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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在来之前,所有人都曾猜测过嘉靖会有什么表情,又或者会有什么心思,可是很明显,大家都失算了,因为嘉靖并不如他们想象中那般大发雷霆,也不如他们想象中的后怕不已,而是一种很平静的态度,仿佛方才的一切,什么都没有发生。
再加上又提及要讲两件事,这就更让人觉得怪异了,按理说遇到这么大的变故,陛下的条理还这样清晰。
莫说是别人,就算是杨廷和此时也不由对嘉靖有些刮目相看,不过他面无表情,并没有露出什么不妥之色,心里却在思量,陛下莫非是要准备托孤了吗?
却听嘉靖道:“这第一件,就是皇太子的事,国不可一日无君,亦不可一日无储君,储君关乎社稷延续,不容小视,尤其是这一次宫变,更让朕明白,人有旦夕祸福,假若今日朕当真出了事,朝廷怎么办?国家怎么办?祖宗的基业又该怎么办所以朕左思右想,皇子朱载基虽然尚处幼冲,可是深得朕命其为皇太子,诸位以为如何?”
立太子……
许多大臣的脸上露出了几分不满之色。
对大臣来说,有几条红线是不能触碰的,其中有一条,就是继承人制度。这个制度其中有一条最为重要,即是立嫡以长,何谓长?就是年纪最大,何谓嫡,即是正宫所生,通俗一些来说,皇太子必定是正宫皇后的第一个孩子,无论你皇帝喜欢不喜欢,又或者是这个人有多顽劣和可恶,但是为了保证政权的顺利接替,此人就是个傻子,也非他来做皇帝不可。
曾经许多皇帝都曾打过绕过这个制度,立自己喜爱皇子的念头,比如文皇帝朱棣,他就曾想立幼子,但是很快,就遭到了大臣们的极力反对,连朱棣这样的人,都触碰不了这根红线,可见难度有多大,此后,又有许多皇帝动过这个念头,结果却大多是无疾而终,便是鼎鼎大名的万贵妃,在她权势滔天的时候,想要改换太子,都一点办法没有,不得不对百官做出妥协。
而现在,嘉靖以人有旦夕祸福的名义,要求立皇长子朱载基为太子,嘉靖现在确实只有一个儿子,而这个儿子又不是皇后所生,按理来说,这只是庶子,按礼教的制度,庶子是不可能有继承权的,皇家如此,便是寻常的百姓人家,也是如此,一个侍妾的儿子,能得到家产的继承吗?假若如此,一旦有人效仿,岂不是要纲常混乱?
所有人几乎第一个念头,就是反对。
胡闹,简直就是胡闹,皇后虽然现在没有儿子,可是将来迟早都会有儿子,朱载基固然是皇子之尊,又是长子,但是他怎么可能立为太子,假若有一天,皇后娘娘生下了儿子,又怎么办?那这正儿八经的嫡长子,莫非要屈居庶子之下?
大家脸色很难看,很多人突然意识到,这是大是大非的问题,断不能同意。
而且,许多人心中生疑,这天子有事没事,第一时间不是表示要铲除奸党,为何却在这立太子的上头打主意,莫非······
许多人见嘉靖脸色并不太好,不过他们的态度倒是坚决,身体不好可以静养,嫡长子没有可以再生,但是现在就仓促的立皇长子朱载基为太子,却是大大违背了纲常,谁要是这个时候答应,就要遗臭万年。
杨廷和淡淡的道:“陛下所言,不是没有道理,不过皇子殿下乃贵妃所生,并非正宫,微臣以为,此事,还要从长再议。”
嘉靖态度有一种说不出的坚决,他冷冷道:“朕的心意已决·此事,就不必再议了,朕说的很明白,现在是非常之时,自然不能以常理来办。”
杨廷和拜倒,道:“陛下,此事涉及纲常伦理,老臣万万不敢答应。”
他这一跪,立即黑压压的跪倒了一片大臣,纷纷道:“请陛下三思。”
早先的时候,嘉靖已命人抱朱载基过来,因此这时有奶娘亲自带了朱载基来,朱载基不过半岁,一进来便感受到严肃的气氛,吓得哇哇大哭。
嘉靖朝奶娘挥手,道:“抱过来给朕看。”
皇子抱到了嘉靖面前,嘉靖深深的看了朱载基一眼,道:“他也是朕的骨肉啊,骨肉亲情,莫非也有薄厚之分吗?”
