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纳兰猛省,忙震慑心神,改奏一曲《阳春白雪》,此曲孤高奥丽,世间能和者极少,渔夫樵子乃凡人俗士,固不能通晓其中妙处。一时间笛声复弱。
文燕鸣略一思索,嘬唇而吹,音律婉转流畅,醉人心脾,却是一曲《春江花月夜》,以流美对孤高,自可与《阳春》比肩。
纳兰见压不倒文燕鸣,琴音复变,铿锵凄苦,隐有羯胡之音,正是后汉蔡文姬所做的《胡笳十八拍》,蔡文姬为匈奴所虏,后被曹操以玉壁赎回,此曲既恋故土,又伤身世,凄苦悲凉自不必说。人生中愁苦远多于快意,这曲《胡茄》一出,登时便扰碎了《春江》的恬美境界。
文燕鸣额角见汗,身形缓缓游走,吹出一曲《碧霄吟》。此曲志趣高洁,潇洒出尘,便如同一位名士隐者,不入俗流,自洁其身,将世间一切烦恼尽诸抛却。只听笛声远及长天,流若浮云,立时压倒了琴音。
纳兰微微一怔,再奏一曲,音律时而巍峨峭拔,时而洋洋无绝,正是古曲《高山流水》。《碧霄呤》虽如隐者,但难免有知音不遇之感,听到这曲《高山流水》,自然忆起伯牙子期二人的典故,不自觉心向往之,和声同奏起来。
文燕鸣亦猛省,冷汗涔涔而下,立时变调,吹起一曲《阳关三叠》来,此曲因唐朝王摩诘《渭城》诗中一句“西出阳关无故人”而得名,虽是抒发知己离别时的忧伤,但音调高亢而不低沉。文燕鸣笛声越拔越高,最后只听“铮、呜”两声,纳兰瑶琴弦断,文燕鸣横笛亦裂。
原来钟子期死后,俞伯牙断弦摔琴,再不复奏,纳兰听到这曲《阳关》,大起知音再难相见之感,决然断弦,而文燕鸣运用内力,吹奏高亢之音,拔到最后,笛子已然经受不住,竟被吹裂。
二人这一番音律激斗,竟打成了平手,枫林中寂静下来,无数枫叶如飞蝶般纷纷落下。
文燕鸣身子微微颤抖,额头上的汗水密密层层的渗出。而纳兰的背影虽看不出一点疲惫的样子,但前心已湿了一大片。这一番斗智斗力的激战,毕竟前所未有,已耗去她不少心力。而文燕鸣也是如此,他费尽心机想出这个方法来破纳兰的琴音,但自己也感觉身心俱疲。
可现在情势已变,纳兰的琴弦已断去一条,威力有所减退,更不幸的是,她的琴音已不能再对文燕鸣构成太大的威胁,因为对方以音敌音,并不输给她多少。而纳兰除了琴音以外,还有可以伤敌人招数么?要知道文燕鸣的风雷袖加上大摔碑手,绝对是个非常可怕的劲敌。
二人虽然还在对峙,但文燕鸣的眼睛越来越亮,莫非他已看到了胜利的希望?
林中的激战正酣,秋塞鸿又连伤数人之后,敌人只剩下三个头领,十三名喽啰。而此时那些没有死去的人踏着同伴的尸体,眼睛都红了,每个人都如同疯了一般搜索着秋塞鸿的身影。
秋塞鸿身子躲在一堆枫叶里面,突然飞出,长剑闪处,又有两人的咽喉被刺穿,但却已暴露了藏身之处,三柄鬼头大刀前后斩到,而回龙玉的指风也带着厉啸破空而至。秋塞鸿大喝一声,冲天而起,却不防头上一柄浑金牌如泰山压顶般砸了下来,那莫惊云一直隐身树上,看准了空隙一击而中。
他击中的是剑,在这电光石火般的一刹那,秋塞鸿的长剑已架住了浑金牌,但巨大的力道使得秋塞鸿全身剧振,前些天被文燕鸣留下的内伤又已发作,一口血直喷出去。莫惊云一牌出手,并不停顿,另一只浑金牌又砸下来,但突然眼前一片血红,什么也看不到,急忙舞动双牌,护住全身,像一块大石头般落下地来,将地面砸出一个大坑。
秋塞鸿一口血喷到莫惊云脸上,身子却就势一飘,扑到了一棵树后,一名喽啰挥刀赶到,秋塞鸿的长剑穿透树干,刺入了那人心窝。还没等他将剑拔出,两柄鬼头刀,一把丧门剑呼啸着向他斩来,秋塞鸿怒吼一声,手腕一震,那株大树从中而断,飞溅起的碎屑向三人劈面打去,那三人急忙后跃,但他们再快也快不过秋塞鸿,剑光一闪再闪,三人咽喉喷出一股血箭,仰天而倒。
只有七名喽啰了。而秋塞鸿腿上中了一锥,内伤又已复发,他有能力坚持到最后么?
