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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国庆关上门,随老头儿身后跟进。
“主任,这深更半夜的,什么事儿呀?”钱国庆已经全无睡意了。
“你、你告诉我,那个江小玲,啊,跟、跟你、你那个什么、什么姓季的战友是怎么回事?”梁主任语无伦次地冲钱国庆嚷道。
“哎呀,老爷子,你说什么呢?”钱国庆疾步转到老头儿的跟前。
“说什么?刚才保卫处的李干事打电话到我家,政治部夜间查房,在江小玲家查出一个男的,两人睡在一个床上,真不像话!”梁主任看着钱国庆,等待他的解释。
“那是她的男朋友,警备区的连长。两人谈恋爱怎么了?”钱国庆有些不安了。
“谈恋爱也不能关灯跑床上谈呀。再说了,大半夜的他不回自己单位本身就是违反纪律。现在两个人都在保卫处呢。简直不像话!你说说,现在怎么办,啊?丢人现眼!”梁主任是真急了。
“这个狗日的李干事,大半夜的干嘛要查人女干部的房呀!妈的,政治部那帮王八蛋一天到晚吃饱了没事干,就爱盯着男女那点鸡巴事儿……”钱国庆咬牙切齿地骂道。
“行了你,骂别人,你们还有理了是咋的?!我来找你,是让你马上跟我去趟政治处。他们可能还要向你了解一些情况。穿上衣服跟我走!”
钱国庆随梁主任来到政治部保卫处办公室。他们没有见到江小玲和季有铭,只有李干事和警卫班的两个战士在里面。见两人进来以后,李干事站了起来。
“梁主任、钱医生,你们来了。请坐、请坐,”李干事又回头冲两个战士说,“你们先回去吧。我跟梁主任和钱医生还有话要谈。”
两个战士离开以后,李干事关上了房门。
“人呢?”梁主任问。
“我让江小玲先回去了。那个男的我也让他先回自己单位去了。这么晚请主任和钱医生来,主要还是想跟你们了解一下情况,顺便也把事情的经过向科领导做个通报。明天晨会的时候,政委可能要向全院通报这件事,也可能会点你们病理科的名。”李干事拿起一个笔记本,大概是“审讯”笔录之类的东西,接着说,“江小玲和那个男的都承认他们是在谈恋爱,而且已经多次发生性关系。当然,他们都是干部,谈恋爱并不违反纪律。但关键是这种婚前性行为是非常错误的,而且还是多次。最近军区一再强调要狠抓纪律建设,我们医院历来又是重点对象……事情经过是这样的,今天夜里11点30分左右,我和警卫班的战士在院内负责巡逻的时候,发现一辆非本院的北京吉普车,车牌号为XXXXXX,经核实,该车系警备区某连的指挥车。经过进一步分析、调查,我们初步认定你们科室的江小玲跟这辆车的主人可能有关系。于是我们敲开了江小玲的宿舍门。当时屋里没有开灯,我们警卫班的战士是借用手电光发现了床上还有一个男的……经过调查,我们已经确认,这男的是警备区的一个连长,名叫季有铭……”
随着李干事绘声绘色的讲述,钱国庆竟是浑身起了一层坚硬的鸡皮疙瘩。他为季有铭如此狼狈地被捉了现行感到非常难过,同时也对李干事等人的所作所为反感到了极点。但他明白,这种事逮着一个算一个,尤其是季有铭,军区领导眼里的大红人,竟然犯了男女关系的错误。也许用不了几天,整个军区就会传遍这个令人激动不已的桃色新闻。妈的,这不毁人吗?!钱国庆心里着实替季有铭担忧了。
“另外,我们想再了解一下一些具体情况,”李干事合上笔记本,神色严肃地说,“据江小玲和那个男的声称,钱医生你是他们恋爱的介绍人。钱医生能不能回忆一下,他们是什么时候确定恋爱关系的?”
