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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王？”身边的宫人又在“恰到好处”的提醒我了。有点烦，我不自觉地拧起眉，却只是重重的点点头，迈步前行。
一路上，看着眼前的景致变幻，依旧是一成不变的柳树，假山石，还有已经参天的樟木。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模样，却让我总觉得有些不舒服，少了点什么，有些空荡荡的。
忽然想起几日前与芷儿的对话，不禁苦笑，在她眼里，或许自己就是个薄情寡性之人罢。可是，她怎会知，不管怎样，素鄢都是自己的妻，是陪在自己身边一起长大的妻啊。
三年了，我已经记不清有多少次到这里来，穿过那些峰回路转的走廊，默默的凝视，远远的清看，那张与自己朝夕共处十余年的脸庞。
“素鄢，素鄢，你快看，快来看！”脆生生的欢呼夹杂着急促的脚步，在长长的走廊上回荡，引得小小的女孩儿忍不住探出头，看着男孩儿，便弯起眼眸笑，月牙儿般明亮。
雪白的宣纸上，散发着墨汁清香，三个清晰有力得楷书跃然纸上：
“鄢波殿。”女孩轻轻念叨，扭过头，却对上男孩儿略显得意的神情。
“这就是你以后的家，我和你的家，鄢波殿，好不好？素鄢。”
女孩儿愣了愣，旋即微笑，露出晶莹的贝齿，笑得万物失色，天地间，都被这样的笑感染，动人绚烂。
生死契阔，与子相悦；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年少的承诺，在耳畔回响。犹记得，那时的少女，脸庞带着笑，红晕染红脸颊，青涩如梅，甘甜纯美。
可是如今，你该恨我了罢，素鄢。从我和玉芷成婚的那一刻，从我将玉芷从鄢波殿抱回的那一刻，从我把殇儿从你身边带走的那一刻。这一切，都让你有足够的理由恨我。
站在素鄢床边，乳白的月光束成一道，从窗口照进，不偏不倚，在素鄢洁净的面容上淡淡凝结。
看着那张风华不在的面庞，我的心开始一点点下沉，慢慢坐下，静静的聆听，清浅的呼吸，每一声都仿佛撞在我心上，轻轻的，却不容忽视。
伸出手，在她额上停留片刻，却最终只是落到一侧，替她捋了捋散乱得发丝，然而，刹那间，仿佛中了魔，片刻动弹不得。
青丝间竟然夹杂着点点白发，我直直的看着那些零零碎碎的白发，整颗心开始纠结，隐隐的有些痛。
为什么，还是韶华年纪，却已白首？
手掌攥紧，我挑挑眉，环视房间，整齐简洁，却是简陋粗俗的陈设，泛着潮湿的霉味，阴冷的没有多少生气。心下了然，转过头，再看看沉睡的女子，无声的叹了口气。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记不清了，依稀记得是从那个人出现在我的生活里开始。
那个人太出色，太耀眼，无论谁在他面前都黯然失色，即便是你，素鄢，我的妻。
你总是默默地跟在我和那个人身后，小心翼翼，不远不近，只是跟着，从此，关心的眼神里多了一份若有若无的怀疑，一份或明或暗探究。
那时的你，用自己的理所当然维护着自己的坚持，却始终不肯开口问我，只是一味的活在自己的构想之中。
知道吗？素鄢，这样的构想让我们彼此渐渐疏远。
再然后，便是那个人死后，朝堂中，每一个臣子都在为自己打算。我开始愤怒，开始坚强，开始心狠，开始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然而，很难，失去那个人的支持，在这个幽暗的深宫中，我变得举步维艰。
就在这时，你却出现了，出现在本不该出现的朝堂之上，不顾我的提醒，不顾我的反对，依旧坚持。