两名喽啰追过树丛,只见到同伴的尸体,已没有了秋塞鸿的影子,他们刚一转身,地上的一具尸体突然动了起来,长剑一挥,两颗头颅飞上半空,血如烟花一般盛开在枫林中。
一个喽啰悄无声息的从后面掩至,手中的短枪毒蛇一般刺出,嗤的一声划破了青衣,贴着肋下的肉带出一条血痕。可同时秋塞鸿的长剑已刺入他的咽喉。
剩下的四名喽啰吓破了胆,对看了几眼,突然转身向林外逃去。但刚跑几步,突然齐齐发出一声惨叫,倒毙在地。
周白水与莫惊云站在四具尸体前,冷冷地道:“临阵退缩,死有余辜。”此时莫惊云周白水在后,回龙玉在前,已将秋塞鸿困在中心。
几个人冷冷对视,都没有说话,事到如今,还有什么话好说?不是你死,就是我死,绝没有其他选择,如果想要自己活下去,就得杀死你的敌人,这其中已没有任何余地。
这是不是很残酷?还是很无奈?人们为什么总是要自相残杀才能活下去?可这些问题只有留到明天以后再谈了,今天在这里,在这赤枫林中,在这无梦的江湖,在这包裹在一片肃杀秋意的天地间,一切话语都是多余的,只有两个字适合,生或者死。
第五章 一弦破风雷
秋塞鸿仰首而立,并没有看那三个人,他在看天,天空已有秋月升起,碧空如洗,疏星朗月,天上是如诗的境界,地上却是无生的血海。
便在此时,血海当中突然有了风雷之声。
文燕鸣双袖摆开,如两面风帆般攻向纳兰,激荡的空气将地上的枫叶吹起在半空,如魔焰乱舞,而文燕鸣就是魔焰中的恶神。纳兰呢?纳兰就如同彩云间的仙子,怀抱瑶琴,身子比枫叶还轻,如一只海燕穿飞在风帆之间,避开了一波波如同海潮般的攻击。
但也仅仅是避开而已。她在文燕鸣的双袖急攻之下,似已无还手之力。海燕再灵巧,也终究不敢与海浪硬碰的。长此下去,她一定也会被海浪吞没,她将如何应对面前的形势?
文燕鸣的双袖发出风雷之音,已将纳兰逼入死角,他的嘴边泛起一丝狞笑,一袖挥出。纳兰身后已靠上大树,退无可退,眼见袖子攻来,她突然一声轻咤,怀中瑶琴上的那根断弦应声飞出,刺穿了文燕鸣的衣袖。
如果说文燕鸣的风雷双袖是布袋,那这根琴弦就是利锥,锥子总是会出头的。这一刺也不例外。只听一声怪响,那只袖子已被刺个对穿,纳兰的反应比电光还快,猛一扯断弦,裂帛一声,那只袖子已被扯下一大块,里面的风雷劲气无处凝聚,爆发开来,竟将另一只袖子炸成碎片,而附近地上空中飞舞的枫叶全都震成了粉末。
一弦破风雷。
文燕鸣风雷双袖已毁,但纳兰似乎也忘记了,文燕鸣真正的杀招是他的手,大摔碑手。袖子一毁,那双手就露了出来,他一掌正击在那瑶琴上。
人影突分,两人各退十步,凝神而立。都是脸色苍白,身子微晃。
他们对峙片刻,只听喀的一声,纳兰怀中的瑶琴琴弦俱断,琴身中间一条裂纹伸展开来,最后整个琴已分成两片。
两人这一次对阵,袖毁,琴裂,两败俱伤。而文燕鸣还有看家绝活,大摔碑手,可纳兰呢?她的琴已裂,还有什么武器?
