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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靖是孤高的人,他的才华高出旁人太多,若是没有隋末那个乱世,他或许会一辈子当个小小的郡丞,但是现在他感觉找到了一个真正能在兵法上和自己交流的人,这让李靖有一种由衷的喜悦。
“真是恨不得立刻与郭将军相见。”眺望着前方似乎没有尽头的官道,李靖不由长叹了一声,不过当他看到官道两侧被盗匪所杀的百姓尸体时,原本的欢喜雀跃一下子沉寂了下来,在马邑,李靖是个爱护百姓的人,尽管只是一个小小的郡丞,可他也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保住了马邑的平安。
还未等李靖有所话,他身旁的那些郭孝恪的亲卫骑兵已是策马到了道旁的那些尸首旁,默默下了马,掘起土坑来,郭孝恪平时便教他们要善待百姓,军人的天职是开疆拓土,保家卫国,是为那些供养他们的百姓获取土地,护他们平安,而且这一回他们前往马邑相请李靖,也是受到了郭孝恪几番叮嘱,不能让李靖对他们有所恶感。
看到那些不声不响的帮那些死者入土为安的士兵,李靖心中对郭孝恪更加神往,因小见大,什么样的将领带什么样的兵,光是这眼前的一幕,就足以让他确信郭孝恪是个心怀天下的人,而不是那些关陇世族口中的屠夫和不知仁义的粗鄙武夫。
李靖也跳下了马,跟着那些士兵一起将那些百姓的尸骨埋入土中,“这世道。”当李靖把一个身形瘦弱,也不知道是被盗匪砍杀还是饿死的孩子放入土坑时,也不由眼中有了几分怒意,他实在没有想到河北各地,竟然是如此惨状。
“大人,这一路过去,恐怕会更惨。”李靖身旁,牛弘一脸激愤地说道,他是这一次郭孝恪派来马邑的亲兵队的首领,老家便在河北,要不是他去年修书一封,把家里人接到了幽州,恐怕不是给饿死,就是给那些落草为寇的盗匪杀死,再加上他常在郭孝恪身边,心中只有自家这位将军,对于杨广这个天子毫无敬意可言。
“去年将军便曾向皇上上书,请皇上不要御驾亲征,以免耗费糜烂,可是皇上却只顾着自己享乐和威风,置黎民百姓于不顾,再这般下去,莫说遭了黄河水的山东河北,便是天下各处,都要起来造反了。”牛弘愤愤地说道,他如今虽然落户幽州,可是看到老家给杨广的恶政弄到这般残破,也是心中愤恨。
李靖见身旁这个平时稳重的牛校尉,居然如此愤恨,也是一时无语,如今天下皆苦,议论杨广的人不在少数,便是他自己也对杨广的一些做法颇有意见,可他终究是自幼便受了些家庭的影响,觉得不该那般议论杨广这个天子。
“牛校尉,慎言。”李靖反驳不了牛弘,也只能这般轻声道。
“大人,这里便我们几个,末将也只是发发牢骚罢了。”牛弘见李靖如此说道,想到临行前郭孝恪的吩咐,却是连忙道,生怕让李靖心中有所不喜。
李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朝有些惶恐的牛弘笑了笑,其实便是他有时也想发发牢骚,只是他终究不似牛弘那般能够说出口罢了。
将那道旁的尸骨都收敛以后,李靖他们再次踏上了行程,只是这一次李靖的心中多少有些沉重,山东河北各地盗贼蜂起,路旁饿殍遍野的惨况让他第一次对杨广产生了失望。
一开始,李靖还时常和牛弘他们收敛道旁的尸骨,可是到后来,尤其是进入河北受灾最重的几个地方之后,李靖整个人都麻木了,那些村庄几乎是十室九空,便是活着的人,也都个个对杨广这个盛世天子恨得咬牙切齿。
