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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着酒,几个老亲兵说起了过去的事情,听着他们口中那个悍不畏死,比孟金叉还要愣上几分的马六子,老驴头脸上露出了追忆的笑意,不过却是淡淡的,仿佛他是在听着一个陌生人的故事。
不知过了多久,打开的几坛酒都喝光了,面色微红的麦铁杖看着老驴头那身旧甲,不由道,“等会带副好甲回去。”征辽大军中,四十五万府兵虽然号称主力,朝廷也备下了不少兵器铠甲,不过大多数都是如老驴头这般的普通札甲,也就能防防一般的刀剑。
“大帅,我们队中还有四十多号人。”老驴头看着麦铁杖,脸上却是又浮现出了平时的讨好笑意,看得麦铁杖直盯着他瞧了好一会儿。
“你个老驴头,那么快就给那小子惦记起来了。”麦铁杖最后笑骂道,“老子是那种小气的人吗,胡三,带他去铠曹仓,领四十副上好的明光铁铠带回去。”
“那就多谢大帅了。”老驴头腾地站了起来,朝麦铁杖谢过后,便急匆匆地要去铠曹仓拿东西,明光铁铠可是好东西,军中装备的也就几支甲具骑装的精锐骑队,这次一下子弄到四十副,也不算少了。
“滚吧。”看着猴急的老驴头,麦铁杖不由好气道,笑着起身,一脚踹在了老驴头的屁股上,而几个老亲兵也是笑了起来,看着跟胡三一起离开的老驴头,心里好过了不少。
“去叫钱士雄过来。”老驴头离开后,麦铁杖看向了身旁的一名亲兵道,这次把高句丽的死士营连锅端了,辽河以南便再也不用担心,不过高建武这个荣留王该怎么处置,他倒是要好好琢磨一下。
虽然仲春快过,但是辽东依然不时会下些小雪,从伤兵营出来时,天上已经黑沉沉的一片,天空中不时有细盐般的雪花飘落,郭孝恪看着大营里点起的盏盏灯火,呼出了一口白气后,走向了远处的营帐。
热气腾腾的营帐内,战后余生的新兵们喝着酒,个个都醉了六七分,把白天里紧绷地如同上了弦的精神放松了下来,胡乱地说着话,走进营帐,郭孝恪看着这些一天前还没见过血,如今却已是个个杀过人,割过人头的新兵已经适应了过来,才发觉自己小看了他们。
“将军。”虽然喝得有些醉,不过郭孝恪进来后,那些新兵们都是一个个站直了身体,他们没太多的想法,只知道自己是郭孝恪的兵。
“又不是上阵,都随意吧。”郭孝恪轻笑道,看着这些人,总能让他有些茫然的心安定下来,目光扫过众人,郭孝恪发现木兰并不在其中。
“将军,这是孟大人刚才派人送来的。”就在郭孝恪想着木兰的时候,身旁一个年纪略大的新兵抱了两坛没有开封的酒到了郭孝恪面前,他们自己喝的酒是钱士雄派人送来的,每个人都能分到半坛。
“木兰呢?”看着两坛明显和营帐里其他酒坛不同的酒,郭孝恪问道,他身边的人里,最亲近的除了老驴头,便是木兰了,不知道为什么,木兰总让他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将军,回来后,我们就没见过木兰。”那抱着两坛酒的士兵回答道,他们在郭孝恪随着麦铁杖离开后,打扫过战场,收敛了战死的同伴尸体后,就回营了,那时候木兰就不见了。
“我知道了,这坛你开封了以后,给大伙儿分着喝。”郭孝恪点了点头,老驴头被大帅叫去,想来喝的酒不会比孟金叉送来的差,拿过一坛酒后,他留了一坛给营中的士兵,然后转身离开出了营帐,他想他知道木兰在哪里。
伙头军的那处不起眼的小帐里,木兰一个人坐着,脸上呆呆地,她从小听着父亲在边关的故事长大,总以为上阵杀敌是件威风凛凛的事情,可是当她真地置身于战场,不但杀了敌人,还把敌人的人头割下来,才发现原来打仗不是像她想的那样美好。
想到那两颗血淋淋的人头,木兰就觉得好像是一场噩梦一样,她看着一闪一闪的烛火,不敢闭上眼睛,这时原本安静的帐内忽然响起了帘子被挑起的声音,而点着的烛火也是被冲进的气流吹得‘噗噗噗’地好像快要灭掉一样,木兰闻声抬起了头,然后看到了掀帐而入的郭孝恪。
“将军。”木兰站了起来,有些不知所措,她一个人偷偷地离开,躲到这里,以为不会有人知道,哪里想到郭孝恪会过来找她。
“难受的话,喝些酒就好了。”郭孝恪看着有些憔悴的木兰,扬了扬手中的酒坛道,“这是孟大人给我的,应该是不错的好酒。”
郭孝恪和木兰一起坐了下来,只是这一次原本的小桌上放的不是那些书卷,还是一坛酒和两只酒盏,郭孝恪拍开酒封,在满溢而出的醉人香气里,给木兰面前的酒盏倒满以后,才一边给自己倒一边说道,“会喝酒吗?”