钱国庆斜眼看着李干事,毫不掩饰内心的不满,冷冷地反唇相讥道:“我是搞解剖的,只管死人的事儿,没那么多闲工夫成天盯着活人算计。你问我,我问谁去呀?”
李干事没有理会钱国庆的冷嘲热讽,他宽容地笑了笑,接着说:“看来钱医生对我们的工作还有误会呀。老实说,这种事情我们管起来也挺别扭的。可是不管行吗?虽说现在改革开放了,这种事在地方上可能没人管,可这是在部队,未婚同居是我们部队纪律所不能允许的。当然,怎么处理,还需要经过充分地研究,并报医院党委和警备区党委,再做处理。”
“有那么严重吗?”钱国庆知道,尽管如今部队在对待男女军人恋爱这种事情上,已经比前些年宽松了很多,但江小玲和季有铭毕竟属于非法同居。这种事情说大也大,说小也小。关键是还在李干事本人身上。李是1968年入伍的农村兵,平时为人还算谦和,跟上上下下的关系维系得不错。在政治部,除了政治部主任,李算是颇有些权威的实力人物。尤其是在干部提升、晋级、转业等大事方面,李常常能左右领导们的意志。钱国庆以前跟他交往并不太多,只是经常从其他人那里听说过一些关于李的闲话,好的坏的都有,总之这是个他不太熟悉的人物。
“你说呢?”李笑笑,说,“今天之所以请梁主任和你钱医生来,也说明了我们对待干部的爱护和负责。”
第三章梦中惊醒 (2)
钱国庆明白,这种时候,如果他继续跟李干事对立下去,那只能是帮季有铭和江小玲的倒忙了。于是他决定采取合作的态度,尽量避免激化矛盾,“好吧,我确实是他们俩的恋爱介绍人。季有铭以前是我在侦察连当战士时候的战友,我们俩是一年入伍的。后来他上了军校,参加过对越自卫反击战,立过二等功。以后他主动放弃了组织上对他的照顾,自愿回到西藏。他们连年年受到军区的嘉奖,他是一个很优秀的基层干部。我跟他接触这么多年,我相信他这是一时胡涂,但跟江小玲谈恋爱是千真万确的,他们俩是真心相爱,不属于乱搞男女关系。在西藏这么些年了,大家都挺不容易的。况且季有铭因为连队工作需要,已经连续两年没有休过假了。季有铭的父母也是咱们部队的老干部,他家是总政的,他完全可以走后门再调回去,或者转业什么的。另外我听说警备区的领导最近正在考虑对他的提拔任命,这件事要是闹大了,那就算是把他给毁了。还有我们科的江小玲,工作一贯任劳任怨。别的不说,你知道,尸体解剖是件很辛苦的差事吧?有时候碰见尸体腐烂,那恶心就别提了,可江小玲从来就没有因为自己是个女同志而怕苦怕累,相反,每次她都是捡最脏、最累、最苦的工作干。这你要不信,可以问我们主任。主任,您说是不是?”
“那是、那是,姑娘工作起来是没的说。”梁主任急忙迎合钱国庆的言论。
“李干事,其实我知道,这种事让你也是挺为难的。不过你看,这事儿是不是能从轻处理一下?”钱国庆咽了口吐沫,接着又说,“你是老兵,也算是我们的老大哥了,总不能眼看着这事儿把两个年轻人给毁了吧……”
“话可不能这么说,我哪有那么大的权力呀,”话是这么说,但李干事脸上的笑容证明了钱国庆刚才那番话有了一点成效,他叹了一口气,说,“是啊,年轻人谁都难免犯错误,但关键的问题是有些错误,啊,这个、这个,是吧……”李干事含含糊糊地不再往下说了。
这个晚上,钱国庆竭尽全力,真的假的,说了很多关于季有铭和江小玲的好话。他知道,如果过了这个夜晚,一旦上报,季有铭和江小玲就算不死也得脱一层皮。别的不说,光丢人现眼就足以让他们在众人面前难以抬头了。
……
天色渐渐发亮了,李干事表示今天的谈话到此结束。钱国庆和梁主任起身告辞。当他们来到过道上的时候,梁主任十分不满地低声责问钱国庆,江小玲什么时候变得像他所说的那么兢兢业业、任劳任怨了?钱国庆乐呵呵地告诉老头儿,这不都是为了挽救失足青年嘛?再说啦,经过了“文化大革命”的惨痛教训,那种乘人之危、落井下石、墙倒众人推的做法显然不符合历史的潮流了。还有,人家这是在谈恋爱,归根结底同那些乱搞男女关系的狗男狗女们毕竟还是有区别的,属于两类不同性质的矛盾。老头儿气哼哼地反驳道,没结婚就钻进一个被窝儿了,这还不是乱搞,那什么叫乱搞?真是岂有此理!
