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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林老方丈道源禅师口念着“善哉”,缓步走近古侃,伸出右掌来,在他后背上轻轻一击。
黄衫剑客古侃立刻两眉一皱,面上现出悲苦之色,嗓子里“咯”的一声,猛地吐出一口浓痰,长长的吁了一口气,目光渐复,对众人望了望,然而人虽复苏,却仍然闭口不出一声来。
众人齐声地劝慰他,古侃目光越来越坚定,但他没有说出心中的决定,众人在无奈之下,也只能任其自然,希望他过一个时期,再慢慢地恢复过来。这时,老和尚合十对七步追魂班适齐道:“班施主,我们不能尽耽在这里,奚施主与令郎既已亡故,遗骸总该入土为安,何况韦女侠若回,见居所被焚,又无一人相守,岂不误认生了意外。依老衲看,先赶回去,等见了韦女侠再说吧!”
七步追魂等人全认为老和尚所虑甚对,于是,全部一十一人,又折返阿尔坦河,众人回到被毁于火的故居,九玄雷婆祖孙尚未回来,而居所烈火虽熄,浓烟尚缕缕而升,七步追魂含着满腹辛酸,把自己儿子遗骸拾起来,可怜万里飞熊班固,已被火烧成一堆焦骨,连他的砍山刀也被烧成了一块废铁。
万里飞熊的遗骸一取出来,使雪裹白虹公孙蕙忍不住放声痛哭,一恸几绝,直使闻者心酸。
七步追魂班适齐更是痛心到了极点,他班家与华山一派,怨仇牵连达百多年,到了他手上,仇杀更炽,自己三个儿子,除大儿子从小夭折外,剩下两个,到如今已完全死在仇人手中,使自己将达七十的高龄,至死时,也不再有送终之人,他想到这里,老泪不禁一颗颗往下直掉。
以外的人,莫不为公媳两位悲伤的情形,引得心酸泪下,可是班固的爱女玲儿,到现在仍强忍着,不让眶中的泪珠掉下来。
小姑娘虽然年轻,又是个女儿家,可是个性之倔强,由此表现无遗,更使人见而心惊是,她那眉目之间,充满仇恨的杀气,连圣手菩提丁兆铭见了,也不由暗暗地生了戒心。
少林老方丈道源禅师,冷眼看了庞眉微皱,一对慈目紧闭,双掌合十,连念“善哉”不已。
忙了一阵,总算把班固遗骸埋入雪下土中,可是,在众人止悲定神之后,发觉九玄雷婆韦涵尚不见到来。
于是,所有的人全沉不住气了,第一个,便是两眼已然哭肿了的雪里白虹公孙蕙,她既失去了丈夫,那能不关心仅有的一个儿子,班适齐何曾不急,班家从此之后,就只有这一条命根子,为此,他暗恨老妻误事不已。在担心着急下,一行十一个人,由班适齐亲自引领下,直往东北方急赶。
在一阵急走之下,七步追魂已领着众人赶到了星宿海之北,约十余里一个绝谷中,这地方乃“青海省”“布尔汗布达山”中部,向南延伸出来的一条余脉,离“疏嗄果勒河”
也仅有三四十里远近,绝谷中纵横交岔地躺着三具尸首,内中有一具便是海内五贤,老二飞天醉狐奚弘,另两具即是祁连两煞了。
奚弘的尸首既散发现,七步追魂班适齐不论如何心急,也得先替他埋妥才能再走,于是,在众人的帮助下,倒是没费多少时候,可是他老人家心里,反而越觉悲伤。奚弘的死,毫无疑问的,是为了保住班家一条后根,可是目前这条根,尚又安危未卜,他老人家心里也是焦急的。
笑弥勒申屠无明痛惜异常,他从今以后,再没有人与他斗嘴抬杠了,略使他宽慰的,乃祁连派两个恶道全部伏尸于绝谷。
黄衫剑客古侃一直看着奚弘,他既没有动手,也没有开口,更没有悲伤流泪,但神色坚毅,并无任何异样。
