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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晚饭他没有去食堂。他把自己关在宿舍里,呆然地一直坐到天黑。
清晨,钱国庆在上班的路上与孙力相遇。钱国庆的转业申请已被批准一事,孙力也知道了。孙力问钱国庆要不要做两个木箱带走?钱国庆告诉他,不用。因为他实在是没有什么好带的。他现在要考虑的是回到内地以后找个什么单位,做什么工作。别的对他来说一概毫无意义。
当钱国庆和孙力进到办公室后,发现地上有一份邮件。是钱萨萨寄给钱国庆的。钱国庆拆开邮件,是一本杂志。钱国庆的心跳顿时变得急促了。他敏感地意识到,很可能是自己的那篇小说发表了……
……
第八章夜深了(2)
“钱哥,这回您可出息大了!”孙力把一支点着的烟递给正在埋头专心欣赏自己作品的钱国庆,说,“我早就看出来了,您就是一个天生的作家。这要叫咱们医院那帮当官儿的知道了,您这转业的事儿估计就又悬了……”
钱国庆没有搭理孙力,而是一口气看完了他那篇被人掐头去尾,弄得面目全非的小说。结尾把复明后的瞎子改成了一个充满了雄心壮志和满腔热血的男子汉……甜蜜的爱情、成功的事业像春风一般吹拂着瞎子今后的人生旅程……
“妈的,胡说八道!”钱国庆失望地顺手将杂志扔到了桌上。
“怎么了?”孙力急忙拿起那本杂志,一边翻着一边问,“说什么了?……哟,‘告别黑暗’——钱国庆。我操,牛逼!
钱萨萨来信告诉钱国庆,他的工作单位已经联系好了——市交通局宣传办公室,享受正科级待遇。军转办的主任告诉钱萨萨,交通局今年就进了三个转业干部,关键是一报到就能分到一套两室一厅的住房。钱国庆没想到自己的工作安置会这么顺利,与其他一旦脱下军装,便不得不满世界求爹爹告奶奶,以渴望求得一份理想差事的转业干部们相比,他简直幸运到家了。
因实在是没有什么值得千里迢迢搬回内地的东西,钱国庆也就没有打造木箱,所有个人物品能送的都送人了,不能送的扔到了垃圾堆里。钱国庆开创了有史以来西藏转业干部不带木箱回内地的先例。
就在钱国庆准备离开拉萨的前几天,季有铭所在的边防团又发生了一起恶性的重大事故:一个新兵从山上拣到了一枚炮弹,并偷偷带回了营房。班里的几个战士七手八脚地准备将炮弹拆开看看,不料炮弹爆炸了……一个班的兵力顷刻间被炮弹轰上了天。造成了这个部队有史以来最大一起非战斗减员的严重事故……
这个连队从排长到连长、指导员,统统被撤职,一撸到底。身为团长的季有铭也因此受到了记大过的处分,并被“戴帽”的名额处理转业了。
这件事对钱国庆的震动很大。他最本能的反应是为季有铭感到惋惜。尽管他曾一度对季有铭有过不小的成见,但当他得知这个不幸的消息后,他首先想到是季有铭这下算是给毁了。抛开他与季有铭之间的个人恩怨,不管怎么说,季有铭是一名合格的军人,甚至是比较优秀的军人。
孙力告诉正在办公室收拾私人物品的钱国庆,今天上午他见到了白群丽。白群丽整个儿蔫儿了。两个眼圈红得跟灯笼似的,不定哭了多少个夜晚。
“……我听说季有铭已经到拉萨了,”孙力神秘地告诉钱国庆,“没准儿躲在军区招待所,没脸见人……”
钱国庆毫不客气地驳斥了孙力这种幸灾乐祸的心态,说:“这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大不了回家当个普通老百姓呗……”
“你说得轻巧,”孙力毫不掩饰对钱国庆这种糊涂观点的不满说,“一个班在他手里说没就没了,他平时是怎么带兵的?他作为一团之长怎么跟人家属、亲人交代?他不是能耐挺大吗?就算他不是直接责任者,但起码说明他这个团长当得太不怎么样!要是王姗姗她老爷们儿在,没准儿就不会有这种事情!一个班哪……”
“行啦、行啦,你算干嘛的呀?”钱国庆对孙力阴阳怪气的心态十分反感。自从钱萨萨走了以后,他和孙力之间的那种友情已经越来越淡漠了。在他的眼里,孙力不再是过去的孙力了。“季有铭当不当这个团长跟你有什么关系?你这纯粹是幸灾乐祸、惟恐天下不乱。我劝你最好别那么娘们气,行吗?”