而到了辽东以后,李靖心中的那种失望之情也越浓,和山东河北的惨况不同,杨广行辕所在的辽东城,本是荒僻之地,可是却张灯结彩,打扮得花团锦簇,和那一路上的百姓尸骨显得是如此刺眼。
李靖是带着失望之情,离开辽东城,轻骑快马直奔平壤前线的,杨广这个盛世天子在辽东城的排场和奢靡浪费,让他每每想起山东河北那些枯瘦如柴的百姓,心中就有一股愤懑之气。
马邑,李靖走后不过月余,在马邑扮成商旅休息的郭孝恪手中的另一队亲兵,便直奔李靖的家中。
“我等乃是奉李大人之命,接李夫人去涿郡。”带头的军官朝面前的中年妇人,恭敬地说道,他们出发时,将军下了严令,务必要接李靖的家人去怀远。
看到面前个个都是一身盔甲的士兵,李靖的妻子周氏不疑有他,便召唤起家里仅有的几个仆妇和家丁收拾起细软来。
当李靖轻骑快马,往平壤而去的时候,他的家人已是被接到了怀远,这座郭孝恪经营了大半年的重镇住下了。
“将军,高句丽人在前方修筑了不少邬堡。”萨水西岸,郭孝恪亲自带着亲兵帮着扎营,偶尔间,郭孝恪也会和士兵一起随手干些活,亲近一下,当前锋的斥候士兵来禀报的时候,郭孝恪正光着膀子,如同精钢般的肌肉上满是汗水,和边上的士兵不时地说几句笑话。
“知道了。”接过一旁苏吉利递过来的布巾,郭孝恪抹去身上的汗水后,朝那斥候士兵一边说道,一边带着边上几员亲兵回帅帐了。
自从大军到达萨水以后,郭孝恪没有急着过河,而是让大军驻扎下来,进行修整,这一次他率兵攻打平壤,除了原有的三万人马,杨广又给了他七万从各地强征的府兵,凑足了十万大军。
虽然对郭孝恪来说,士兵是多多益善,不过这一仗是国战,即便高句丽人孱弱,可是他已把渊大祚父子逼到了绝路,他们垂死反扑之下,也不是能够轻易对付的,便是这次带兵出征,他也是靠着自己如今的名望压下了那七万新兵心中的不满。
帅帐里,郭孝恪麾下的众将全都到齐了,帅帐中央摆着的沙盘里,平壤正面的平地上垒起了一座座邬堡,“高句丽人这次调集了国中所有的兵力死守平壤,我军要是想攻下平壤,这些邬堡就是首先要拔除的。”郭孝恪看着众将,看着那些邬堡道。
“将军,让我去”憋了大半年的罗士信第一个跳了出来,生怕别人跟他抢这出征的机会,不过罗士信怕什么来什么,不止尉迟恭和刘弘基这两个老对头,便连秦琼,裴行俨,魏刀儿也是一个个跳了出来,都表示愿意领兵踏平那些邬堡。
看着一个个求战心切的将领,郭孝恪笑了起来,最后目光落在了始终没有吭声的裴仁基身上,这次出征他本就没有打算亲自出手攻打平壤,他还要留下精力来对付杨玄感。
“仁基,给你两万北府兵,众将由你调遣,三日后拔营过河。”郭孝恪的话,让请战的众将都是愣住了,这次全军虽然号称十万,可是真正能战的也就他们那三万北府兵,如今郭孝恪竟然将两万交给裴仁基,实在是叫他们始料未及。
“末将得令。”裴仁基沉声答道,不过握拳的手却是微微有些发颤,郭孝恪对他的这份看重和信任,他无以为报,只有誓死效命。
“你们谁愿意留下陪本将,在这里练兵。”郭孝恪再次看向了罗士信等众将,那七万新兵对他来说,是个不小的诱惑,隋末乱世,便是李渊起兵,也没有他如今这般雄厚的军力,不过李渊是关陇世族里的头面人物,起兵攻下长安之后,旧隋官吏纷纷望风而降,而他就不同,布衣出身,又选了幽州辽东为立足之地,就算兵精将猛,可是他要南下,便是河北和山东的豪杰,不像李唐可以占据关中地利,所以郭孝恪是能多赚一份家底便绝不放过。
