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乏的夜生活使周围显得寂静而幽深,走在淅淅沥沥的雨中,我的意识一下子被浇醒了。我刚才干了些什么呀?我几乎承认了李子峰那道听途说的诬陷,我该怎么办?
在大约走了二百米后,我渐渐说服了自己,我告诉自己说,我一定要说清楚,我不能这样不明不白地听任诬陷。于是我迅速扭身返回,一溜小跑进了大厅,然后冲上了楼。
我终于又站在了这间屋里。当我站在正疯狂摔打东西的李子峰跟前时,眼前的一切已经像经过一场打劫一般,变成一片狼藉:刚才喝酒的空瓶子滚得满屋都是,而那瓶喝了一半的啤酒正在沙发的一个角落往下滴着酒水,地上湿了一大片,床上的被罩也被抛了满屋满地,一个枕头正歪歪扭扭地挤在卫生间的门口,还有一条枕巾搭在了电视柜上……
站在这样一副画面里,我感到有些不知所措,甚至忘了返回屋内的目的,只是惶惑地看着那瓶正在滴着啤酒的瓶子,判断着李子峰接下来的行动。李子峰终于停下了手里的动作,面向我注视了将近一分钟。他既没有动弹,也没有说话,只是瞪着一双血红的眼睛看着我。面对这样的沉默,我感到了一种危险气氛,觉得红眼的李子峰是否会杀掉我。然而接下来李子峰恶毒的话语很快便使我打消了这种想法。他说:
你后悔了吗?回来找我睡觉来了吗?为了你的出版?
我的愤怒似乎使他更加得意,他得寸进尺,仍然一字一句加重语气说,你不看看你的样子,一个半老太太,还想用色相勾引人……
我已经顾不得愤怒了,只感到脸颊像着火一样被灼得生疼,眼泪也瞬间涌满眼眶,我羞愤交加,拼命忍住泪水,咬着牙在脑海中寻找着杀伤力更强的话语。
我忍着激愤的情绪低哑着嗓音缓缓地说,你错了,我回来不是找你睡觉的,我是来告诉你,我一跟你睡觉就恶心。我痛快淋漓地骂着他,像他羞辱我一样羞辱他。在我不留情面的残酷打击下,他最后那点自尊终于也被打得七零八落,瘦小的身体开始萎缩下来。我得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感到胸口顿时轻松了下来。接下来我像他一样乘胜追击,继续向着他心里最脆弱的男性自尊扎过去。我说,你也不瞧瞧你那副德行,你值不值得我勾引你!
他的脸像被血涂红了,就连光亮的头顶都在这种血光中映得恐怖起来。我再次感到了危险的临近,我突然觉得他也许会杀掉我,人不知鬼不觉,将我抛尸山野喂了狼。但是在那个时候,我没有害怕,而是倔强地硬着脖子像迎接屠刀似的,等着这个男人的发威。
酒精再一次刺激着他的神经,尤其是我苛毒的语言使他完全丧失了理智,他几乎忘记了自己是一个知识分子,一个小有地位的领导,而是跟我一样像素质低下的市井小民开始了俗不可耐的疯狂对吵,甚至说出了与他的身份、学识极不相称的话语。他冲到我跟前,咬牙切齿地说,我这副德行是不强,但是你主动跟我睡的!你可真不要脸!你不是想提职?想出版吗?我告诉你,即使你跟更大的领导睡了,也没用!
我气愤至极,大声喊道,你无耻!
他显然已经醉得很厉害了,竟对我所骂的无耻没有什么激烈反应,而是随着自己的思路继续说:我就无耻了,而且无耻到底!我告诉你,只要我在这里一天,你就别想露头!
