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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他停车的地方,羽童已能平静的说「再见」。
「不要走。」他不放开手。
「我不会走回头路的,去蓬,你回去吧!」
「不要骗自己了,羽童,谁都看得出来妳不快乐,既然如此,为何要离开我呢?」
「我不觉得讨论这个问题有什么意思。」羽童怎么也挣不开他的手掌。「拜托你放手好吗?我要回去了。」
「妳住哪里?我送妳。」
「不行!」
「怕我知道?」
「就算是好了,我并不喜欢搬家。」
「我这么关心妳,而妳居然这样对待我?」
「最毒女人心嘛!」
「好,算妳厉害!如果我承诺不再问妳离开我的原因,妳肯赏光陪我午餐吗?」
羽童奇怪地注视他,他今天变得好说话了。但随即他显露本色,半哄半迫将她塞进车里,不到一分钟便重回喧嚣的街上。
他选了一家位于十二楼的空中花园西餐厅,在假山流水、花木掩映中用餐,品味优闲的生活步调。或缘于触目所见皆是典雅,或缘于许久未有过这样的好心情,羽童欣然接受他点的苏格兰烤羊排。
她嚐了一口,掩住嘴,蹙眉。
「有腥味吗?加上薄荷酱试试。」
羽童自怀孕后对腥味特别敏感,果然加上薄荷酱之后,口感特别好。
欧去蓬不时留心她的一些小改变,又不好让她发现。
「妳工作吗?」
「没有。」羽童顿了一下,补充道:「我想过阵子再回去教钢琴。」
「一个人生活?」
「习惯了。我没有你活跃,有家小报刊载黎嫘的传播公司,顺便提到黎总近日红鸾星动,快与欧某人结婚了,那位欧某人不就是你吗?」
「无稽之谈。」
「你仍旧打定主意不结婚?」
「嗯。」他看着她,读不出她的心事。
「很好。」羽童告诉自己该真正死心了。
「好什么?」
「这道菜味道很好!」
「顾左右而言他。」他摇头取笑。
吃完正餐,该来点爽口小品,欧去蓬建议她嚐一碟水果套餐,试一片店内自制烘烤的小饼,最后再来一杯咖啡。
「我不想喝咖啡。」
「哦?」是不是孕妇必须避免摄食咖啡因?欧去蓬忍住不问,对侍者说:「不要咖啡,来一壶蜜忆桔茶。」
羽童只要了小半杯,欧去蓬一扬眉,她解释道:
「这里的水果茶比不上刘嫂煮的呢,利用当季盛产的水果与加味红茶调煮而成,酸中带甜,甜里含酸,真像人生的滋味。如今在自己家里,我也常照着煮上一壶,再美味也没有了。」其实除了白开水、果汁、鲜奶,她很少再碰其他饮料。
「谁为妳煮的?」
「我看刘嫂弄过几次,自己试着煮啦!」
「妳自己做家事?」
「你以为我会请佣人来服侍我啊!」她才觉得好笑。
欧去蓬脸上有一种她无法了解的神采,他必须克制自己不表现得霸道,拉过她的手来仔细瞧瞧,他所认识的女人不论老少都不做家事,他认为羽童也该如此,何况他有七成把握说她怀孕了。
羽童用浅绿色餐巾轻按唇角,告罪一声,退向女化妆室。他仔细盯看她的背影,捕捉到一丝线索,由背后看,她的腰身已说不上苗条,而她的脸蛋却不若昔日圆润,为什么?倘使她现在坐在他面前,他一定会忍不住冲口问出来。
可是不行,他必须沉住气,他不希望羽童误解他是为了孩子才要她回来,她肯定会拒绝的,最好他装作不知道这回事,等她主动坦白。
「你怎么啦?好难得看见你一本正经的表情。」羽童的声调带着逗趣,肆意撷取他眼里徘徊不去的古怪表情。
「我以前在妳面前都不正经吗?」他摊开双手笑着,制造一点轻松的气氛。
「这也是你魅力之来源啊,才会有那么多女人不畏艰难,无视于前一位女性的失败,前仆后继甘心成为你的新女伴。」
「把我说得好像供女人攀登的高山。」他无奈的撇撇嘴。「男人还是比较喜欢扮演主动追求的角色,即使被甩了也别有一番滋味。」
「哇!有人甩了你啊?太棒了!是谁?」
「小童女!妳适可而止好吗?一张利嘴会把男人吓跑的。」
