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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都被人用裤带当皮鞭,毫不通融地,一一赶到了它们的反面。我的闭门苦读,甚至也不为了求知,只觉得世上还有那么多的书都没有读过,写书的人辛苦写出来了,我却不去读,这实在是一种天大的辜负行为。我没黑没明的读书,古今中外,经史子集,见书就读,读着不过瘾,又抄,抄了一本又一本,抄着还不过瘾,便背诵,我的天生的良好的记忆力让我颇为自得,几年下来,我已经可以背诵好多文字了。如果说,读书对我来说,还多少有点功利目的的话,那么,就只剩下借助文字怀恋别人用文字虚构出来的世界了。在读书的间隙,我也常出去走走,天南海北,漫无目标,我不是在寻找俗人眼中的所谓风景,我在给我的心灵寻找安放地。我去过许多高山大漠,去过许多寺院道观,可是,我沮丧地发现,原来的远离红尘之地,如今红尘更其扰攘,这世界,连珠穆朗玛峰都在呼吁环保了。还有哪里是我的寄居之地呢。我掐了电话,断绝了一切与外界交通的渠道,可是,我仍然身处红尘,无可逃避。那段时间,我最怕的是听见敲门声。铁门在咔咔作响,我的心像一面破锣,也在咔咔作响,发出一堆破碎音。有时候,我也会受古往今来仁人志士的鼓舞,偶尔心里生出些许济世之念,想克尽绵薄改良世道人心,想为他人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可是,当我以一颗坦诚之心面对世界时,世界却为我的脚下早已准备了一口又一口陷阱,当我撅起屁股,一门心思真诚地为他人推车爬坡时,我帮助的那个人却溜到我的身后,将打造得如同金兵手中的狼牙棒一般的阳具插进了我的肛肠深处,还要左右上下狠狠搅和几个来回,看见脓血淋漓,一派脏污,看见我在痛苦地屈辱地婉转叫号着,他却笑嘻嘻地把脸抵住我的脸,无比亲切地问我:受活不受活呀,再来一次好不好?
我们家族的上几代男人,都是在不惑之年以后才心灰意冷的,而我在三十四岁那年,就一心要弃绝红尘,这实在是我没有想到,也无法克服的事情。世界对我来说,只是我活着的地方,我对世界来说,只是有一个马家的后人在某个地方活着。这个世界与我无关,我与这个世界仅存这么一点微薄的关系。
我对这个世界彻底闭上了眼睛,闭上了嘴巴,许多人夸赞我脾气好,涵养好,大度能容天下难容之人,呵呵,您让我干什么好呢,这个世界连值得去骂,去生气的人和事都没有了,连值得抽耳光的脸都没有了,您让我干什么好呢。灯下自省,我认为在到处藏龙卧虎或藏污纳垢的世界,我的材质仅及中中,我没什么能耐,更不敢存什么野心,但我却算得上一个典范的好人。长大成人后,我没有对任何人生过哪怕一闪而逝的坏心眼儿,我对人心里从来不存恶意,我没害过任何一个人,哪怕是多么严重地害过我的人,我没占过任何人的便宜,公共的,私人的,上天作证,我没有!我从心底深处,愿意与任何人,任何生命和平共处,包括五畜六禽,包括豺狼虎豹,包括丧家的断了脊梁的癞皮狗。我知道这个世界是包容的,圣人贤达有他们存在的理由,小人走狗同样有他们存在的理由,而他们的存在是互为前提的。我能够被允许行走在这个世界上,已经是天恩浩荡了,我又有什么理由厌憎别的生命呢。在这个世界上,我惟一贪婪,还在继续贪婪,也许还会一如既往贪婪下去的,只有书本和香烟。书是我掏钱买的,买的都是正版的、有益于世道人心的书,盗版书虽然便宜,很适合我这类穷读书人,我从来都是不屑一顾,我知道买盗版书会损害原著者和原出版者的利益,我读书仅仅是为了读书而读书,并没有与谁争长论短的意思。也许您已经发现了,在读过三本书以上的人那里,我从来都装作自己一无所知,最多只是认得自己的名字罢了,对浅薄得让人汗出如浆而却以满腹经纶自高的人,咱仍然会不露破绽地表示出高山仰止景行行止的样子,满足人家的虚荣,对人家一不留神在一句短语里冒出来的两个以上的白字儿,咱充耳不闻,依旧保持着五体投地的敬畏神态,我真心在以自己微薄之力抬举任何一个死爱面子但又无力给自己挣来脸面的人。这,还不够么。香烟是我掏钱买的,在不允许抽烟的地方,我哪怕烟瘾发作而死,都会忍耐的。我把对个人的自律做到了极致。可是,在我的生命历程中,居然还有那么一些让我不止一次高山仰止过敬畏过的高人雅士,好像与我有着三世仇似的,挖空心思非要扒了我的裤子察看我的肛门上有没有屎,如果没有,则不惜降尊纡贵,把手伸进肚肠深处,掏出屎来,以此证明自己的冰清玉洁嫉恶如仇,证明我肚子里面正如他所料确实是肮脏的。
为什么受伤的总是我,为什么伤着的总是我的心?我招谁惹谁了?日他妈,我招谁惹谁了!