他的脸就在我的鼻子跟前,我用尽全身力气伸出手“啪”地打在了他的脸上。然后,我第二次飞奔着冲出了宾馆。
已经是子夜时分了。我站在幽静的夜空下,迎着一阵阵潮湿清新的山风强压着声音,呜呜地哭了近半个小时。当山中的雾气随着夜风绕过那排黑乎乎、密匝匝的树林飘然游移过来时,浑身感到冰凉的我终于认了命。我终于告诉自己说,一切都清楚了,也都结束了。是的,都结束了,就像当初我预感到我们之间不会有什么结果一样。但是出乎我意料的是,这种没有结果的结果如此快便来临了。其实,人生在许多时候是需要这样游戏,而不必太认真的,就像他对我多的是性爱的需要,我对他更多的是改善目前状况的需要一样,我们谁都没有指责谁的资格。至于我没有爱上他,与他不打算跟我结婚,也应该是同一级别上的游戏。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我们的卑劣也应该是平等的。但是,我们还是太认真了,或者说对对方都太苛刻了,在没有理智地捅破这层可怜的面纱后,赤裸裸地暴露着自己的伤痛,落个两败俱伤。如果说这是读书人的认真,不如说是读书人的愚蠢。当我扭身观看自己参演的这幕闹剧,并痛定思痛后,我不但感觉羞愧难当,而且懊悔不堪,我不但为当初与李子峰跨出的第一步而懊悔,特别为今晚的结局而痛悔不堪。因为我清楚地知道,这些日子我所有的努力全部因为这夜一点小小的不如意而泡汤了,我几个月以来苦熬出来的稿子,眼前面临的提职,甚至以后机构改革时的工作聘任都可能会遇到意想不到的难题。
但是,面对这样的结局,我已回天乏力,只有对着静静地矗立在星空暗夜下的那座宾馆,无奈地长叹一声,然后,走向五十米外另一家小宾馆。
·10·
方荻 著
第十章
23
夏去秋来,儿子因为考上了一所重点初中,一次就交纳了五千块钱的学费,这使我不得不再次动用了存款。于致虽然隔几个月给儿子送来生活费,但是那些费用都被贴补到家用了。生活的困顿,并不能阻止日子的流逝,秋天就在我的消沉中迅速逝去了。当冬天第一场雪飘起时,我想起了年老的父亲,并给千里之外的老家打了电话。电话中,从父亲剧烈的咳嗽声以及父亲衰弱的喘息,我隐约产生了一种不安。虽然父亲坚决否认自己有病,我还是感到了说不清的恐慌。最后,在我告诉父亲准备回家接他时,他才因为害怕浪费路费而赶到了城里。
父亲明显又老了许多,黑瘦的脸上被这一年的农耕刻下了更深的皱纹,像家乡秋收后刚刚犁过的土地,层层叠叠着说不清的辛酸和劳累。几十年过去了,小时候对父亲的印象与面前这个老人愈来愈判若两人了,那个常常拉着我的手有力地走在田间的壮年庄稼汉子,正在模糊成一个毫不相干的影子。像偶尔看过的一个农村题材电影里的主角,正慢慢从父亲这个角色中脱离出来,越走越远。我觉得只有眼前这个颤颤微微的老人才是我今生今世真正的父亲,一个历尽苦难和沧桑的农民父亲。
父亲站在客厅中央,没来得及洗手,便抖抖索索地脱下当年我给他买他的外套,从里边黑棉袄里掏出一个手绢,然后满脸兴奋地打开。
那是什么?
一千块,父亲兴高采烈地说,那是他两年来卖粮得来的。他还说,只今年一年就卖了六百多块。
一年是多少个日子,六百块又是多大的一个数目,父亲或许从来没有与城市的收入和生活比较过。我几乎能想象出为了这六百块,一个年近七旬的老人是如何在炎炎烈日下躬身耕作的,我还能想象出一个贫穷的父亲为了离婚的女儿是如何省吃俭用的,那一刻,看着已经辨不清颜色的手绢,我突然感到了强烈的罪恶感,恍惚间似乎又回到了十七年前那个特殊的日子。我清清楚楚地记得,也是一块打开的手绢,手绢里也放着一摞钱,但放着的是父亲多年积攒下来的一百块钱,以及父亲东借西凑来的一百块钱。父亲满面兴奋地笑着,他说,只要我有出息,花多少钱,他都会替我挣替我还的。他还说,只要我好好上学,以后便能挣好多钱,到时他也能跟我过好日子。然而,十七年过去了,我算有出息了吗?我虽然跻身成为城里人,过着城里人的日子,可年老的父亲除了在土里刨出的收成从过去的几十块增加到几百块以外,清苦日子有其他变化吗?