朱载基似乎感受到了嘉靖的浓浓爱意,立即不哭了,上下打量嘉靖,嘉靖微微抿嘴一笑,道:“朕登基的时候,朕的父亲要立宗庙,诸卿不肯答应,现在朕要立自己的儿子为太子,诸卿又不肯答应,莫非这天下,骨肉也有亲疏之分,也有三六九等之别?”
徐谦这时候心念一动,道:“陛下,微臣也想看看大皇子殿下。”
嘉靖点点头。
那奶娘抱了朱载基到了徐谦面前,徐谦定睛一看,道:“我观皇子殿下有鸿福之相,异日必定是贤君。”
说罢,他二话不说,拜倒在地,朝朱载基叩头拜首道:“微臣徐谦,见过太子殿下,太子千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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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九十八章:封王()
徐谦突然的举措,让所有人目瞪口呆。!
这边杨廷和在极力反对立太子,那边徐谦啥都不说,直接来了个太子殿下千岁。
显然襁褓中的朱载基正忙着吸允他的手指,也没有功夫和空闲去管这种事,可是任谁都知道,这件事的影响极大,储君就是以后的天子,因此储君的人选意义极大,它可以影响到王朝的兴衰,也可以影响到无数人的荣辱。
徐谦的表态,无疑是一阵强心剂。
因为这时候的徐谦,在大臣们的心目之中,地位崇高,假若这个时候,徐谦旗帜鲜明的支持朱载基,那么就意味着,未来的朱载基再不只是一个皇帝荒诞的念头而诞生的皇位人选之一,而是一个拥有整个王党,整个直浙支持的一个强大势力,除此之外,还有大明最顶尖的明报,掌握大明财源的户部和如意坊,还有相当一部分的厂卫,甚至于在宫中,多半还包括了黄锦等人,在皇亲国戚之中,太后的几个外戚,也将成为朱载基的强力支持者,还有皇家学堂,还有新军。
这些一个个人组成的新利益集团,早已不在是吴下阿蒙,徐谦表了态,那么就意味着,朱载基纵然没有天子的支持,也绝对有足够雄厚的争储实力。
许多大臣脸色大变。
徐谦的举动,颠覆了他们的认知,他们看了看态度坚决的嘉靖皇帝,再看看拜倒在朱载基下头的徐谦,许多人突然意识到,一场决定未来天子的争斗,似乎已经拉开了帷幕。
一方是新近的实力派,而另一派则是老树盘根,且有旧有的所谓道义作为旗帜,双方不可避免,将在储君的人选上进行交锋。
而此时·不少人犹豫了。
徐谦的可怕,大多数人已经见识过,这个人,抽冷子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再兼他这次立下的汗马功劳,和昨夜显露出来的雄厚实力,和他对着干,换做是谁,都得重新掂量掂量。
“微臣张子麟,拜见太子殿下。”张子麟倒也不含糊,既然徐谦表了态·什维尔同党,若是这个时候犹豫,反而不伦不类。
徐谦和张子麟打头·不少人拜倒,纷纷向朱载基道:“微臣拜见太子殿下。”
又是一批人扑通一声拜倒在地。
整个寝殿里,数十上百个大臣,居然乌压压的跪了一地,只是有的人是跟着徐谦拜倒,口称是太子千岁,有的则是请陛下三思。
朝廷百官,第一次在这所谓‘大是大非,的问题上彻底决裂,旧党要维护自己的利益·就必须抱紧所谓的祖宗之法,虽然祖宗之法大多数时候是给人擦鞋的,可是就算擦鞋·该用的时候,还得把口号喊得震天响,涉及到利益的时候可以绕开祖宗之法·只是大是大非的问题,却是绝不肯让。
