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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还有孤苦伶仃的姨夫……
这天晚饭后,指导员把钱国庆带到连队后山的大河边谈话。一阵阵裹挟着潮气的寒风,沿着河水流动的方向,向他们迎面吹来。
“美吧,”指导员和钱国庆各自在两个树墩上坐了下来。指导员望着远处云雾缭绕的山峰,说:“我在这儿待了10年也没看够这片美景。再过几天就该下雪了,在咱们四川老家可是看不到这么好的雪景呀。”
钱国庆局促地坐在那里,脑子里却在盘算指导员要跟他谈什么。为期一个多月的“小灶”训练就要结束了。过两天复员老兵就要离开部队了,新兵随后就到。这些日子连里的干部成天都忙着跟复员老兵们谈话,做思想工作呢。彭老兵悄悄告诉钱国庆,部队每年老兵复员都会发生些麻烦事儿:农村兵不愿走、城市兵想入党……战友情、老乡情、部队情……总之,乱七八糟一大堆,反正够连里忙乎一阵的。既然如此,指导员怎么会有闲工夫找自己谈话呢?钱国庆发现自己其实很怕官儿,尤其是怕连长和指导员……
“想什么呢?”指导员回过头,笑呵呵地问。
“没想什么。”钱国庆一本正经地回答,同时又端正了一下自己的坐姿。
“你的档案我看过了,很简单,也很干净,像一张白纸。怎么样,谈谈你对咱们连的印象。”指导员看着他,脸上依旧乐呵呵的。
“很好!”钱国庆回答。
“真的吗?”指导员又问。
“真的很好!”
“想家吗?”
“不想!”
“真不想?”
“真不想!”
指导员的笑脸渐渐变得严肃了。他说:“要说不想,可能也不太符合实际。谁不想家呀,你说是不是?”
钱国庆点点头,可心里却在想,我有家吗?
“我和张连长对你的印象还不错,”指导员继续说道:“干部子弟就更应该严格要求自己,尤其是你!你父亲是我们的老师长,现在又是我们军区的首长,你就更应该比普通的工农子弟严格要求自己,处处做出表率……”
指导员一鼓作气说了很多,最后才点出了这次谈话的主题:连里准备任命他为新兵班的副班长,彭小刚为班长。通信员从新兵中挑选。侦察连作为特殊的连队,每年新兵到了以后,还要经过半年的专业训练,以后才会被分到各班。
第二章训练开始了 (2)
夜里,一场大雪将整个世界彻底改变了。这是钱国庆有生以来第一次看见这么大的雪。触景生情,他想起了样板戏里的一段唱腔:好一派北国风光……
侦察连全体指战员在冰天雪地里敲锣打鼓迎接新兵们的到来,老兵们热情洋溢地替新战士拿背包、行李之类,争先恐后地跟新兵们套近乎。究其原因竟是老兵们看上了新兵们的新大衣,于是没过几天,新兵们崭新的羊皮大衣无一例外的被老兵们统统换走了。对此钱国庆心里极为不满,但听说这是多年来不变的规矩,也就只好顺应潮流了。
下午全连会餐。每个桌上比平时多了两道菜,一个猪肉罐头炖海带,一个午餐肉罐头烧干菜。会餐开始前,邱指导员做简短的讲话,然后一声令下,开始!于是整个食堂除了偶尔传来有人被噎着后的咳嗽声,就剩下“呱唧、呱唧”的咀嚼和“叮铃锒铛”的碗勺撞击声了。作为班长的彭小刚和副班长的钱国庆当然不好意思第一次就跟新战友争吃抢喝,这顿饭最后连一口汤也没有剩下。彭小刚和钱国庆不得不又从厨房要来了两块硬得跟干泥蛋似的豆腐乳,凑合着把一大碗米饭咽进了肚里。