于是，我眼睁睁看着那双清澈的瞳眸变得浑浊，干净明亮的笑容渐渐罩上一层面具。痛心疾首，却无可奈何。
素鄢，难道你不明白，无论你如何模仿，终究成不了他。
潮水般的记忆顷刻间将我湮没，我用力挣扎，猛地起身，定定得看着远处的黑暗，沉默寂静，深深的呼吸，然后平复。
再看看床上沉睡的女子，不禁苦笑，或许只有现在，你才能暂时远离尘嚣，安然的回到那个无忧年代。
“鄢儿，……”
踏出门槛，冷冷的开口：“去，把鄢波殿所有人叫到偏殿，朕有话说。”
偏殿。
看着殿下乌压压得跪了一地的人，我沉下脸，眼神抡过每一个人，默不作声，空气里长久的压抑气氛，让下面的人开始颤抖。
我冷笑，缓缓开口：“有谁能告诉朕，这里是什么地方？”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带着寒气和威严。
“回大王，这里是鄢波殿。”一个略微上了年纪的宫人小心回答。
“哦，鄢波殿又是什么地方？”我玩味的看着那个宫人，继续发问。
“回大王，鄢波殿是王后娘娘的住所。”
“啪！”一个瓷杯在地上碎成无数片，伴随着我清冷怒沉的声音：
“你们还知道这是王后娘娘的住所！”
站起身，俯瞰那群吓得发抖的奴才，顿时觉得怒火中烧。
“你们这些奴才居然也会看人下菜？这里是鄢波殿，不是冷宫！她是朕的王后，是整个觞朝的国母！岂容你们这些鼠辈轻慢？”
“大王饶命！”“大王饶命！”此起彼伏的求饶声，让我觉得厌恶，真想把这些人都砍了。
“你们记住，若是还敢这么肆意枉为，朕一定灭他九族！一言九鼎！”生生的从牙缝里吐出话语，冷酷的看着叩头如捣蒜的众人，拂袖而去。
素鄢，我能为你做的，也许只有这些了。
身后的宫殿渐渐远了，我抬起头，苍穹辽阔，却看不见丝毫光华，深渊一般的黑暗。
也许芷儿说得对：该走得留也留不住，该留得走也走不掉。
素鄢，这么多年过去了，你我之间，还剩下什么？
第1章
第1章竹林细语
江陵，古镇。镇上有一汪湖泊，叫离水。清澈透明，映着湛蓝的天空，碧波荡漾。时而会有人泛舟湖上，悠然惬意。镇上的人们习惯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淡泊安宁，无欲无求。
直到有一天，这样的平静被打破了。
只因一曲《云霓巫山》，只因一段美妙绝伦的舞蹈，只因一个小小的舞娘。
幽静如竹林，轻风徐徐，青葱似的几簇新竹悠悠摇曳，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响。
深处，玉容默然伫立，纯白的长袍随风飘动，勾勒出修长的身段。脑后的黑色长发随意束起，缕缕飞舞。
此人便是想容坊的教娘，年过三旬，依然美艳无双。
想容坊是江陵镇上的一所舞坊，十几年前由玉容一手创办，专以舞曲伺人。如今，已是镇上最大的舞坊，声名远播，许多人从远处而来，不惜千金只为求得一曲《云霓巫山》，只为能一睹芳容，那个叫泠烟的舞娘让所有人沉醉。
作为这个舞坊的教娘，玉容应该是欣慰的，毕竟，想容坊已经是人尽皆知。
然而，此刻，她只是淡定从容，眺望远方。漆黑的双眸恍然蒙上一层薄薄的烟雾，透着些许忧虑。
“烟儿，出来吧。”玉容无声叹息，轻唤。
离玉容不远处，一个小小的身影闪出，是个女孩子，身形较她而言稍显娇小，依然是白净的长裙，略显飘逸。
“师傅。”女孩恭敬的喊道，声音悦耳动听，娓娓而言。
玉容看着眼前的女孩，脸上已经换上微笑。
“烟儿，既然来了，为何不出来见我？”玉容宠溺的嗔怪。
“烟儿见师傅沉思，不便打扰。”女孩微笑，透出调皮的神情。
到底还是小了点，玉容默想。随即，在心里摇了摇头，不过，也是时候了。
“来，烟儿，过来。”
