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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妨。”挥起白袖,秋凡衣沿着台阶缓缓而行。
这些天只顾着睡觉,把庄舟吩咐的事给忘得一干二净。再怎么说她也是浅叶组堂堂的秋二统领,精神好时还是要做做事。
当日官衙拿回的令牌根本就是假的。散烟看过尸身,市舶司的颈骨切口平滑,可见是被人一刀切下,干净利落。然后呢,没线没索地要她怎么找那冒名者?她又不是官,哪有那么多闲心思去查案?要她想着如何干净利落地杀人倒在行!正烦着,耳边又飘来姑姑婆婆的小声言语。
“听说施家墨香堂的《金刚艳》雕版被日本人给买走了。”
“说到日本人,我前天听我家老爷说,有些日本商人用假钞与咱们做生意呢,被官府给查到,正要拿他们呢!”
“啊呀,你们还记得被挂在东城门上的市舶司吗?”
“不说他不说他,脑袋都被人切了呢,怪可怕的!”
“听说……他就是因为贪赃枉法、勾结日本人私印宝钞,被人给……”做了个砍人的手势,那人以极细微极神秘的声音再道,“灭了口。”
“胡说,真的假的?”
“我爹常为衙里送菜,是他亲耳听到,又亲口说给我听的。”
“叽咕叽咕……叽咕叽咕……”
呵呵——黑潭一亮,秋凡衣顿下步子,笑,“散烟钓雪,咱们回去。”
“啊?不看了?”来得突然,去得突然,她家统领心情还真是……好呢。
“回去,睡觉。”又听到好事了,当然得多睡一下,补回三个多月的噩梦连连。
追着她轻快的步子,钓雪跳过门槛,悄声道:“公子,咱们不查是什么人冒充浅叶组的名杀人了?”
“查!”当然要查,只不过,不急在今日。
“可……”哪里有查啊?来庆元十多天,也就去过一次官衙,其他时候不是喝茶逛街吃点心,就是睡觉赏月。
她家统领兴致来了跑到飘香楼喝花酒,风度翩翩的样子迷倒满室子娇燕浪蝶。到最后,她倦意一来放下酒盏说走就走,丢下她们付银子算酒钱。而周十八夜夜对她家统领翘首以盼,非得见到统领睡下才肯回房,害得散烟夜夜盯着,就怕他色性大发又夜袭统领。
这十天来,秋二统领是夜夜好眠,她们全成了噩梦连连。已经够乱了,远在浅叶谷的庄大师爷居然连送三封催命函,追问事情查得如何。她家统领却——
“公子,庄管事的信,你什么时候回啊?”
“有必要回吗?”走出解梦堂,秋凡衣瞥了眼远在街头的张狂大幡,仍见着许多女子排成长龙,气势可观。
为何觉得周十八今日的招牌笑如此刺眼?秋凡衣抿唇,心头微感不快。
他的笑逢人就挂,见到年轻姑娘会更甜一些,很廉价啊。照理,他对着她的那张笑脸,是否当她是一般姑娘家,心思也如此轻佻?他说想娶她,哼,白日做梦!
思及此,秀眉皱得更紧,周身覆上隐隐森冷。
“公子,难道你一封也不回?”
钓雪的哀叫在身后响起,打断她突来的不快。收回黝黑的目光,秋凡衣双手负背,转身离开。
“公子?”钓雪继续哀叫,死不放弃。
“你回一封吧。”被她叫烦了,秋凡衣只得应道。那种信,真的有必要回吗?
第一封抱怨自己很忙,忙得没时间写信对她聊表关切;第二封信抱怨没人体谅,说谷中事务繁重,忙得他昏天黑地华发生;第三封,终于正经了点,要她在散心时别忘了谷中有个盼她速速归来的庄师爷,多想想杀人的法子。
哪里是问事函,根本是唠叨。也难为他了,竟有时间和心思写出这么一堆废话。在谷中,她会建议杀手如何以最快最简单的方法取人性命,如此一来可减少草影组后继清扫的时间,让她的手下轻松不少。既然庄舟让她想,唉,罢了罢了,她就趁着散心多想想,以慰他大师爷的辛劳。
“我回?”难道要她也写上五大张?钓雪哇哇跳脚,“不要啦,公子!”