“我?我、我幸灾乐祸?”孙力张着大嘴,极其委屈地申辩说,“我说老钱同志,你这可就太冤枉我了!我这可完全是实事求是的态度……”
钱国庆不再搭理孙力,抱着整理好的自己的私人物品,离开了办公室。
孙力沮丧地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摇摇头,自言自语地说:“我娘们气?你才娘们气呢!”
医务部为钱国庆举行了欢送会。焦头儿很慷慨地动用了一笔小金库的资金。吃的、喝的、抽的都很上档次。在钱国庆的记忆里,这大概是部里欢送转业干部花钱最多、规格最高的一次欢送会了。焦头儿先是满怀深情地对钱国庆进行了一番言过其实的正面评价,然后又提了一大堆的中肯、殷切的希望,借此巧妙地点出了钱国庆身上许许多多的缺点和毛病。钱国庆专心地吃着、喝着、抽着,同时也虚心听着。
焦主任端起酒杯,倡议道:“……来,为我们的钱国庆同志回到地方以后,在新的岗位上取得更大的成绩——干杯!”
大家举杯响应。
干完以后,钱国庆觉得自己有必要说上几句。于是他稍稍镇定了一下情绪,说:“……谢谢大家,谢谢领导。我、我今天心情特别激动,也很复杂,真的!刚才喝酒以前,我还一直觉得自己仍然是一名军人。可是现在我才意识到,我已经不属于这个群体了。我穿上军装那年才15岁,一晃就是近20年。说实话,现在回想起来,挺惭愧的,我其实是个挺不合格的军人。刚才焦主任给了我那么一大堆表扬,我、我实在受之有愧。不过我还是非常怀念我一生中的这段经历。无论我将来做什么,做得怎么样,我都会为自己这0年的经历感到骄傲和自豪,也不会忘记和大家在一起共同度过的这段岁月!我再一次向领导和同志们表示我最衷心的感谢!”说完,钱国庆端起孙力为他斟满的酒杯,一口干了。
接下来,在大家纷纷热情洋溢的祝酒中,钱国庆醉了,且醉得一踏糊涂。
孙力和其他几个同事,连抬带背将钱国庆弄回了宿舍。照顾钱国庆的责任自然由孙力承担……
这一夜,孙力几乎没有合眼。
钱国庆醒来后,已是早上9点多钟了。他顺手端起床边的一大杯茶水,“咕咚、咕咚”喝了个痛快。
有人敲门。他问是谁?门外没有回答,接着又是一阵敲门声。钱国庆不再问了,他让门外的人等一下。
钱国庆穿好衣服,下床开门。门外站着季有铭。季有铭穿着一身还算合体的西装,神色黯然地注视着他……
钱国庆让到一旁,季有铭进到屋里。
“我明天回内地。顺便过来看看,我听说你也转业了?”季有铭的语气很平淡,似乎什么也没发生过。
“这么快?”钱国庆木讷地问一句。
“我这也算是早死早投胎吧!”季有铭转过身,冲钱国庆微微一笑。
钱国庆点点头,算是作为回答。季有铭的突然到访完全出乎钱国庆的预料。尽管这些天钱国庆在心里没少为季有铭今后的命运作了各种各样的假设。出于同情,他甚至还想到了应该找个机会去拜访季有铭。
钱国庆洗漱的时候,季有铭环顾已经空空荡荡的屋子。
“你的木箱弄好了?”季有铭问。
满口牙膏沫的钱国庆摇了摇头,发出“哼哼呜呜”的声音。
“要不要我让我们团给你做两个?”季有铭又问。
钱国庆吐出嘴里的牙膏沫水,说:“不用、不用。我什么都不带,除了几件换洗衣服和一些书呀、照片之类的东西,其他的统统都送人了……”
季有铭先是一愣,接着乐了,连连说:“嘿,有个性、有个性。那你准备什么时候走?”