钱国庆吃过早饭便匆匆赶到了科里。他觉得在这种时候很有必要给予江小玲及时的安慰,并对其不幸遭遇表示真诚的理解和同情,同时在道义上给予她和季有铭最及时、温暖的支持。当然,他还应该提醒江小玲要做好必要的思想准备,要经得起骤风暴雨的考验。困难和屈辱是暂时的,只要她和季有铭真心相爱、至死不移,任何人,任何力量也不可能摧毁他们美好的爱情。另外,他急于想知道,经历了昨夜那场“浩劫”的江小玲会有一个什么样的精神面貌出现在光天化日之下。这种心态就多少带着一点幸灾乐祸的恶意了。
胡安川赶在中午12点的时候再次来到魏雯燕的餐厅,由于有了昨天的交道,央金和三丫对他非常友好。他们像老朋友一样,相互开起了玩笑。然而令他失望的是,央金告诉他,曲珍阿姨今天身体不舒服,在里屋躺着休息。他想吃什么,只好让三丫为他做了。过了一会儿,陆续有几个零散的食客光顾,胡安川只好草草吃了一点三丫做的实在难以下咽的饭菜,便结账离去了。他心情低沉地往回走着,路上他一直在煞费苦心地揣摩魏雯燕现在的心态。他怎么也不愿相信魏雯燕的情感世界真的变得萎缩干枯,不会再有任何起伏的波澜。他感觉到自己面临着一堵无形的高墙,他看不透,也想不出高墙的另一面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人的情感有时候是奇妙而又荒唐的。爷爷和奶奶的人生悲剧,并没有给他带来太大的震撼,相反的倒是魏雯燕,他现在对她越来越有一种强烈的好奇和难以释疑的同情。这倒不是因为他胡安川有多么宽阔的胸怀和仁慈的心灵,可究竟是什么力量和理由驱使他愈来愈急于帮助魏雯燕彻底从无底深渊中解脱出来,他暂时还想不明白。自从他开始把一切精力都投入到生意场上的那天起,他就很少有像现在这样潜心思考自己和别人内心世界的时候了。他发现自己的形象思维能力在日渐发达、健全的同时,他的抽象思维能力正在迅速地枯竭、衰弱。他可以一眼就看见一桩生意未来的成败,却无法琢磨透一个普通人的内心世界。他曾经很骄傲地评价自己是天生的商人,是一部精确、高效的赚钱机器。然而,当他发现自己缺少了对人性的辨别能力时,他有些失落了。在同魏雯燕接触的这些日子里,他可算是绞尽脑汁、挖空心思了的,可他没有得到任何结果,甚至连魏雯燕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她现在又在想些什么?他一点头绪都没有。魏雯燕的冷漠和麻木令他非常失望。他苦苦思索着能够尽快找到突破眼下僵局的有效手段和办法。
……
直到中午,江小玲也没来上班。钱国庆心里有些不塌实了,会不会出事儿了?他决定找粱主任谈谈,万一江小玲一时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