三十七岁,已是人到中年,我挣到一个月一千块钱,却不能给老父亲一个幸福安逸的晚年,而父亲一年背朝苍天,在黄土里一点儿一点儿刨出六百块钱,却要给我贴补家用,对于我这样的女儿来说,仅仅感到愧疚,其实远远不够,确切地说,那应该是一种痛心疾首的犯罪!然而,这还不是最让我心痛的,最使我疼痛的却是父亲一副兴奋的神态。对于他来说,他现在用一年的收成来帮我贴补家用,就像当初将我一点点儿养大成人一样理所当然,他几乎忘了自己是一个老人,一个需要由我这样的女儿尽孝赡养的老人,他更忘了当初要来让他骄傲的女儿家里享福的念头。
不管我们如何艰难,不管父亲如何可怜,老天好像不愿再关照我们这对儿不幸的父女了。父亲刚刚安顿下来,我便发现父亲的咳嗽日益在加重,而他坚决拒绝去医院。为了省钱,他自己在一家小药店里买回了据他说最便宜的止咳药。当我看完说明,才发现之所以便宜,是因为这盒药只是两天的药量。虽然我给父亲买了足够的药,最终还是没有治好父亲的病。一周后,我终于采取强制措施,让父亲跟我一块来到了医院。检查结果出来后,我与父亲同时傻了眼:父亲得了肺炎。
在困苦的生活里,生病无疑是最大的敌人。而命运偏偏就为我们安排了一场。就这样,父亲的一千块钱在家几乎还没有暖热,便所剩无几地交到了医院。这一次突如其来的灾难,对父亲的影响太大了,几乎使他几天没有缓过精神来,我几次看见他低垂着头在床上发呆,就连说起话来也常常前言不搭后语。是啊,那毕竟是他两年的收入!就这样简单地没有响声地消失了。没有经历过农村那种风雨里的艰苦劳作和太阳蒸烤下的耕种收割,是不会体会到那一千元的价值,更何况是在这样一种困难的背景下呢?
在父亲贴补家用的满心希望泡汤后,我不知道如何安慰他悲伤的心,也没有办法让他快乐起来。我只好让儿子在他面前不停地讲笑话,或者拉着他出去散步。我自己心里清楚,我必须改变现在的状况,尤其是物质生活,只有这样,我才能让他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享受晚年的幸福。要改变自己的生活,我必须工作上有起色或挣钱,或者通过婚姻这个形式。对于后者,我已经在一些好心人的帮助下,见过几个,但是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都没成功。而前者,在我与李子峰的关系闹僵后,工作上将会出现怎样的局面,我已经不敢设想了。
不敢设想,并不能阻止事情的发展。不久,与李子峰彻底决裂所带来的后果很快明朗化了。入冬第二场落雪的日子,李子峰升任副局长的命令正式下达,然后便风风光光与整个研究所的同事在市内一个有名的风雪楼大餐了一顿,还到一家歌厅唱到了后半夜。而我在饭局开始大约半个小时后,便假托家里有事离开了酒店。
说不清是难过还是后悔,自从那个小镇之夜后,每次见到李子峰,我心里都会涌起一种复杂的情绪,毕竟这是我生命中除了于致以外唯一一个与我有过亲密接触的男人,他给我身心打下的烙印虽然比起于致给我的影响差得很远,但还是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消失掉。而我是他的第几个女人,或者是否也给他的身心留下过什么痕迹,我就难说清了。因为当我再次见到他时,所有的机会都是在办公室,他像一个奇怪的魔术师,或者更像一个奇异的健忘者,对我的态度又恢复了以往的神态,我们之间过去曾有过的那段经历在他身上丝毫不曾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