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户搜查，连厕所，猪窝都没放过，忙了半天，却仍一无所获。红卫兵来到宋赖河家就是一顿臭骂，宋赖河急得到处乱转，像只吃不到奶的小猪。这还闹他妈的狗屁革命，仅有的两把枪还被人偷去一支，就剩下一把破抢还是从小鬼子那里缴来的，刺刀已锈迹斑斑。宋赖河一脸沮丧，如何向革命群众交代呢？这两支枪每天都在他家院里的地窖里藏着的，昨天晚上睡觉前还有的！
他妈的，这会是谁干的呢？万一落到敌人的手里这还了得！万一哪一天敌人找上门来，说不定第一个嘣的就是我宋赖河！宋赖河的脑门上已冒出了冷汗。宋赖河清楚地记得昨晚他已把过道的门锁得紧紧的，还用两根大木棍顶住了门，他妈的，连野猪也闯不进来！偷枪的人肯定是翻墙进来的！会是谁呢？胡八？不可能，他绝翻不过自己家的院墙，即使翻过来，他也搬不开堵在地窖口的那块大石头！猕猴吗？不可能，他胆子小。胡貌才？值得怀疑！虽说他是胖了点，但翻墙的那股劲他还是有的！秦之恒？宋赖河一想到这个名字，顿时头皮发麻，一股寒气袭遍了他的全身，心里一惊一惊的。
这个人最值得怀疑！虽说这些天他失魂落魄得很，几乎不讲一句话，但也没看出他有发疯的迹象！这个人身强力壮，翻墙决不在话下，如果他愿意，他两脚就能把自己家的院门踹个稀巴烂！万一枪真是秦之恒偷的，自己的脑袋上就等于挂了一颗炸弹！况且他们的新愁旧怨还都没算清！宋赖河越想越害怕，于是他不声不响的来到秦之恒家附近调查了一番。他发现秦之恒家的院门是紧锁着的。难道他是他偷枪后逃跑了？宋赖河的脑子里乱成一团。
枪的确是秦之恒偷走的。这些天，秦之恒就像到地狱里走了一趟，身心受到前所未有的折磨。秦之恒如同脱胎换骨一般，他的思想里没有了是与非，也没有了善与恶，只有悲伤，绝望，仇恨。他对周围的一切有一种深深的厌恶感，他想离开这里。终于有一天，他决定要离开这里，到太行山上去，到那些深山老林里去流浪，去过野人般的生活，他宁愿和野兽为伍，回归大自然，回到原始状态，远离人类。他的头脑也开始清醒起来，他猛然发现，自己已成了某种政治体制下的牺牲品。即使在残酷的战争年月，他也没有输过，无论是勇气，还是意志，然而在和平年月，他却输了，输得一无所有。他发现，这个由人组成的群体，竟是一个十分残酷，愚蠢，伪善的群体。这里已没什么值得他去留恋了。
那天早上，秦之恒很早就起床了。他把被子叠得整整齐齐，把妻子生前的衣服也叠得整整齐齐。他又把屋里的东西都清洁了一遍，妻子用过的梳子，镜子，都被他擦得一尘不染。他又把院里的地扫了一遍，地上落满了槐花，他抬头望了望，树上的槐花已被浓密的树叶取代。他把家里的每一个角落都收拾的干干净净，他想把家里的一切都记在心里，这也许就是他最后一天呆在自己的家里，以后他的心里也许就再也没有了家的概念，所谓的家，也许只是一个遥远而痛苦的记忆。中午，他又到妻子的坟前坐了一会，他的心里很平静，好像跟了她去了似的。然后他又回到家里，一会到院里走走，一会又到屋里看看。
夜里，人们都熟睡了。秦之恒来到宋赖河家，翻过院墙，轻轻地跳到院里，用一只手搬开地窖口那块大石头，拿出那把猎枪，又迅速跳出院墙，朝自己家走去。那把枪本来就是他的。秦之恒回到家里，又收拾了一些东西，装在一个口袋里。他背上口袋，又扛上那把猎枪，走出了院子。刚才翻墙时他的右臂还在隐隐作痛。他又转身把院门锁上，把钥匙装在内衣口袋里。他向四周望了望，黑夜静静的，头上满天星星在闪烁，仿佛是天堂里无数眼睛在看着他，在为这个苦难的人送行。