这次,是真的哀叫。
十二天了!是谁说过近水楼台先得月的?他不介意在那人脸上填土,再跺上二脚。
烦啊!周十八坐在院子里,愁眉苦脸,无心阅读手中崭新的书卷。
虽说佳人就住在隔壁,可十二天里见面的次数不超过十。这还是他坚持不懈翘首夜盼的结果。
凡衣到底在干什么呢?晚起晚睡,几乎见不着人影,问家仆也全说没见过,可他总见着她带着两个笛姓姑娘从外回来。
唉唉,他想娶她啊!坏她清誉是原因之一,可他……真的喜欢凡衣呢,虽然不知她家有何人,可他一点也没放在心上。周家人什么时候在乎这种小事了。
他只知道,自打在城门见了他,那双黑黝黝、如寒潭般清冷的眸子就直在脑子里打转,起先以为是个公子,心中只是没由来地挂念,寻思什么事烦他睡不安稳,这寻思来寻思去,害他胆战自己会走上龙阳泣鱼的不归路;自从知道是个姑娘家,心头的那股寻思也就坦然了。
他素来喜欢美丽的姑娘,平常看她们就觉得可爱,如今看凡衣,却发现她完全不同于那些可爱的姑娘。凡衣总是冷冷的,静静沉思时,全身散着一股子寒气,就算冲着他笑,那笑花也是轻嗤多过高兴,似乎睨视着一切,冰冰的,有些冻人。
唉,凡衣呀……其实没城里的姑娘可爱,甚至,有些凶,有些凌厉,可他就是觉得凡衣的笑漂亮,比城里所有姑娘的笑都漂亮,只要凡衣冲他真心笑一笑,他愿意将周家供手相送……呃,只送他自己这部分。
唉!周十八斜着脑袋,不明白他怎么会这么喜欢凡衣的笑。唉……
“少爷,什么事叹气啊,老奴帮得上吗?”偶尔经过的周管家见他长吁短叹,负手踱到他身后。
“缘伯。”回头叫一声,周十八愁眉微展,迟疑半晌,下定决心地问,“缘伯啊,城里的姑娘很可爱,可我看到现在也没想过娶一个的念头。自打见了凡衣,我……我就想送她喜欢的东西、想知道她在干什么、想娶她、想……唉,可她什么也不愿意告诉我。”
周缘摇头,欣慰看到大的少爷终于动了娶妻的念头,“少爷啊,你开始懂得宠姑娘啦,娶妻后定是个疼爱妻子的好相公,就像老爷一样。”
“宠姑娘?”俊脸写着不明。
见他呆愣,周缘深觉肩上的担子很重,“少爷啊,城北罗老爷的千金漂亮吧?西胡巷刘婆婆的孙女乖巧吧?”
“嗯。”
“你每次拉幡解梦,是不是觉得街上的姑娘家都很漂亮可爱?”
“嗯。”
“那,如果三少爷和你一起欣赏这些姑娘,你乐意吗?”
周十八看了眼管家,“缘伯,世人皆爱美也,三哥欣赏她们也不为过。”
老管家叹气,“少爷,若是三少爷像喜欢寻常姑娘家一般,也喜欢秋姑娘,没事对着秋姑娘眨眼摇扇,你乐意吗?”
俊脸跳动,微微变了,“你是说……三哥喜欢凡衣?”
“老奴只是猜测。”老管家一本正经道,“依三少爷的性子,漂亮的姑娘家他都喜欢……”
“不行。”未等老管家说完,周十八已从石椅上跳起来,“凡衣是我的。三哥不能喜欢。”
孺子可教,他这个小少爷终于动心了。老管家点头,笑如狐狸,“少爷,你这些天买回的香囊荷包玉珠佩,是为送秋姑娘吧?少爷会和三少爷一起欣赏城里的姑娘,可会想着送些东西给那些姑娘?”