她有,正因为琴裂,所以她才有。那瑶琴裂成两片,里面竟还有东西。那是一管箫。她将这管箫凑近唇边,冷冷的对着文燕鸣,而文燕鸣也在看着她,脸上泛起一股阴笑。
纳兰突然觉得腰间一阵麻麻的感觉,伸手一摸,一柄小小的匕首正插在那里,虽然并不深,但从伤口处流出的血竟是黑色的。原来方才文燕鸣掌中暗藏利刃,穿过琴身,射入她腰间。而那匕首上沾染了蛇毒,一股眩晕直冲纳兰头脑,纳兰心中一寒,暗道自己太大意了,虽然她尚有解药,但在剧斗当中,文燕鸣还有让她从容服药的时间么?
秋塞鸿一剑指天,剑锋在月光下闪着寒光,竟似神兵利器一般,令人心折胆惊。他站的地方已被血染红,自己的血,但他的斗志却比方才更旺盛。
他的仇人站在左右,眼睛里都闪着凶光,几个人都没有动,但这只是一刹那,当有一片枫叶落下,挡住秋塞鸿的视线时,回龙玉一指点出,指风穿透枫叶,直刺秋塞鸿眉心。而后面的莫惊云左手中的浑金牌脱手飞出,砍向秋塞鸿后颈。那周白水则悄悄的伏下身子,一柄诛神刺在前,一刺在后护住全身,飞袭而来。
秋塞鸿几面受敌,他一声断喝,丝毫不理会后面的浑金牌与周白水,他执剑如枪,迎着指风刺出,他冲向回龙玉。
指风被剑锋分开,余劲将秋塞鸿两鬓的头发射下几百根,飞舞在夜风中,而秋塞鸿已经冲到面前。回龙玉一声怪叫,身子疾退,但他又怎能快得过秋塞鸿?就算并肩飞驰,他也要比秋塞鸿慢上一半,何况现在他是在倒飞。
眼看着剑锋已到胸口,回龙玉猛吸一口气,一指弹出,弹在剑锋上,那剑经受不住,立时断成两截,然而秋塞鸿就用这把断剑,一剑刺入回龙玉的前心。
回龙玉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身子如被蝎子蜇了一般猛的一震,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他的千夫指最后一次发出,将秋塞鸿右肩窝射出一个血洞。秋塞鸿闷哼一声,手腕一转,回龙玉前心狂喷鲜血,带着那柄断剑飞出丈外,再也不动了。
秋塞鸿拼着挨对方一指,杀了回龙玉,但受伤也不轻,而且他的剑也被对方毁去,现在他赤手空拳,而另外的两个敌人已攻到。
莫惊云那面浑金牌擦着秋塞鸿头顶飞过去,削下一大片头发,并没有伤到秋塞鸿,但周白水的诛神刺已刺到他后心。秋塞鸿轻哼一声,气运后背,那诛神刺只刺入五分,便无法再进,秋塞鸿飞起一腿,将周白水右臂踢断。
周白水惨哼而退,但他这一臂也没有白断,秋塞鸿后背已被刺出一个血洞,连同肩上的指伤,腿上的锥伤,五脏的内伤算起,他已摇摇欲坠,血将他的站立之处已完全浸透了。
秋塞鸿只觉得头晕目眩,他知道此时已到最紧要关头,敌人还剩两名,但都是劲敌,周白水狡猾多计,莫惊云沉稳狠毒,算起来急躁凶狠的回龙玉倒是最容易对付的了。可他虽然杀了回龙玉,但此时的伤已不容他狠斗下去。他强按下心头的一口将要喷出的血,飞进了树丛中。
周白水忍痛叫道:“不要让他走了。”他深知如果秋塞鸿逃了的话,今后绝不会再有这样的机会了。他一定要将秋塞鸿格杀在林中,才能免去心腹之患。所以他与莫惊云急追上去。
没有人影,只有一片血迹,秋塞鸿像是一条草蛇,早已不知去向,周白水与莫惊云目光如刀,四处扫视,他们的背靠在一起,以防秋塞鸿突然袭击。蓦的,前面树丛中发出一声轻响,二人厉喝着飞扑而至,但那只有一块石头,秋塞鸿呢?他到底在哪里?
文燕鸣已打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