他也不知道哪些星星是妻子那双熟悉的眼睛。他的心头有一种悲壮与凄凉，仿佛又回到了那些战争岁月。秦之恒又转过身，用手摸了摸那把锁，然后转过身向巍峨的太行山走去，再也没回过头。他像一个被社会遗弃的流浪者，孤独地行走在夜色里，只有星光陪伴着他。
半月后，河柳村的人猛然发现，他们身边少了一个人，而且曾经是一个很有声望的人：秦之恒。
“秦之恒不见了！”村里人议论开了。
“自从他的妻子去世后，他家再也没锁过门，这些天他家的门却天天紧锁着，谁也没见过他。”秦之恒的一位邻居说道。
“他是走了还是……”有两个字没说出来。
“多可怜的人！去年他还是这里的大人物呢，现在却家破人亡，真是他妈的十年河东十年河西！”
“这就对了，一定是他偷的枪，然后逃跑了！”宋赖河愤愤地说道。
村里人差不多都相信了。于是宋赖河就带着民兵，还有红卫兵，四处搜查，声势不小，附近的山上都找遍了，却依然没看到秦之恒的影子。他们忙了好几天，却一无所获，他们有些泄气了。然而，越是找不到秦之恒，宋赖河的心里就越发慌，要知道，那家伙的手里还有一把猎枪呢！况且，秦之恒现在几乎要发疯了，几乎对每个人都充满了敌意，尤其是对红卫兵，还有自己，可以说简直是恨之入骨。
说不定这个疯子哪一天就会冷不丁的端着枪来到村里，来到宋赖河家门口，对着宋赖河的脑袋就是一枪，重重的一枪，装满弹药，鞥个脑袋就像一个熟透的大西瓜一样爆掉！宋赖河越想越害怕，整日如坐针毡。很快他家就养了一只黑狗。
后来，人们就渐渐把秦之恒一家淡忘了。却只有一个人对他念念不忘，他就是宋赖河。不相信？有那只大黑狗作证呢！
乐竹并没被狼叼去，也没有死去，而是被人收养了。那天安葬完妈妈，小乐竹就一直生活在极度恐惧中，父亲把所有的精力都花在悲痛与愤怒上了，他感到自己好像被大人们遗弃了。就在秦之恒和红卫兵打架的第二天一大早，小乐竹一觉醒来，没看见任何人，没有妈妈，也没有爸爸，他感到饿极了，就到厨房里找了一点吃的，然后就悄悄地走出了家门，没人看见他。可怜的小乐竹就朝着太阳公公升起的方向走去，一边走一边哭泣。他顺着山脚下的那条路一直往东走，渐渐离家越来越远，一路上没人问他。
他终于走累了，就在路边的草地上睡下了，嫩嫩的草儿轻轻触摸着他的小脸，脸上的泪珠也滚落在路边草丛中。曾经有一只白色的蝴蝶在他身边飞来飞去，可他却一点也不知道。一觉醒来，太阳已在头顶了。他感到肚子又有些饿了，于是他又开始哭泣者朝前走，他也不知道要去哪儿，他只知道要去找爸爸妈妈。小乐竹又走了一个下午，他走得累极了，他也不知道自己走到哪了，眼看太阳公公就要下山了，他害怕极了。他想起了家，他多么希望爸爸妈妈来接他，给他送点好吃的，再把他抱回家，轻轻地放在家里柔软的床上！夜幕已降临，可他的愿望还是没实现。可怜的小乐竹再也没力气走下去了，他又累又饿又怕。前面有一个小山包，有几十米高，小乐竹使出了全身最后一点力，终于爬到了山包上。
他站在小山包顶上，奋力朝太阳公公下山的地方望去，他多么希望能看到自己的小村子，自己家的小院子，可他只看到了乌黑重叠的大山。小乐竹失望地在小山包上躺下了，他希望第二天太阳公公再升起的时候爸爸妈妈能看到他。
天全黑了，小乐竹怕极了，又不敢大声哭。小山包的北面是一条不是很宽的大路，也不知通向哪里。远处有不少灯光，像是一个村子。小乐竹开始感到了冷，他一会躺下，一会又做起来，身子缩成一团。终于，他倒下睡着了。天边不知何时升起一弯新月，小山包上有阵阵清风吹过。夜里，乐竹差点从山包上滚下来，醒来时他紧紧扒住小山包，惊恐地四处张望着，然后又很快地爬了上去。他感到浑身酸痛，没有一点力气，口渴的厉害，还有些发热，头也有些疼。他不敢下来，只有在小山包上，他才有一点安全感。
