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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同时惊呼一声,柳鹤亭闪电般伸出手掌,手腕一抄,竟将这眼看就要落到地上的黑色小瓶抄在手掌之中。
但一声惊呼过后,两人再也无法屏住呼吸,只觉一般难以描述的腐臭之气,扑鼻而来,而这黑色小瓶之中,却露出半截乱发!
到了此刻,他心中再无疑念,那些冒死进入这栋神秘屋宇中来的武林豪士,果然都一一死在那南海仙子石琪手中,而这心狠手辣的女子,竟还将他们尸身化做浓血,贮在这小瓶之内。
一时之间,柳鹤亭但觉胸中怒气填鹰,恨不得立时找着这狠心的女子,问问她为何要如此做法。
但是,居住在这栋房屋里的“南海仙子石观音”此刻却又到那里去了。他深皱剑眉,忍受着这扑鼻而来的臭气,将小瓶又到桌子上,然后再将桌子上的黑瓶一一检视,便发觉每个小瓶上面都刻着一个武林豪士来此事情,以及一行各不相同的时日。
这些名号在江湖中各有名声,各有地位,有的是成名多年的镖客武师,有的是积恶已久的江湖巨盗,看到第三张小几上的第七只小瓶,柳鹤亭不禁心中一动,暗暗忖道:
“此人想必就是那入云龙金四的弟兄了!”
原来这只黑瓶之上,刻着的名字竟是:“辽山大豪,金面龙卓大奇!”而以下的三只瓶子,自然就是烈火龙、翻江龙、多手龙等人了!
他暗叹一声,将这上只黑瓶,谨惧地放入怀中,转目望去,看见那少女仍停留在第二张几面前,双手捧着一只黑瓶,目光却远远地望着屋角,她一双莹白如玉的手掌,也在不住地颤抖着,是发现这瓶上的名宇于她自己有着极深的关系似的。
于是他立刻走到她身侧,低声问道:
“你怎样了?”但这少女却仍然不言不动的呆立着,像是根本没有听到他的话。从侧面望去,她面上清秀的轮廓,更觉动人,但此刻那一双明媚的秋波中,却满含着愤恨怨毒之色。
柳鹤亭再次暗叹一声,不知该如何劝慰于她,探头过去,偷眼一看,这只黑瓶上的名字,竟是:“江苏,虎邱,西门笑鸥。”
他生长于武林世家,对于江湖中成名立万的人物,知道的本算不少,但这“西门笑鸥”四字,对他却极为陌生,而此刻他连这少女的名字都不知道,自然更不知道于此人之间究竟有何关系。
但他必定认得此人,却是再无疑问的了。
那知这少女突地转过人来,缓缓问道:
“你认得他吗?”
柳鹤亭摇了摇头,这少女立刻又接口问道:
“你见过他吗?”
柳鹤亭又摇了摇头,却见这少女竟幽幽长叹了一声,目光又自落到屋内,缓缓说道:
“我也没有见过他。”
柳鹤亭不禁呆了一呆,心中暗奇!
“你既未见过此人,却又怎么地为此人如此伤心?”
却见这少女自幽幽一叹,将这支小瓶,轻轻放回几上,伸手一理鬓脚,目光望着自己的脚尖,一言不发地往门外走去。
柳鹤亭原与这少女素味平生,但经过这半日相处,却已对她生出情感,此刻见了她这种如痴如呆,但却哀怨无比的神色,心中亦不禁为之大感怆然,默默地随着她走到门口。那知她却又突地回过头来,慢慢说道:
“你去把那只瓶子拿来。”
柳鹤亭口中应了一声,转身走了回去,拿起那支黑瓶,一个箭步窜到门口,这少女的一双秋波,缓缓在瓶上移动一遍,柳鹤亭见了她这种哀怨的目光,忍不住叹息着道:
“姑娘究竟有何心事?不妨说给小可一听,只要我力量所及——”
这少女轻轻摇了摇手掌,截断了他的话,却又幽幽叹息道:“我没有什么别的事求你,只求你替我把这个瓶子收起来,唉——我自己要做的事,我自己会去做的!”