当然,也有更多的人喜欢我,有缘有故地喜欢我,无缘无故地喜欢我。这是我活着,并且愿意继续活下去的理由。而且,我惊讶地发现,那些喜欢我的人,大抵都是有脸面的人,他们的脸面都是靠自己的实力挣来的,并不需要我的甘拜下风为他们长脸,与他们交往,我说我该说的话,做我该做的事,并不需要如履薄冰如临深渊的谨小慎微。他们的脸面使得他们拥有了允许别人活着,从而使自己活得更好的见识和教养。一个喜欢我的人,一个愿意与我,与他人,与所有生命和平共处的人,就是一颗小太阳,阳光从这里不断射进来,我心田中的阴影被不断驱散,我的生活的常态不断被恢复。这,让我感到温暖,让我时常生出感恩的心和济世的志来。我还需要特别声明,我没有说,凡是喜欢我的人就是好人,不喜欢我的人就是坏人,不是的,我没有您想象的那样浅薄,更不敢心存丝毫的霸道,有些喜欢我的人并不一定是好人,有些不喜欢我的人并不一定是坏人。您比我知道的多,这个问题很复杂。牵扯到人的问题的,没有不复杂的。我只是说,对任何人,不要先在心里存了恶意,再用眼睛去看他,对任何人,先要在内心认可他有活着的权利,再去评判他活着的价值。
呵呵,说这些干什么呢。我在西峰生活了十八年,西峰的所有土话我大体都是会说的,有一句土话我牢牢记在心里,在许多时候,这句话几乎成了对我最有力量的安慰。这句话是:蒸的白馍还是黑馍,揭开蒸笼不就知道了?
我对西峰的留恋,说到底,还是因为我曾在这里探究过家族秘密,而且,也真的发现了一些蛛丝蚂迹。学院食堂的大师傅帮我介绍了几位西峰的老者,他们是马家衰落时代的见证者,遗憾的是,许多重要的事件他们只是听说,而非目击。只不过,他们毕竟与那个时代等距离,即便是听说,言语间也充满了现场感。他们共同描述了泡泡于那天早晨乘轿去拜会铁徒手的情景。
西峰这个鬼地方,说好好的不得了,说糟也相当糟糕。时近残春了,一早一晚仍然很冷,不是冬天的那种暴冷,而是渗入骨髓的阴冷,有太阳时,屋外春光明媚,几乎要算得上炎热了,屋里却寒意袭人。后来,我描述许多与此近似的情形时,无论是对天气,还是对人生的一种凉飕飕的况味,一个不甚文雅的词语总会脱口而出:阴囊紧缩。西峰的春天就是这样一个让人阴囊紧缩的季节。在若干年前的那个春天的那个早晨,日上三竿时,泡泡一行出了马府大门。四名轿夫都是一身白洋布衣裤,腰里各扎一条红布带,头上缠着红头巾,红顶绿帘暖轿,随着他们的脚步颤颤悠悠,颤颤悠悠,虽然看不见里面的人,但有阅历的人一眼会看出,坐轿子的人,神态是如何的安闲,身形是如何的曼妙。轿子两旁各有一个丫鬟,一人手中捧着一只小巧香炉,一人手持一支白色牛尾拂麈,两个家丁手持长矛,矛头直刺刺向前,两个家丁各执一把朴刀,紧随于后。轿子穿过大街时,在街中心行走的人哗地闪避两旁,与本来在街边的人汇合后,纷纷驻足观看。
“哟,一定是马正天的小老婆!”