众人把奚弘埋妥之后,天色便逐渐发白了,为了能赶紧找到九玄雷婆祖孙,圣手菩提便提议把人分开来找。
这办法立刻得到每人的赞同,把十一个人分成了四拨,每拨相隔二三里,能够互为呼应,如发现仇人,便可立即出声招呼,四拨人从绝谷出发,分散开往星宿梅方面搜索过去,并约定仍以他们被毁的居处为集合地。
七步追魂班适齐深恐四弟黄衫剑客古侃有什么意外行动,特暗中指示老三申屠无明与他结伙,自己只带着爱媳与孙女作一拨,另以圣手菩提等五人,同内弟烈火星君韦涓共六人分两拨。
单说黄衫剑客古侃随着三哥笑弥勒申屠无明,反往西斜奔“疏嗄果勒河”支流,再沿着这条支流一直往南,直找到星宿海,不但没遇到九玄雷婆祖孙,在这种寒冷的雪原上,连一个人影都看不到。
人没找到,肚子总是会饿的,申屠无明自顾找了个避风的洞穴,招呼古侃入内,从身上拿出干粮来充饥。
黄衫剑客古侃还是那个不言不动的模样,坐着啃了两口烙饼,便望着洞口出神,笑弥勒只要四弟没有意外行动,对这情形是绝不理睬的。
却没有料到,黄衫剑客出了一会神。反而自动开口了,他先是叹息了一声,两眼望着天空,终于说出他的心事道:
“三哥,小弟我灰心得紧!”
笑弥勒见四弟开口说话,不由得又喜又忧,便劝慰道:
“四弟,你看开点吧!人生自古谁无死,尤其是像我们这种人,瓦罐不离井上破,闯江湖总是死在江湖上的。”
黄衫剑客苦笑着摇摇头。带着伤感地道:“三哥的话说得不错,因此我想真正的退出江湖,既可为我所隶的太极一派,保存一条余脉,使太极门中,拳、剑、镖三绝艺不致失传,而且,小弟也觉得这样怨仇牵连个不完,太残忍,也太不值得。”
笑弥勒听了这几句话,也感到确是如此,可是在目前,他尚不愿就甘心引退,所以用幽默的口吻问道:“四弟有了出世之想了,是当和尚呢了……还是老道?”
黄衫剑客摇摇头,直了直腰,深深吸口气道:“红花、绿叶、白藕,儒、释、道三教原是一家,既有修为之心,未必一定要拘形式,小弟是还我本来面目。”
笑弥勒皱皱眉头,他解不开古侃的话中含义。
其实,古侃乃是暗示:“人之初,性本善。”他要放弃杀人、人杀的江湖行为,一心为太极武功留下个传世的人,这人,当然就是他自己。
笑弥勒无奈地站起身来,对古侃道:“四弟,你若决心出世,也总该亲向老大表明一下心意,既免三哥为难,也落得有始有终。”
黄衫剑客也还听劝,颔首起身,随着他三哥出洞,两人进洞时未发觉什么,但在出洞时,俱都发现这洞口的积雪似曾经有人推移过,而且,靠下面尚结着一层冰。
他们久在这里,当然知道这高原上入冬之后,下的雪绝不会当场溶化,何况旁处没有,却单单在这洞口呢!
可是他们再也找不到以外的痕迹,只能赶回去与另三拨人会合后,再讨论下一步的行动。
当两人回到故居时,另外三拨人已全部到了,两人目光略瞥,便知情形不妙。因为,七步追魂的脸上,涌起了一片怒色,而雪里白虹公孙蕙,又是那么的忧急,另外的人,也全都愁容毕现。
见面后,七步追魂班适齐没等两人开口,便伸手递给两人一幅白布,笑弥勒接过来与古侃合在一起看时,上面用烧焦的木条,简单的写着几十个字:“仇人们已够歹毒,但尚有更歹毒的人对付我老婆子,如今老婆子决心抛开你们,与这批人周旋到底,不用为我担心,事成自会找你们去。”
下面署着一个“涵”字,笔迹不错,是九玄雷婆所写,但字义若隐若现,两人皱眉难测其意,上面更没有提到琮儿的事?眼前也没看到人,想必老婆婆带着她爱孙一同走了?