柳鹤亭又为之一愣,他不知道这少女不收起来这支瓶子,却让他收起来是为了什么,但是这少女哀怨的目光,哀怨的声音,却又使他无法拒绝,只是他内心中本已紊乱不堪的思潮。
此刻就更加了几个化解不开的死结,他更不知这些疑云,死结,要到何时才能化解的开。
第101章 绝地惊艳(一)()
此刻这条地道左右两端的两扇门户,俱都是敝开的,明亮的珠光,笔直地从门中照射出来,使得这条本极阴森黝黑的地道,也变得颇为明亮。柳鹤亭站在门口,珠光将他的身形长长地印在地上,他出神地望着手中的黑色小瓶以及瓶上的“西门笑鸥”四字,心中突地一动,立即忖道:
“这些黑色小瓶之上,支支都刻有被害人的姓名籍纲,而那“石观音”在此间却已隐居多年,于这些武林人物绝不可能自识,她又怎会知道这些人的名字,除非是这些人临死之前还被迫说出自己的名字来,但这似乎又不大可能。”
他思路一转,觉得此事之中,似乎大有蹊跷之处,武林中的种种传说,也起了数分怀疑,抬目望处,只见那翠装少女缓缓前行,已将走到地道分岐之处,心念又自一动,将瓶子揣进怀里,大步赶了上去。沉声问道:
“这栋房子里看来像是确渺无人踪,以姑娘所见,那‘石观音’会走到那里去了呢?多年来进入此间的武林人士,从未有一人生返,若说俱都是被那‘石观音’一一杀死,那么你我此刻怎的见不到她的踪影。若说那‘石观音’本不在这里,那么,这武林豪士却又是被谁害死的呢?
他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大,使得这地道都响满了他说话的回音,而此刻话声虽了,问声却未住,只听得地道中前前后后,上上下下,似乎都在问这翠装少女。“……谁杀死的呢?”
她缓缓停住步,缓回过头来,珠光辉映之中只见她面色苍白得没有一点血色,目色却更晶莹清澈了,就像方才悬在屋顶上的明珠一样,随着柳鹤亭目光一转,突地幽幽长叹一声,轻轻说道:
“我现在心乱的很,你若是有什么话要问我,等一会儿再说好吗?”纤腰微扭,向右一折,便转入通向出口的地道。
柳鹤亭神色之间,似乎愣了一愣,垂下头去,凝思起来。
他下决心要探出这间浓林秘屋中的秘密,但直以此刻为止,他虽已将这密屋前前后后搜索了一遍,此中真象,却仍在云里雾中。他纵然寻得一些蛛丝马迹,只是这些断续的线索也象是浓雾中的萤光一样,虚无缥渺得无从捉摸。他垂着头呆呆地沉思半晌,极力想从这浓雾中捕捉一些什么。
那知——地道出口之处突然传来那翠装少女的惊呼之声,这焦急而惊慌的呼声,使得柳鹤亭心神一震,纵身掠了过去,目光抬处,那本已敝开的门户,此刻竟又紧紧地关住了,翠装少女正在发狂似的在推动它,这扇大门外面虽是金碧辉煌,里面却和四下的石壁一样,是一片丑恶的青灰色,连个门环,门栓都没有,柳鹤亭大惊之下,一步掠到这翠衫少女身前,急声问道:
“姑娘,这是怎么回事?”
在这扇门慌乱地推动着的一双纤纤玉手,渐渐由慌乱而缓慢,由缓慢而停止,洁白的手掌停留在青灰的门叶上,又缓缓地垂落。落到一片翠绿的衣衫下,而这双玉掌和这片衣衫的主人,她的面色一时苍白得有如她的手掌,一时却又青碧得有如她的衣裳。
她失声叹息一声,喃喃自语:“这是怎么回事?这扇门是谁关上的?怎么会开不开了?”突地回转头,目光沉重地投向柳鹤亭,轻轻地说道:
“这是怎么回事?我……我也不知道?”