第二天早上，太阳公公又从升起来了，可是可怜的小乐竹却再也没有力气从小山包上爬下来。乐竹痛苦的躺在小山包上，看着红红的太阳公公，他连头也无力抬起。这时，小山包下的大路上驶来一辆自行车，车上坐着一对年轻的夫妇。
“快看，小山包上好像躺着一个小孩！”女人跳下车子惊叫道。
“真是个小孩！”男人说着用手捏了捏自行车上的铃铛，清脆的铃声响得很远。
乐竹微微抬了抬头，又躺下了。
“他在动呢！”女人又惊叫道。
“喂，小家伙，你睡那么高干嘛，很危险，快下来吧！”男人冲他喊道。
小乐竹还是一动也不动。
“快爬上去看看吧！”女人催促道。
他们把自行车停在了路边，一起爬上了小山包。乐竹有气无力地躺在那里。
“他好像病了！”女人吃惊地说道，他又用手摸了摸了乐竹的脑袋，“天哪，他在发烧呢！”
“小朋友，你家在哪里呀？”男人轻轻的问道。
乐竹没说话，只是无力地眨了几下眼睛。
“我们先送他去医院吧，他好像病的不轻。”女人说道。
男人把小乐竹抱下了山包，他们又调转车头，女人把乐竹抱在怀里，男人带着他们向东驶去，前面四五里就是县城了。一路上乐竹被那个女人抱在怀里，处于半昏睡状态。他们来到一家医院，医生为乐竹做了检查。结果是乐竹的身子太虚弱，又受了风寒，发烧比较厉害，不过治疗几天很快就会康复的。那对年轻的夫妇松了口气。
这对夫妇是县城里人，男的叫唐怡，是县粮食局副局长，女人叫何知云，是县纺织厂的一名技术工人。在他们的精心照顾下，乐竹三天后就康复了。
“你家在哪里呀？”何知云柔声问道。
“不知道。”乐竹说道。
“那你叫什么名字？”何知云又问。
“我叫乐竹。”乐竹老老实实的回答道。
“几岁了？”何知云问。
“五岁了。”乐竹说道。
“你一个人走那么远，路上不怕遇到狼吗？”唐怡问道。
“怕。”乐竹说道。
“你爸爸妈妈呢？”唐怡问。
“他们说妈妈死了，前天埋到山下了。我不知道爸爸去哪了，有好多坏人砸我家的东西。”乐竹说道。
唐怡夫妇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他们目目相视，沉默了半天。
“乐竹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多可怜的孩子！”何知云叹息道。
“这年月还能有什么事！”唐怡说道。
“那你姓什么呀？”何知云又问。
“不知道。”乐竹边吃饼干边摇头。
然后何知云悄悄把唐怡拉到一边说道：“老唐，我们都结婚六年了，还没有孩子，不如我们收养了这个孩子吧，这孩子挺可怜的，而且他和我们也很有缘。”
“现在斗争抓得这么紧，我们也不了解他家的背景，恐怕不太稳妥吧！”唐怡有些犹豫。
“孩子都这样了，还管他什么背景不背景！我就要把乐竹留下来！”
何知云说道。
“其实我也有这个打算，不过别人问起来我们怎么说呢？”唐怡问道。
“这还不简单，就说他是我的一个远房亲戚家的孩子，父母都不在了，没人照顾。”何知云说道。
后来，唐怡夫妇就收养了乐竹，并且又给他取了一个名字：唐兴之。
十二 新的规则
也许是对这个世界过于绝望，秦之恒决心淡出人类社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