女孩顺从的靠过去，依偎在她胸前。纤细的手指轻轻覆上女孩柔滑的青丝上，一下一下，静静的，缓缓的。
半晌，才开口：“我的烟儿，越来越漂亮了
女孩仰头，睁着明亮的眸子，看着她，说：“才不会呢，师傅是世上最漂亮的人。”
玉容见女孩一本正经的表情煞是可爱，不禁莞尔：“师傅已经老了。”
话音刚落，女孩便从她胸前抽出，严肃地看着她：“骗人，师傅才没有老呢！”
玉容苦笑，并没有继续争执，只是说：“烟儿，如今你已经名声在外了，高兴吗？”
女孩的眼角弯成一个漂亮的弧度，点头，然后又埋在玉容胸前，蹭了蹭。
玉容再一次叹了口气，眼里满是溺爱和无奈。隔了一会儿，才艰难的开口道：
“那你想成为天下第一的舞者吗？”
竹林悠悠，万籁寂静，裙角飞扬，青丝纠缠。一切在这一瞬间停滞。
“天下第一？”女孩喃喃，玉容看到了那双看似平静的清瞳里闪过的一丝光彩。
“烟儿，去王宫吧。”
片片竹叶随风而下，零零落落。黑发拂面，女孩绝美容颜在她眼里变得模糊而迷蒙。
玉芷走的那天，风轻云淡，离水清澈如昔，蔚蓝的天际不染一片云际。镇上的人们一如既往的生活，波澜不惊，平淡隽永。
玉芷坐在马车里，撩开帘布，眼里印入想容坊精致的楼阁。刻着镂空图案的廊坊千回百转，活色生香。
那是自己生活了十六年的地方，然而如今却不得不远离，远离这里的生活，远离这里的人们，远离自己最敬爱的师傅。
手里紧紧攥着一块石头，脑海里回响着前日师傅与自己的谈话：
“烟儿，从现在起，你不再叫泠烟，而叫玉芷。”
不明白师傅为什么要改掉自己的名字，玉芷不解的看着她。
“还有，你要谨记，要想成为天下第一的舞者，那么请一定要灌注自己全部的感情，如若不然，便不要舞蹈。”
这是师傅给玉芷说的最后一句话，说完之后便把这块小巧得通体碧色石头挂在玉芷的脖子上，凝眸浅笑。
玉芷还是不明白师傅为什么要让自己去王宫，不过，师傅决定的事总会有她的道理。想到这里，玉芷轻轻笑了。放下帘布，再一次攥紧灵石。
竹林深处，风牵起玉容白色的长袍，轻舞飞扬。她依然默默眺望，神情恍惚。
泠烟，我已经将你的女儿抚养成人了。至于以后的路该如何走，就要靠她自己了。
第2章
第2章宫闱
暮色西沉，流云似火，夕阳的余辉扬扬洒洒的飘落，映照在坐在狭小天井边的玉芷身上。
那些斑驳的光影悄然覆上她的脸庞，流光溢彩。淡淡的娥眉微微蹙拢，清澈的眼眸含笑，如沐春风。长至腰际的青丝随着晚风飘曳，衬托着修长纤细的玉颈，清丽脱俗。如果说玉容的美是绝代风华，那玉芷得容颜则是冰清玉洁，倾国倾城。
看着远方的夕阳一点点的沉沦，玉芷浅浅的笑了，略微活动一下有些僵硬的身体，缓缓而立，莲步轻移，倩腰款摆，袅袅娜娜得离开了。
进入王宫已经数月了，每日就在这样坐观天际的日子中流逝。
玉芷带着微笑一路走过，唯一的佩饰只是当初玉容给她的那块小巧的灵石。此刻，竟然在愈发暗沉的天色中发出一点微弱的荧绿。
清寂得走廊上传来微弱的脚步声，有人来了。玉芷低头缓行。
“什么人？”尖锐的嗓音，玉芷不禁一颤，将头埋得愈发深了。
一簇淡淡的烛光在眼前铺开，循着那抹亮光，玉芷抬眼偷觑。
眼前的女子竟是如此貌美，一点朱唇，风情万种，凤目狭长，妩媚妖娆。
“大胆奴婢！见到伶人大人竟不行礼？”旁边举着灯笼的宫人再次厉声喝道。
伶人大人？玉芷明白了，此人便是舞娘之首，碧洛。
正待行礼，碧洛突然开口：“不必了。”是玉芷不喜欢的冰冷。
“你叫什么名字？”碧洛再次问道。
“玉芷。”软语绵意，如春风拂面。
碧洛一怔，随即略略提高声音：“抬头，让我看看！”
尽管天色昏暗，碧洛却依然被这样的倾城容颜震撼了，半晌无言。
一抹淡光在玉芷的脸上晕开，氤氲朦胧，恍若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