她单身尚无所虑,琮几年幼,武功也未到火候,对老婆婆既无帮助,甚而更是一个累赘。
两人心中这样想,嘴上可不敢说什么,眼望着老大七步追魂班适齐,把九玄雷婆的留字布块送回去。
七步追魂陷目中射出激怒与忧愁的光采,从中屠无明手上接过布,恨恨地扯成细碎,痛心的道:“老婆子越来越任性,她打的是什么主意?多少人为她着急,她却来个不辞而别,何况……”
话到此骤止,目光掠到老婆子胞弟,烈火星君韦涓面上,烈火星君韦涓甚为局促,因为,他老姊姊曾把两小的安全交给他负责的,昨晚的一战,若无人应援,别说两小危险,连自己也将不保,偏偏老姊又携着琮儿独行,他为人虽鲁直,却也觉得事情不能如此简单。
少林老方丈口念“阿弥陀佛”,合十道:“班施主,韦女侠任性独行,想来去必不远,为今之计,赶紧把人分开来找一找,而且,施主们这里也不能留下去了,找到韦女侠后,也可作往后的打算。”
七步追魂摇头苦笑,长叹一声道:“找也枉然,她既留字自去,绝不会就此而回,但是我不甘心就此离开这一带,誓与四振之人周旋到底!”
圣手菩提丁兆铭立刻以附和的口气,插嘴道:“我赞成班兄的话,但是昨晚一战,四派的人比我们伤亡更多,敢不敢卷土重来不说,与其候着挨打,不如采取主动。我的意见是,咱们人少无援,宜在暗处,班大侠认为如何?”
七步追魂班适齐是精明人,一听丁兆铭的话,便明白他的用心,他沉吟着计算自己目前所处的环境,与丁兆铭行动一致,确有莫大的帮助,然而,自己早有誓不仕宋的诺言,但单独行动,又感势孤无援。
他目光对老三、老四望望,古侃面上表情呆板,申屠无明有活动之意,班适齐面上神色一正,对丁兆铭道:“丁兄之言确有其见解之处,但班适齐声明在先,此行并非受仕,仅是利害相关的合作。”
圣手菩提丁兆铭只望班适齐答应合作,其他可以不谈,因此大笑道:“班兄确有高士之风,你放心吧!丁兆铭自身仅是个六品总校尉,没有官可以给班兄作,然而有一点使人兴奋的消息,弟必须报告班兄等几位听听。南末目前已有图强之心,自‘崇宁’十一年岳少保遇害和议成南宋称臣于金,别说班大侠等痛心,我丁兆铭何曾不然!可是十年之后,虞允文于采石一战,大破金兵,从此以后大小战争连年不断,至四年前,以去和议称臣之耻,今年虞允文出将为相,大有挥军北上之势,这种使人振奋的消息,想必班兄等几位,也乐于听闻吧?”
丁兆铭报告的消息,确使班适齐等人为之欣慰,即连已萌退志的黄衫剑客古侃也不由得跟着动容,可是他去志既决,稍过又恢复了呆板的表情。这时,班适齐便道:“丁兄的消息实能使人告慰,但目前我们仍以各为各的目标联手合作,将来若环境转变,班适齐或将改变初衷。”
丁兆铭异常高兴的大笑道:“若果真有这么一天,南宋国事便大有可为!如今多在此待着无益,班兄是否可以一同走了?”
七步追魂苦笑颔首,以留恋的目光注视着被毁的故居。
黄衫剑客古侃正待开口表明自己的抱负,谁料到烈火星君却抢在他前面,对他老姊夫坚决的表示道:“大哥,愚弟不想随着同去,因为……老姊姊留字独行,甥孙琮儿又未提及,愚弟想留下来找找。”
九玄雷婆留字独行实有甚多可疑之处,七步追魂嘴上没说,乃怕媳妇公孙蕙焦急,韦涓既提出此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