“……”周十八嗔怪地瞪老管家,“我很穷的,缘伯。若是挣不到一定量的银子,爹会扣我的月银,哪有银子买东西送姑娘?”
“可你买给秋姑娘啦。”
“凡衣不同,她是我要过门的妻子。”
老管家吹着胡子,语重心长:“少爷不准三少爷喜欢秋姑娘,只想送礼物给秋姑娘一人,少爷,你这是中意秋姑娘,在宠着秋姑娘。”
顺着老管家的话,周十八不觉得有什么不对,下意识地点头,“是呀,我中意她,我想宠她嘛。”
呜……八少开窍了,终于开窍啦!只要八少娶了秋姑娘,不用一年半载就能为周家添丁,好哇,周家即将告别死气沉沉,他的老骨头也没那么阴气沉沉啦。
“缘伯你哭什么?”
啊?赶紧举袖拭泪,周缘老脸放光,“没……老奴只是高兴、高兴。秋姑娘也该回来了,不打扰少爷,老奴告退。”
拱手摇摇,老管家屁颠颠地走出院子,步履轻快得不似个老人家。
宠凡衣?
明白了老管家的话,周十八凝起眉,满脑子转的全是宠凡衣宠凡衣,再抬头,已不见老管家的身影。
他有些明白,难怪这些天脑子里全是白袍白影,弄得茶不思饭不想,就连为姑娘家解梦也没心思了。原来,他是想宠凡衣呀。嗯嗯,早知如此,就不必费神去找三哥。本想三哥经验多,他特地跑去请教,三哥倒好,随便丢了几本施家印的书,说是书中自有颜如玉。他的颜如玉在就在隔壁呀,要书干吗?再者,这些书……实在对不上他的口味。
悠悠叹气,翻开一本眯眼瞟了瞟,丢开。再翻开一本,咦……
“好兴致,读书呢,十八公子?”
冷冷的讽刺飘入耳,引来周十八一喜——是散烟!散烟回来,凡衣也一定回来了。
急急关上书卷,周十八跳起转身,果然见到秋凡衣白袍飘然,一派悠闲,黝黑的大眼盯着他,似笑非笑……“咚!”
“咚!咚!咚!”完了,又开始心慌起来!怎么每次见着凡衣盯着他,他就忍不住心跳加快如小鹿打鼓?
“这么晚回来,吃过了吗?”拉起小手,顾不得笛家二姝森冷如刀的眼神,周十八只想看这张日思夜想的容颜。
“嗯。什么书?”任他拉着,秋凡衣瞟向石桌上堆起的崭新书卷,闻到阵阵墨香。
“刚印的……啊!”突然放开她,周十八急忙抱开书本,回房取了个小香炉,等到香烟飘起后才坐回秋凡衣身边,自怀中掏出一个精巧的香囊,递给她,“送你。”
“送我?”接过绣着元宝的香囊,秋凡衣的脸上升起好奇。两指宽的绣花香囊,拿在手上能闻到淡淡的桂花香。很精巧,也……从未用过。
“你讨厌臭味,我特别在街上买的。你……你佩在身上,若是闻到不喜欢的气味,就拿出来嗅嗅,会好受些。”当日看她闻到恶臭后脸色发白,靠在他身上腿软无力,想来心痛不已。
特别为她买的?他方才急忙搬开书,拿出香炉,也是怕她闻着腿软?
他的体贴引来她微微一笑,“谢谢。”
“不用道谢,凡衣,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为夫心疼妻子是理所当然的。”盯着她少有的微笑,周十八只觉心跳又加快起来,如万马奔腾。
“谁和你是一家人?”讽音再起,是脾气不好的散烟。
“歇着吧。”挥挥手,秋凡衣命二人退开。
“是!”口中称是,眼中却全是杀气腾腾,直刺周十八。
二人回房关门,小院子里只剩他两人后,周十八慢慢挪近些,素来挂着招牌笑的脸上多了些暗红,“凡衣。”
“嗯?”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