其实对杨廷和来说,谁做天子,和他关系不大,甚至朱载基这个幼主,对他也有好处。可是他同样明白,他必须极力反对·因为他虽是首辅,但是某种意义来说·只是守旧势力的代表而已,他所代表的这个利益集团,或者说这个阶层的反对态度,才会使他不得不选择反对。
可是对王党来说,他们原本就是一股逆流,新的利益诞生,就导致这些人必须逆所谓的潮流而动,假若不反对既有的成法,还谈个屁的新政。
王党们自然看到了一个机会,皇储之争,某种意义来说就是利益之争,只是通过皇储的形式,进行角逐而已,其实这和所谓的政争和礼议没有任何区别,只不过通过皇储的角逐,更容易实现自己的利益,因为谁都考虑,政策的延续性,假若王党支持朱载基,那么朱载基的基础,就是王党,权利来源,也来自于王党,将来一旦登基,必定要依赖王党治理天下。
现在王党们当然意识到这是一个机会,此时不支持,还等什么时候?
嘉靖眯着眼,看着分庭抗礼的两拨大臣,道:“这件事,就说到这里吧,明日朕会敕命皇子朱载基入东宫居住,徐谦加为太子少师,张子麟为太子少傅……”
杨廷和正色道:“臣不敢奉诏。”
到了这个份上,只能硬顶,不少大臣也是气急败坏的道:“陛下若下圣旨,臣等便封驳,此事万万不可为,一旦纲常颠倒,起了这个头,这便是取祸之道,祖法之中,以嫡以长,自有其原因,还请陛下收回成命,如若不然,微臣人等,只好请辞。”
这些人,祭出了自己的大杀器。
请辞,看上去好像是小孩子耍脾气,背后,却有更深层的原因,若是朝廷大规模请辞,甚至杨>也要求致仕,按道理,嘉靖求之不得。
可是必须明白,这些人绝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团体,甚至涵盖了无数的士绅和读书人,王党虽然崛起,可是基本盘却是在直浙,而相当多的行省,却依旧是旧党的天下,这些人一旦致仕,就使得旧党朝中无人,没有人,就容易引发天下动荡,一旦这些传统的士绅和读书人和朝廷离心离德,未必是什么好事。
更何况,朝廷之中又经历了一场这么大的事,原本就足以引人猜忌,这个时候再爆出大量的大臣致仕,人心必定要浮动了。
嘉靖皱眉,看着这些剑拔弩张的大臣,他微微一笑,道:“朕这么做,也是防患未然,既然杨卿不肯答应,那么也无妨,不妨如此,皇子依旧入住新宫,但并不敕封太子。”
给待遇,但是不给尊号,这是和稀泥的意思,算是给杨廷和这些人做出了一些让步,但是,在实质上,却给皇子朱载基一些符合太子的待遇。
嘉靖淡淡的道:“另敕皇子朱载基为中山王吧。”
突然敕封亲王,这已经接近太子的地位了,况且这个中山王颇有猫腻,中山王本就在燕赵之地,而此前,那儿出了个燕王,燕王就是文皇帝,这想必也是嘉靖的期许。
杨廷和等人自然不满意,还要争辩,可是这时候,嘉靖道:“朕要说的,是第二件事,徐谦救驾有功,所谓赏罚分明,朕思虑再三,朕与徐卿虽无血脉之亲,却和兄弟无异,朕欲赐其国姓,敕其为天赐郡王,建藩杭州,不知可否。”
突然抛出这么句话,这时候,所有人都没心情去琢磨什么太子了。
赐国姓,加郡王,大明朝有史以来,还真没有几个。
现在嘉靖突然抛出个郡王来,足以让所有人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