柳鹤亭只见她目光中明媚的光采,这时已因恐惧而变得散乱无方了。他双足牢牢地站在地上,只觉地底突地透出一股寒意,由脚心,脚股冷到他心里,使得他忍不住要机伶伶打个寒噤,然后一言不发横跨一步,那翠装少女侧身一让,他便代替了她方才站着的位置,于是他的一双手掌,便也如她方才一样,在这扇门户上推动起来。
从外表看来,他的一双手掌,动作是笨拙而慢慢的。
其实这双掌中,却已满含足以摧石为粉的内家真力,他沉重地移动他的双掌,前推、后吸、左牵、右曳,然后掌心一陷,指尖一滑,口中猛地闷哼一声,掌心向外一登——
只听“砰”地一声,地道石壁,似乎都被他满聚真力的这一掌,击得起了一阵轻微的震动。
但是,这两扇紧紧着的门户,却仍和方才一样,丝毫没有变动,甚至连中间那一条门缝,都没有被震开半分。
他不禁大感失望“唉”地息一声,目光便也沉重地投向这翠装少女,两人目光相对,只听那“砰”地,震后回声,渐弱渐消,然后,他们便象是各各都能听得见对方心跳的声音。
柳鹤亭突地脱口道:
“你的那柄剑呢?拿出来试试,也许能将这扇大门刺穿!”
这少女低呼一声!道:
“呀!我又忘了它了。”回手一抽,纤细的指尖,触到的却只是空空的剑鞘,她面容立刻又随之一变,突又低呼道:
“呀!我大概把它忘记在……方才那个床上了。”
想到方才的情形,她语声不禁为之停顿了一下,她阵白阵青的面靥,也突然像加上了一抹浅浅的红色。
此时此刻,虽然他们是在这种神秘而危险的地方,虽然他们都知道自己的对手是那么样一个神秘而危险的魔头。
但是当广场和在那房中的情景,自他们心头掠过的时候,他的心仍不禁为之一荡,柳鹤亭再次匆忙地避开了她的目光,连忙地说道:
“我去找找!”身躯一转,方待掠起。
但是——从那两扇门中间照出来,一直照到这里,使得他们彼此都能看到对方面容的亮光,就在柳鹤亭身形方转的一刹那之间,竟突然无声无息,无影无踪地消灭了。
于是,空气、血液、心房、跳动,思潮的运转,在这一刹那之间,也像是突地凝结住了。
然后心跳的声音,加速加重,柳鹤亭突地大喝一声,当他喝声的回声尚未完全消失的时候,他已掠到地道的尽头,若不是他早有预防,伸出手掌,是以手掌一触石壁,身形便倏然顿住,只怕此刻是已飞身撞在石壁之上了。
他真气一沉,转目而望,两端俱都是是黝黑一片,什么是石壁,什么是门户,全都看不见,他第一次领会到盲人的悲哀,这种悲哀和恐怖,已足够使得人们发狂,何况他不还知道,此刻一定也像出处的大门一样,被人关起来了。这暗中敌人,随时都在窥伺着他,准备吞噬他的生命,但这人是谁?在那里?他却一点也不知道!黑暗!绝望的黑暗,他有生以来,从不知道黑暗是如此恐怖,他迫切地希望光明,在这绝望的黑暗中,他不止一人,他不是孤然而寂寞的,这迫切的希望,比任何邪念都强烈,于是他呼道:
“你……姑娘,你在那里。”
黑暗,仍然是绝望的黑暗,呼声住了,回声也住了,绝望的黑暗,再加上绝望的寂寞。因为,黑暗中没有一个回答他的声音。
他的心开始下沉:“她到那里去了?为什么她不回答我?”他在大喊:“你在那里?你在哪里?”
回声更响了,震得他自己的耳鼓,都在“嗡嗡”地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