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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叹声中,她突地缓缓伸出手掌,在这大汉额上轻拭了一下,这大汉嘴角不禁又自绽开一丝温馨得意的微笑。
陶纯纯娇笑道:
“你高兴么?”手掌顺势轻轻拂下,五只春葱般的纤指,微微一曲。
这大汉疾笑着道:
“有你在一起!”手掌圈过陶纯纯的香肩:“我自然是高——”
语声未了,陶纯纯的纤纤玉指,已在他鼻端“迎香”
嘴角四穴,唇底下仑三处大穴上,各各点了一下。
这大汉双目一张,目光中倏地现出恐怖之色,陶纯纯笑容转冷,冷冷笑道:
“你现在还高兴么?”
这大汉身形一软,扑倒地下,他那肌肉已全僵木的面容上,却还残留着一丝贪婪的痴笑!
陶纯纯并没有杀他,只是将他放在那犹自呻吟,双耳双目已失的汉子身侧,口中轻轻道:
“我已将你的仇人放到你身畔了,他方才怎样对待你,你此刻不妨再加十倍还给他!”
满面浴血,晕绝数次,方自醒来的汉子,呻吟顿止,突地发出几声凄厉阴森的长笑!笑声划破夜空的静寂,陶纯纯娇躯微展。
轻盈地掠到岔路上,只留下那猪般愚蠢,鼠般畏怯,狐般狡猾,豺狼般凶暴的大汉,恐怖而失望地在凄厉的笑声中度过。
看了他的愚昧、畏怯、狡猾和凶暴,他虽然比他的同伴死得晚些,甚至还享受过一段短暂的温馨时光,但此刻却毫无疑问的将要死得更惨。
只听一阵马蹄声,如飞奔去,于是凄厉的笑声,便渐被蹄声所掩,而急剧的蹄声,也渐渐消寂,无边夜幕,垂得更深。
江岸树林边,突地走出一条修长的白衣人影,缓缓度到那已流满了鲜血的江岔边,看了两眼,口中竟发出一声森寒的笑容。
江风,吹舞起他的白衫的衣袂,也吹舞起岸边的木叶,他瘦削修长的身躯,却丝毫未曾动弹一下。
亦正如那株木叶如盖的巨树一样,似多年前便已屹立在这里。
风声之中,阴黯的林中似乎立地又发出一声响动!
白衣人霍然转过身来,星光映着他的面孔,闪耀出一片青碧色的光芒。
他竟是那武功离奇,来历诡秘,行事亦叫人难测的白衣人,他露在那狰狞的青铜面具外的一双眼睛,有如两道雪亮的剑光,笔直地望向那片阴黯的林木!
只听木叶一阵响动,阴影中果然又自走出一个人来,青衫窄袖,云发蓬松,神色间十分憔悴,但行止间却又似十分兴奋。
月光之下,她一双眼波正如疾如醉地望向这神秘的白衣人,对他那冰冷森寒的目光,竟似一无畏惧。
她痴痴地望着他,她痴痴地走向他,口中却痴笑一声,缓缓道:
“我终于找到你了!”
意中竟满是欣喜安慰之意,既像是慈母寻得败子,又象是旋人拾回茵。
白衣人亦不禁愕了一愕,冷冷道:
“你是谁?”
青衣少女脚步虽细碎,此刻亦已走到他面前,口中却在喃喃说道:
“我终于找到你了……”
突地右掌前伸,并指如剑,闪电般向白衣人前乳泉大穴点去。
白衣人目光一转,就在这刹那之间他目光中已换了许多表情,直到这青衣少女的一双玉指已堪堪触着他的新衣衫。
他手腕方自一反,便已经轻轻地将她那来势急如闪电般的手掌握在手里,就象是她自己将自己的手掌送进去似的。
那知这青衣少女,面上既不惊惧,亦不畏怯,反而满现歉喜之色,只听白衣人冷冷道:
“你是谁?于我有何仇恨?”
青衣少女一笑,口中却在如痴如醉地喃喃说道:
“果然是你!你的武功真好,你竟能将那平平淡淡的一招‘齐眉举案’用得这样神妙,难怪他会那样夸奖你!”
白衣人不禁为之愕了一愕,冷冷喝道:
“谁?”
青少衣女秋波一转,任凭自己的玉手,留在这白衣人冰冷的掌上,竟似毫不在意似的,反而轻轻一笑,答非所问的说道:
“你手指又细又长,但拇指和食指上,却生满了厚茧,想必你练剑时,也下过一番苦功。
可是……你身上怎会没有佩剑?”
那时男女之防,最是严谨,青衣少女如此的姿态,使得白衣人一双冰冷的目光,也不禁露出诧意之色。
反而放下了她的玉手,只听这青衣少女微微一笑,回答了他方才的问话:
“夸奖你的人你或许不认得,但他却和你交过一次手——”
话犹未了,白衣人已自诧声说道:
“柳鹤亭……他真的会夸奖我……”
青衣少女笑道:
“你真的聪明,怎地一猜就猜中了……”
白衣人目光一凛,一字一字地缓缓说道:
“真正与我交过手的人,只怕也只有他一人还留在世上夸我……”
这两句话,语气森严,自他口中说出,更显得冰冰冷冷,静夜秋风之中,无论是谁听得如此冷酷的言语,也会不自觉地生出寒意。
但这青衣少女却仍然面带娇笑,轻叹一声,这一声轻叹中,并无责怪惋惜之意,而充满赞美,羡慕之情。
白衣人呆呆地瞧了她半晌,突地沉声说道:
“你难道不认为我的手段太狠太毒?”
青衣少女微微一笑道:
“武功一道,强者生,弱者死,本是天经地义的事,那些武功还不如你的人,偏偏要与你动手,本就该死,你武功若不如他们,不是也一样被他人杀死么?