“会一些。”木兰看着琥珀色的酒液,低声答道,她想起了小时候父亲每次去村口沽酒,都会给自己喝上一小口,那时自己却是嫌难喝,每次都是偷偷地吐掉,想到这里,木兰忽地淡淡笑了起来,心里没有那么难受了,她端起酒盏,喝了一小口,和到了辽东以后平时用来御寒的劣酒不一样,口感很淳,虽然有些辣但是一点也不酸,酒液好像一条线一样顺着喉咙冲进胸膛,让整个人暖了起来。
看着木兰小口喝酒,郭孝恪却是一口气喝下了酒盏里的酒,自从他浑浑噩噩地在涿郡醒过来,成了郭孝恪以后,心里藏了太多的事情,一直都没有真正地轻松过。
“木兰,你不会怪我吧?”放下酒盏,郭孝恪忽然说道,他的话让小口喝着酒的木兰看向了他,神情有些惊慌。
“我不该让你们去割人头。”郭孝恪喃喃自语道,“当时我只觉得,只要大家割了那些死人的人头,就不会再害怕,我”
“将军,木兰不会怪将军。”木兰看着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说话的郭孝恪,柔声说道,“木兰现在已经不怕了。”木兰说完后,喝下了盏中剩下的酒,似乎把自己的害怕都喝了下去。
“是吗?”郭孝恪看着安慰自己的木兰,也笑了起来,然后替两人的酒盏添满了酒,“喝酒。”他平时不常喝酒,只是今天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很想大醉一场。
“好。”木兰应了一声,脸上因为酒劲上涌而变得一片嫣红,看得郭孝恪不由一痴,不过郭孝恪随即就回过神来,举起酒盏和木兰对饮了起来,他想自己也许已经有些醉了,不过这喝醉的感觉似乎不错,从来都是极为自制的郭孝恪看着昏黄的烛火里,面若桃花的木兰,忽然这样想到,然后他喝下了更多的酒。
不知道过了多久,郭孝恪已经喝得酩酊大醉,伏在案边睡着了,他很久没有睡得这样安稳,只是口中不时说着一些酒话。木兰没有喝醉,她喝得慢,不像郭孝恪一盏接着一盏,酒喝得又急又快,只是酒量一般的她也已有了几分醉意,她看着伏在桌上,口中说着一些她听不懂的话的郭孝恪,心里忽然大胆了起来,瞧着郭孝恪的脸,在他脸上亲了一下,这时郭孝恪忽地翻了个身,木兰猛地被惊醒了,她一下子跳了起来,脸上好像烧着了一般,滚烫得厉害。
黯淡的星光下,跌跌撞撞地冲出帐子的木兰在寒冷的风中,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胸膛不住地起伏,站了很久,直到脸上的酡红消退后,才重新回了帐,不多时便背着已经睡着的郭孝恪走向了远处的队帐,在雪地里留下了一串娇小的脚印。
第16章 关西骑士()
躺在病榻上,高建武双眼无神,就像一个死人一样,而郭孝恪就坐在一旁,看着这个高句丽的王爷,忽然有些可怜他。郭孝恪本该在五日前就出发,启程前往怀远的天子御营,可是谁也没有想到,被关押的高建武居然用碰碎的瓷碗碎片割了喉咙,要不是当时守在帐外的士兵发现及时,他已经是一个死人,可饶是如此,还是去了半条命,虽然到怀远也就两日不到的路程,但当时奄奄一息的高建武却是连马车里的颠簸都受不住,只能在这伤兵营里调养了五日。