“快看,那轿子就像船在水上漂,不是人家,谁还能把轿子坐出这种软闪闪的样儿来?”
“那女人和知府名为父女,实际早都明铺暗盖了。这下好了,把马家的银子席卷了,再回去快活,一本万利的买卖!”
“就是,听说那女人漂亮极了,漂亮女人就是官碾子,谁在上面碾米都行的,闲不住的。”
“唉,马正天也着实可怜,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到终了,还是栽在女人手上了。”
“就是,把他整进牢房了,人家风风光光回娘家了。”
“老天爷说到底还是公平的,哪儿来,哪儿去,马正天管不住自己的毬头子,结果真的碰死在自己的毬头子上了。”
“嘻嘻嘻,树倒猢狲散!”
“哈哈哈,墙倒众人推!”
人们七嘴八舌,窃窃私语,声音虽然很小,还是一声声透过轿帘,钻入泡泡耳朵里。她感到愤怒,却愤怒不起来,她感到悲哀,却不知道该为谁悲哀。马正天做过那么多对大家有益的事情,为了穷兄弟的生计,不惜放弃自己的利益,甘冒杀头灭族风险,挑头冒犯官府,如今刚遭难,结局还未定,受过他恩惠的人却在盼着看他的房塌屋漏雨呢。天色甚好,有轿子的隔挡,阳光晒不着人,却把浓浓的暖意尽情地送进来,轿子里暖出醉意了,泡泡却禁不住连连寒颤。在这一刻,她真正明白了,在这个时候,作为马正天的女人,在接下来要走的路上会出现多少风谲云诡。在知府衙门前下了轿子,在附近围观的人们才第一次真正看到了泡泡的真面目,她一露头,只听人群中呀地一片惊叫,接下来却鸦鹊无声,等到她双脚已迈进大门了,人们才陆续叫出声来,家丁和轿夫挡住了视线,看得真切的其实只有靠近的几个人,稍远处的人只看见一波蔚蓝的湖水一漾,再后来,就只能在人缝的忽隐忽现中,各自尽猜想之能了。
泡泡回府,一大早都由下人通报过了,马正天昨夜给铁徒手说过,他把一应事务都交由泡泡全权处理了。铁徒手听了,初则一喜,既则一忧。泡泡这么快就掌握了马家大政,可见这丫头身手何等不凡,而他一手策划的这招套马计又是何等的雷霆万钧。将马正天押送走后,夜深人静,他突然觉出了不妙:马正天是何等样的人,无论多么好色,也不会把巨大家业轻易拱手送人,何况,他托付的并非知根知底的世交,而是一个刚从对手那里过来的并与对手为至亲的女人。那么,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泡泡人为马正天的人,心也交给马正天了。这让他心里打鼓一夜,直到日出东方。到后半夜,他几次爬起来研墨命笔,准备给袁征三下手令,及早下手秘密处决马正天。泡泡既然已经手握马家权柄,又断了她的后路,马家的财产他分文不取,全部充实国库,泡泡丧夫回归娘家,还是自己的人。
终究还是文人心性,面软心软,三番五次提笔下令,三番五次掷笔长叹:谋人财,夺人妻,虎狼心肠,禽兽作为,眼下倒是快意恩仇了,难道后半生一直要生活在良心的煎熬中么?马登月后来不停地给我唠叨,什么内圣外王之道,说这是什么什么圣贤的最高理想,可是,圣与王是天生冲突的,成就王霸之业,必然会损伤圣人之道,而心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