我认为两人交手,只要不用卑鄙的手法,打得公公平平,强者杀死弱者,便一点也不算狠毒,你说是么?”
白衣人双目一闪,突地发出奇异的光彩,这目光象是一个离乡的游子,在异地遇着亲人。又象是一个孤高的隐士在无意间遇着知音。
而白衣人此时却已将这种目光,凝现在那青衣少女面上,口中沉声道:
“我打得是否公平,柳鹤亭想必会告诉你的。”
青衣少女含笑说道:
“你若打得不公平,他又怎会夸奖你!”
两人目光相对,竟彼此凝注了半晌,白衣人冰冷的目光中,突又闪出温暖的笑意。
要知他生性孤僻,一生之中,从未对人有过好感,而这青衣少女方才的一番说话,却正说入他的心里。
江风南吹,青衣少女伸出手,轻轻理了理鬓边云雾般的乱发。
白衣人目光随着她手掌移动,口中却缓缓说道:
“你平常甚是坚定,左掌时时刻刻都在捏着剑诀。看来你对剑法一道,也下过不少苦功,是么?”
他此时言词语意,已说得得十分平和,与他平日说话时的冰冷森严,大不相同。青衣少女愕了半晌,突地幽幽长叹一声,道:
“下过不少苦功……唉!老实对你说,我一生之中,除了练剑之外,什么事都没有做过,什么事都没有去想它,可是我的剑法……”
白衣人沉声道:
“你的武功,我一招便可胜你!”他语气中既无示威之意,也没有威协或骄傲的意味,而说得诚诚恳恳,正如师长训诲自己的子弟。
而这青衣少女也丝毫不觉得他这句话有什么刺耳之处,只是叹道:
“我知道……方才我向你突然使出的一招,本留有三招极厉害的后着,可是你轻一抬手,便将它破去了。”
白衣人缓缓点了点头,道:
“如此说来,你要找我,并非是要寻我交手比武的了。”
青衣少女亦自缓缓点了点头,道:
“我来找你,第一是要试试你的武功,是否真的和别人口中所说的一样,第二我……我……”垂下头去,倏然住口不语。
白衣人抬了抬手掌,象也要为她理一理鬓边的乱发,掌到中途,青衣少女口中缓缓道:
“我想要拜你为师,不知你可愿收我这个徒弟!”
白衣人呆了一呆,显见这句话是在出他意料之外,半晌,他方自诧声沉吟着道:
“拜我为师?”
青衣少女胸膛一挺,道:
“不错,拜你为师,柳鹤亭对我说,你是他眼中的天下第一高手,我一直学剑,但直到今日,剑法还平庸的很,若不能拜你为师,我只有寻个幽僻的所在——一死了之……”
这几句话她说得截钉断铁,丝毫没有犹疑之处,显见她实已下了决心。
白衣人虽是生性孤僻,纵然愤世疾俗,但却也想不到世上竟会还有如此奇特的少女,一时之间,竟然说不出话来。
青衣少女秋波瞬也不瞬,凝注了他很久,方自叹道:
“你若是不愿答应我……”再次长叹一声,霍然转身过去,放足狂奔,白衣人目光一闪,身形微展,口中叱道:
“慢走。”叱声方落,他已挡在她身前,青衣少女展颜一笑,道:
“你答应了我么?”
白衣人突地苦叹一声,道:
“你错了,天下之大,世人之奇,剑法高过于我的人,不知凡几,我若教你习剑,纵然能尽传我之剑法,也不过如此。日后你必会后悔的,何况我的剑法,虽毒辣而不堂正,虽快捷而不醇厚,我之所以能胜人,只不过是因为我深得‘等’字三味,敌不动,我不动,敌不发,我不发而已。
若单论剑,我实在比不上柳鹤亭而习的正大,你也深知剑法,应该知道我没有骗你。”
这冷酷而寡言的武林异客,此刻竟会发出一声哀心的长叹,竟会说出这一番肺腑之言,当真是令人惊异之事。
青少衣女目中光彩流转,满面俱是欣喜之色,柔声道:
“只要你答应我,我以后绝对不会后悔。”白衣人神情之间,呆了一呆,徐徐接道:
“我孤身一人,四海为家,有时宿于荒村野店,有时甚至餐风宿露,你年纪轻轻又是个女孩子,怎可……”
青衣少女柳眉微扬,截口说道:
“一个人能得到你这样的师父,吃些苦又有什么关系,何况……”
她眼廉微合,接口又道:
“我自从听了柳鹤亭的话,偷偷离开爹爹出来寻找你以后,什么苦没有吃过!”
她幽幽长叹一声,缓缓垂下头去,星光洒满她如云的秀发。
白衣人忍不住轻伸手掌在她秀发上抚摸一下。
青衣少女倏然抬起头来,目中似有泪珠晶莹,但口中却带着无比的欢喜,大笑说道:
“你答应了我!是不是?”
白衣人目光一转,凝注着自己纤长但却稳定的手掌,手掌缓缓垂下,目光也缓缓垂下,沉声道:
“我可以将我会的武功,全都教给你。”这两句话他说得沉重无比,生象是不知费了多大的力气似的。
青衣少女目光一亮,几乎自地上跃起,欢呼着道:
“真的?”
白衣人默然半晌,青衣少女忍不住再问一声:“真的?”却见白衣人温柔的目光中,突又露出一丝讥嘲的笑意,缓缓道:
“你可知道,若是别人问我这句话,我绝不会容他再问第二句的。因为,我绝不允许任何人怀疑我口中所说的话是否真实。”
青衣少女垂下头去,面上却又露出钦服之色,垂首轻轻说道:
“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你……师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