“过几天吧。我想离开之前,再拍些照片。”钱国庆回答。并将一杯温温的白开水递到季有铭的面前说,“凑合吧,茶叶也没了。”
第八章夜深了(3)
钱国庆在季有铭的对面坐了下来。两人点上烟,出现了一阵短暂的沉默。最后还是钱国庆先开口了。他问季有铭回北京后有什么打算?季有铭说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他还没来得及考虑。再说背了个记大过的处分,回去后能找到什么样的工作还很难预料。不过他倒没有太高的奢望,说得过去就行。军区首长在给他谈话的时候也表示,会让军转办的同志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对他给予适当的照顾。季有铭笑着说,自己和钱国庆似乎命中注定是绑在一条绳上的两只蚂蚱,要么一起蹦,要么都别动。钱国庆想了想,这话还真点道理。于是也乐了,说:“嘿,你别说,还真他妈有点像这么回事!”
接下来,两个人彻底放开了。到底是有将近20年友情的深厚基础,那些曾经愉快和不愉快的经历都成了他们交谈的话题。毕竟都已步入了不惑之年,而且又有着极为相似一段经历,彼此的理解和宽容使谈话进行得十分融洽和投机。季有铭不无自嘲地说,他最近有事没事都爱照照镜子,怎么看自己都不是个当将军的面相。且越看就越发现镜子里面的那张脸皮又俗又苦,整个儿就一傻逼!钱国庆对季有铭这种妄自菲薄的心态完全能够理解。一个人在倒霉的时候,或多或少都会产生一种自我鄙夷的心态,这样有助于调整心理的失衡。他对季有铭说,其实一个人的面相是可以随着运气改变的。运气好的时候,心情舒畅,自然就显得满面红光,精神抖擞;运气背的时候,心绪不佳,内分泌系统就会出现各种各样的异常,其结果就导致了一脸的“傻逼”样。说到底,还是个自我调整的问题。季有铭笑着说,他老婆白群丽也是这么说的。
接近吃午饭的时间了,季有铭邀请钱国庆去白群丽那里吃午饭。钱国庆本想推辞,但因有了刚才两人的谈话,使得他实在找不出任何不去的借口,于是也就只好同意前往。
很显然,白群丽和季有铭两口子为这顿饭是下了一番功夫的。酒菜的品种和档次极高。白群丽忙里忙外,俨然一个温顺、贤良、能干的家庭主妇。季有铭心安理得地招呼钱国庆喝酒、吃菜,不用等白群丽上桌……
“来、来,不用管她,咱们先喝着!”季有铭举杯。钱国庆意味深长地与季有铭碰杯,然后一口干了。“吃菜、吃菜!”说着,季有铭将一块肥肉送进了自己的嘴里。
……
白群丽始终没有上桌。两瓶“五粮液”很快就被钱国庆和季有铭喝得精光。按季有铭的吩咐,白群丽又拿出一瓶茅台放在了桌上。钱国庆急忙拦住季有铭,说不能再喝了,再喝就得喝翻了。季有铭坚持要开,说,翻了就翻了,他已经很久没喝翻过了。不当团长了,喝酒也就没有任何顾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