「那才好啊!眼不见心不乱。」羽童眼底浮掠过一丝困惑。「为什么你又叫我小童女?好奇怪!」
「这会困扰妳吗?」这一回他得意兮兮的笑了。「我发现一喊妳小童女,妳脸上的表情就显得温柔乖巧多了,真好,以后我会多加利用,妳若再不听话,我一直叫小童女、小童女,看妳乖不乖?」
「以后?没有以后了。」羽童摇头。「而且我也大得不适合再有乳名了。」
「羽童!」他按住她停在桌上的手。
「不要!」这两个字不经思考即出口,并且即刻站起身暗示离去的决心,她恐惧自己抗拒不了他,到最后仍无法不顺从他的要求。
欧去蓬付了帐,伴她下楼。
「如果妳真的要走,我就让妳走,不过由我送妳回去。」
「不用了,我会自己坐车回去。」
「妳究竟在怕什么呢?这里是台湾,如果妳不愿意,我还真敢绑架妳回我家吗?我不过站在一位朋友的立场,想亲眼看看妳过得好不好。再说,妳又没有把柄在我手上,我想威胁妳也无处下手。」
我有,就是有!她深深注视他惑人的双眸,几乎迷失了自己,去蓬,我肚里的孩子就是!她犹豫不决的转开脸,既畏于他的征服力,又渴望重回他温暖的怀抱。
「妳就当我是司机好了,怎样呢?」他漠然说道。
「好……好吧!」羽童思索了一下才答覆。
她知道这是欧去蓬低声下气的极限了,他能够找到她,多少对她有情,这份喜慰似狂暴的浪潮席卷了她,伴之而来的是一股释然的轻松感。这些日子她独自支撑得太苦了,身体上的、心理上的,莫大的负荷重压着她。即将升格做母亲,不只愉悦,更有许多她当初没仔细考虑、却势必横亘于未来的挑战,不一次问自己:「我这么做对吗?将来孩子懂事了会不会怨我没有给他一位父亲?」自尊心不容许她吃回头草,她才硬撑了下来,但她也是凡人,希望得到关爱,尽情享受被呵护的喜悦,如同在公园中看到有丈夫陪伴去散步的孕妇们,而不要成天怀疑自己有无足够的勇气和毅力当未婚妈妈,能够母兼父职。
「我看妳快昏倒了。」欧去蓬不由分说送她上车。
「我最近时常心情不宁。」她歉然一笑,惭愧自己又神不守舍,近来有愈严重的趋势。她平静的将地址说出。
欧去蓬诧异极了,莞尔一笑。
「怪不得我到处找不到妳,原来妳搬回那栋公寓住。那里有妳不愉快的记忆,我根本连考虑也没去考虑。」
「所以反而最安全啊!」她的眼睛接触到他的时候,转为温柔。「我突然失踪,你必然不谅解,可是那并非你对我不够好,而是你对我太好了,我害怕自己愈陷愈深,再也没有勇气脱离那不属于我的世界。」
「怎样的世界才属于妳呢?」
「我的世界平凡多了。」
她没有多加解释,但他已明白了。
走进公寓。「我在三楼租了一个小单位。」她开了门,还真小,三坪不到的客厅包含厨房,另有一间卧室、一间卫浴设备。
「我的天!」欧去蓬高大的身躯顿时感到拘束,有手脚伸展不开的感觉。「妳能够忍受住这么小的地方?」他脱下外套丢在唯一的一张长沙发,非常旧了,他怀疑是前任房客不要留下来的。「妳不感觉闷吗?把大衣脱下来吧!」
「我怕冷,这样很好。」她拉拉衣襟,当然不能脱,欧去蓬不是傻瓜。「你参观过了,是不是该回去上班了?」
「我这一走,妳会不会又搬家?」
「也许会,也许不会。」
欧去蓬心情沉重,她又想逃避他了。
他环顾这麻雀巢似的空间,简直难以想像成天窝在这里的人是什么心情。
「妳没有带走我送妳的财物,实在不智。好吧!妳有骨气,可是妳有一笔卖公寓的钱,何必委屈自己呢?」
「我必须为将来打算,日后我再去教授钢琴收入也有限,所以我得学着节俭。何况你也太言过其实,我并不觉委屈,相反的,非常心安理得。」
他没好气的拉开小冰箱,除了一瓶没喝完的鲜奶和两个乾瘪的苹果,空无一物,他的声音再也不听使唤的大起来。
「妳这是哪门子心安理得,根本是自我虐待!」
「如果不是遇上你,我正打算去购物。」羽童薄怒道。他凭什么在她家跟她鬼吼鬼叫,乱翻东西?