“末将还是去裴将军那儿好了。”罗士信第一个道,虽然他性子比以前要沉稳得多,可是要他留下来练兵而没仗打,却是万万憋不住的。
罗士信开了头,其他也一个个都是各自答道,最后只有秦琼和尉迟恭留在了郭孝恪身边,秦琼是自觉郭孝恪对自己恩重,不愿轻离郭孝恪身边,除非郭孝恪派他领兵出征,而尉迟恭则是觉得郭孝恪作出这般布置,必然有他的用意,绝不是随意决定的。
“跟着将军有肉吃。”出了帅帐,见罗士信笑话自己,尉迟恭却是不以为意地说道,接着得意洋洋地走了,他相信罗士信迟早会后悔的。
“这个铁匠。”罗士信看着尉迟恭那得意的样子,却又不敢拿尉迟恭的话来骂,只好恨恨地说了一声,带着亲兵回营去了,想着到时候过了萨水,一定要多杀几个高句丽的敌将,抢那头功,让尉迟恭知道他的利害。
三日后,裴仁基带着两万北府兵和罗士信等人拔营过河,而郭孝恪仍是在萨水西岸,操练着那七万新兵,对于这一仗的胜负,他并没有放在心上,即便是打不下平壤,可如今他占了百济,又得了辽东,便是今年打不下,明年在打,加上那些契丹,靺鞨,室韦,女直人,高句丽被灭只是迟早的事情,他如今更在意的是杨玄感会如何向杨广发难。
对于自己知道的历史,郭孝恪不再全部相信,起码因为他的缘故,杨玄感起兵后仍否会出昏招攻打洛阳已经成了未知之数。
萨水西岸,十万大军踩踏出来的道路上,风尘仆仆的李靖看到前方的军营以后,也不由精神一震,他可是一路都盼着能和郭孝恪早日相见,他在兵法或者说是兵家的学说上有很多地方都想和郭孝恪畅谈一番,郭孝恪给他写的那封私信里,可不止是那些礼贤下士的恭维之词,还有更多的一些他也未曾听过的用兵之说。
一路策马到了中军大营门口,李靖看着各处军营里操练的士兵,不由暗暗点了点头,他虽是长于军略战阵,可是武艺也不差,自然看得出那些士兵操练的武技都是千锤百炼后的战场杀伐武艺,实用性极高。
“李将军,将军在河边钓鱼,请跟我来。”中军大营门口,李靖在表明身份以后,那当值的将领不敢怠慢,李靖可是将军亲自吩咐过,不能轻慢的人,当下便连忙派人带着李靖一行人往萨水河畔去了。
一行人骑马出了大营,只是不一会的功夫,李靖便看到了前方一处树荫下,坐在一方青石上,正在钓鱼的身影,四周站了十几个身形魁梧的士兵,一看便知道是军中的好手。
听到身后的马蹄声,郭孝恪不为所动,直到手中的钓竿轻轻一动,有鱼上钩,方才抖腕一甩,从河中钓出了一尾青花大鱼,边上的苏吉利手忙脚乱地接住以后,方才起身看向来的几人。
烈日下,李靖的面庞有些模糊,不过郭孝恪还是从李靖那种在马上端坐的姿态,知道这不是自己麾下的将领,却是不知道是谁来了。
“将军,李大人到了。”李靖身旁,牛弘未等郭孝恪开口,已是下马大声禀报道。
“是药师兄到了吗?”听到牛弘的声音,郭孝恪脸上一喜,接着便朝同样下马的李靖走了过去,口中直接称呼起李靖的表字来。
“李靖拜见将军。”看着光着脚从树荫下走出来的郭孝恪,李靖也不由心中有些感动,觉得郭孝恪是一片至诚。
“药师兄不必多礼,此处不是军营。”郭孝恪走到李靖面前后,终于看清了李靖的样貌,李靖的身形魁伟,只是有些消瘦,面目依稀可见当年的清俊。
李靖同样也看清了面前的郭孝恪,比他想象的更年轻也更英俊,李靖便数自己所见的人中,郭孝恪的姿容也是数一数二,虽然以貌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