晚上,班长彭小刚在班务会上,就此事进行了一场不点名的严厉批评。“……看看一个个那副熊样,八辈子没吃过饭,是不是?连一点儿战友情都没有!别说你们是新兵,就连老兵都没这样的,是不是?你多吃多占,别人就吃不饱,就要挨饿,是不是?咱们连是标兵连,是样板部队,咱们连的每一个干部、战士都要处处严格要求自己,互相关心、互相爱护,是不是?今天你吃饭都要多吃多占,将来要到了战场上,你是不是也要多吃多占?是不是?……”彭小刚大概是在连首长身边呆过的缘故,“是不是?”成了他今晚每一句话里面必不可少的结尾词。听着听着就有一种让人晕乎的感觉,且不由自主地也会在心里跟着他一起念叨:“是不是?”钱国庆很纳闷儿,前段时间没发现彭小刚有这个毛病呀?班务会在班长彭小刚数不清的“是不是”当中,足足进行了两个小时,直到指导员进来,暗示可以结束了,彭小刚这才宣布了散会。新兵班一共十个人,站队、训练、吃饭、睡觉均按班长领头、班副断尾的次序排列。经过短短几天时间的相互熟悉,大家彼此就算是认识了。新兵的成分比较复杂,四个农村兵,其中有公社书记的儿子、生产队长的儿子、大队会计的儿子和一个贫下中农的儿子,他们全部来自四川;有一个北京兵,据说也是军队的子弟;一个广东兵,家住广州,家庭背景是普通干部;另外两个分别来自西安和宁夏。钱国庆很快就跟那个叫季有铭的北京兵成了好朋友。季有铭是1957年出生的,比钱国庆年长两岁,其身上有一种令钱国庆痴迷的幽默和毫不在乎的气质。彭小刚多次提醒身为班副的钱国庆,应该注意团结班里的广大群众,而不是拉圈子、搞小团体。一开始,钱国庆确实有所注意,尽量保持和季有铭的距离,无奈两人总有说不完的话,谈不完的心,渐渐地,钱国庆也就对彭小刚的提醒置若罔闻了。在这段时间里,钱国庆从季有铭那里知道了许许多多以前从未听说的有关国家大事的珍稀趣闻,从党和国家领导人、甚至领袖的私生活,到国家的对外关系、内部机密等等,处处体现了北京人见多识广、关心政治、思想活跃、忧国忧民而又目空一切的特点。他们在暗地里给新兵班所有的人都取了外号,称彭小刚叫“是不是”,公社书记的儿子叫“书记”,大队会计的儿子叫“会计”,广东兵叫“有没有搞错”,西安兵叫“辣子面”,季有铭很大度地给自己也取了一个绰号——“傻逼青年”……
新兵班的训练日趋艰苦,训练强度愈来愈大,从各种单兵轻、重武器到高射机枪的使用、拆卸和吉普车、摩托车、卡车的驾驶、简修,以及擒拿格斗、武装越野、野外生存等等。不到三个月的时间,新兵们个个都成了又黑又瘦的野人了。季有铭悔断衷肠,说自己当初强烈要求当侦察兵的举动简直就是傻逼到家了,他不止一次特反动地骂“是不是”和那几个教官是国民党、法西斯,尤其是对“是不是”,更是充满了仇恨。“我对丫仇恨满胸膛!”季有铭之所以对班长彭小刚有如此深的成见,其原因是多方面的,但最主要的还是“是不是”平时对这个北京来的“傻逼青年”要求特别严格,并把班里最重的武器——班用轻机枪交给了论个头和体质都不算最好的季有铭。对来自祖国伟大首都,毛主席身边的季有铭,“是不是”有一种绝对无私和强烈的“恨铁不成钢”的感情。“真金不怕烈火炼,是不是?”“是不是”总是对季有铭如此说。在季有铭入团的问题上,“是不是”认为季有铭离一个共青团员的标准还有距离,但距离不大,只要再努一把力,完全可以成为一名光荣、合格的共青团员。钱国庆那篇充满了革命热情和高度政治觉悟的入团申请书还是季有铭帮着写的。