「你干什么?那是我的房间!」
来不及阻止,欧去蓬已登堂入室,而且一目了然。一张床、一条毛毯和一床棉被、一座固定在墙上的衣橱、一张小梳妆台兼书桌、一把椅子,连块地毯也没有,冰冷冷的地砖,乏善可陈的配色,他转身注视她。
「请你回去!」羽童怒叫。
「妳怎么能把自己弄到这等田地!」他叫道,伸出双臂围拥住她,嘶哑地道:「妳知道妳这样子,我有多心痛?我可以给妳最好的,妳却宁愿过这种生活,这比打我一耳光更让我难受。回来吧!羽童,不要再折磨自己了,让我照顾妳不好吗?」
羽童避开他的吻,太怕自己又陷进去。
「不……不要!」她推开他。「等我精神好些,我会为自己布置一个舒适的家,这个能力我还有,不用你操心。」
「妳为什么精神不好?妳生病了?」
「你不要一直逼问我好吗?你怎么还不回去做你的事!」她暴躁的想逃开。
「看妳这样子,我哪有心情做事!」欧去蓬咬咬牙。「这样吧,我承诺不再要妳搬回我家,也不追问一些妳不愿回答的问题,但妳也须答应我不随便搬家,害我又找不到,我只希望偶尔能来看看妳就好了。」
「这不像你的作风,欧去蓬。」
「人总要随环境而改变嘛!妳决定好了没?」
「我不懂你为什么要屈就我?」
「算我上辈子欠妳的,我只好认了。」
羽童听了心中小鹿跳个不停,实在也没力气再为自己寻一个家,何况她总不能替爸爸的灵位搬家,欧去蓬只要有心总能够找到她。抬脸掠掠头发,看他一身雅痞式的高贵衣着,苦笑在心,何必杞人忧天,更毋需芳心悸动,他顶多图新鲜来个两回,很快即兴味索然,重回他热闹丰富的社交圈,就算她想拉也拉不回来。
「好吧!希望你遵守诺言。」
「妳答应了,那我们走吧!」
「去哪里?」她愕然,他又想得寸进尺啦?
「妳说过妳精神不好,本来我想代妳去购买食物回来,又怕妳攻击我在干涉妳的生活,折衷下来,只好我开车送妳去了。」
「你不要一脸委屈好不好?别人不知道还以为我欺负你呢!」
「妳还不够欺负我啊?」欧去蓬为自己穿上外套。「这次我表现得可圈可点了吧,尊重女性是男人的最佳风度。」
「好希罕哟!你也会有这种想法。」
谈笑间,两人又恢复过去的和谐。
这夜欧去蓬回家途中,顺道上书局选了两本有关孕妇须知和胎儿的成长方面的书,用功了一晚上,从中了解孕妇的情绪变化,还有需要补充的营养。
他不想逼得太紧,直过了两天,才在下班后过去。
「空手拜访不礼貌,只是一些吃的。」他在羽童惊讶的眼神下解释着。「妳有没有煮饭?有,快盛两碗来。」
一早他交代刘嫂下午炖牛柳、烫青菜,煮江米莲藕,和加了许多海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