“我要是你,就不会寻死,只要活着,就总有办法,即便要死,也要死得轰轰烈烈。”专门独立出来的营帐里,郭孝恪在换药的医官离开以后,忽然看着一脸死灰,了无生意的高建武自言自语地说道,他的话让高建武死气沉沉宛如一潭死水的眼里忽地闪过了一丝松动和挣扎。
郭孝恪说完,并没有多做停留,唤进帐外的两名士兵守着伤势已经稳定下来的高建武后便离开了,他已经做了他能力范围之内的事情,在高建武的心里投进了一颗种子,至于这颗种子能不能发芽成长,就不是他所能控制的。
“既然我连死都不怕的话,为什么又要这样无谓地死去。”郭孝恪离开后,高建武的目光有了些活气,一刹那间他转过了不知道多少个念头,他不明白为什么郭孝恪要跟他说那番话,但是他已经决定要活下来,在他见到杨广之前,他不但要活下来,还要恢复到身体最佳的状态。
“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高建武心中默念着,杨广是大隋的皇帝,手控百万大军,而他现在却是阶下之囚,想到这里,高建武却是低喃自语了起来,尽管割伤的喉咙处如同火一般在灼烧,额头不断沁出着冷汗,但高建武始终不曾停下。
“夫专诸之刺王僚也,彗星袭月;聂政之刺韩傀也,白虹贯日;要离之刺庆忌也,仓鹰击于殿上。”
“此三子者,皆布衣之士也,怀怒未发,休祲降于天,与臣而将四矣。”
“若士必怒,伏尸二人,流血五步,天下缟素,今日是也。”
守在病榻两侧的士兵看着口中咿呀出声,难辨其音的高建武,只当这个高句丽的王爷不知得了什么失心疯,又或是发了狂魔,两个人俱是不去理他,却没有注意到高建武的目光中再次有了锐气,而不是原先那种死气沉沉的样子。
第二天,医官给高建武查看了喉咙处的伤口后,见已经结了疤,便朝郭孝恪道,“差不多可以上带他上路了,只要路上多加小心注意些,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郭孝恪再次看到高建武时,高建武恢复了平时那种死气沉沉的样子,但是郭孝恪没有在意,他昨日的一番话,只是想刺激高建武萌生刺杀杨广的念头,无论高建武到时做与不做,都和他没有关系。
片刻之后,高建武被抬上了一辆辎重大车改过来的马车,里面铺了几张熊皮,生了火盆,和苏吉利一起躺在车里,由老驴头和木兰看护着,而郭孝恪自己则是和贺廷玉带着五十名全身披挂的士兵,护送马车出了大营。
一路上,雪已经停了下来,车队走得也不快,一天下来也就前进了五十多里路,夜晚,郭孝恪他们一队人砍伐了附近的树木,扎营过了一夜之后,便立刻启程,结果只是走了半天,便遇到了天子御营的人马。
“什么人,不知我家大人在此围猎吗?”一队身着朱红色盔甲的骑兵队伍拦住了郭孝恪他们的去路,这些骑士个个都是身形魁梧的关西大汉,神情剽悍,只是眼神中透出的光却透着一股嚣张跋扈的味道。
“我等是右屯卫大将军麦铁杖麾下的卫士,此番押解高句丽贼首来献于天子。”贺廷玉拍马而出,迎着那班骑着高头大马的关西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