季有铭非常明白,团支部里面一天没有自己的哥们儿,他就一天也混不进这个“革命队伍”。后来,季有铭终于成了全班最后一个加入共青团的新兵,钱国庆是他的入团介绍人。季有铭愤愤不平地对钱国庆说,他其实入了两回团,一次帮钱国庆,一次是自己,接下来就该是入党问题了。可惜他们的岁数还没到入党的年龄,“傻逼青年”决定暂时不忙那么急于严格要求自己了。于是“是不是”很遗憾地说,季有铭入团以后就放松了对自己的严格要求,早知这样,当初应该再多考验他一段时间。季有铭对“是不是”的这番言论非常反感,他私下对钱国庆说:“……‘是不是’其实是全连最大的‘傻逼’,丫的良心大大的坏了。哥们儿平时的表现在班里还怎么了?‘书记’和‘会计’比哥们儿壮多了吧,丫怎么不把机枪让他们扛呀?!还有那个‘有没有搞错’,丫不就是平时帮‘是不是’洗几件衣服和臭袜子吗?!还有你,别看你当个班副,你比哥们儿强哪儿了?……”钱国庆对季有铭的遭遇深表同情。
几年后,钱国庆再次见到“傻逼青年”季有铭的时候,两人回忆起这段往事,依旧感慨万千。“是不是”和季有铭参加了后来的对越自卫反击战。“是不是”为掩护季有铭牺牲了。“是不是”的母亲至今每月还能收到季有铭寄去的两百元钱的生活费。
新兵班的训练结束了,新兵们被分配到了各排各班。季有铭被连长看上了,成了令新兵最羡慕的连部通信员。
第二章训练开始了 (3)
不久,钱国庆在一次急行军当中突患急性化脓性阑尾炎,被连夜送到了师部医院救治。
师部医院位于西藏美丽富饶的林芝县,三面环山,朝向大河。到了夏天,一望无际的绿色世界孕育着万千的生机和希望。最美就是雨后的景色,云雾缭绕、万物清爽,那满山盛开的各种奇花异草鲜丽娇艳、芬芳醉人,如同置身于人间仙境。
钱国庆万万没有想到,为他做术前备皮的竟是一个几乎和自己同龄的、有着一双长长睫毛和大眼睛的女兵(由于戴着口罩,钱国庆暂时还看不见她容貌)。这是钱国庆一生当中,第一次被一个同龄异性触摸那里。女兵眼神镇静、动作娴熟,很快将其本来就不算太成熟的钱国庆拾掇得干干净净,且自始至终一言未发。最令他羞愧难语的是他那不争气的“东西”完全没有经过他的同意,竟然擅自作主,自以为是且自作多情地进入了那种极度兴奋的状态。他几乎被羞惭折杀了,他的自尊心也因此受到了极大的伤害。他甚至连把自己那玩意儿掐下来的心都有了。
手术进行得非常顺利。以后几天的康复过程中,那个女兵一直是他的当班护理。起初,钱国庆都不敢正眼看看这位女兵,他心里有鬼。因为自那天以后,他几乎每夜都能梦见她,而且还有一次竟然“走火”了。更令他无地自容的是,第二天女兵在为他拆换被单的时候,顺便将他那条压在枕头下被污染了的军用绿色裤衩也拿走了。要不是连队离医院有一百多公里,他真敢当时就偷跑回连队,永世不再见到她。
这天,钱国庆上完厕所回病房,正碰见她从病房里面出来,这一次她没有戴口罩,两人的目光终于交织在了一起。就在那一刹那,他认定,这就是自己未来的媳妇儿!一切都像是命运早已安排好的,钱国庆的初恋在一瞬间产生——成熟——完成了。她羞涩地冲他笑笑,便离开了。回屋后,他发现床铺已被整理好了,那条裤衩也被洗得干干净净,整齐地叠放在了他的枕头下。晚上睡觉的时候,有一股沁人心脾的淡淡清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