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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静静地递过来一支香烟,冰犹豫了一下子,还是伸手接了过来。出门在外不要随便吃别人的东西,不要随便跟陌生人说话,这是妈妈经常对冰唠叨的内容。冰没有忘记,只是……只是有点破罐子破摔的味道了。被谁骗不是一样呢?似乎这次的投奔本身就是一个骗局,而冰是心甘情愿被骗过去的。多骗一次又有何妨?冰懦弱而有些作贱自己的想道。
“吧嗒”一声,一束火光映红了冰有些苍白的脸。冰把脸凑过去,点燃了香烟,深深地吸一口再缓缓地吐出,顿时烟雾把冰笼得有点迷离,那一刻冰是一棵美丽的罂粟花。
彼此默默地吸着烟,良久,男人才开口:“你似乎对我很戒备?”
“我凭什么相信你?”冰冷冷地回答。
刚才那支烟并没有拉近彼此之间的距离,冰傲然孤立。是啊,人与人之间凭什么能相互信任?凭真诚,对自己的真诚!只要你相信:他相信你就像你相信他一样,那么,你就会相信他,相信任何一个人。
这么想着,冰突然像是被疏通的下水道一样浑身畅快起来。冰有种欲望,想唱歌,想跳舞,甚至跟这个陌生的男人做上一场爱,就在这里,这个温暖而狭小的铁壳子的接口处,在众目睽睽之下,脱光了,使劲地做爱,因为他给了冰灵感,让冰突然想通了此番前行的原因。就当是报答吧,嘿,愚昧的女人惯用的伎俩。冰一相情愿地想着,当然,开放的思想和保守的行为,最终让冰什么都不会做。
男人走了,他只问了冰抽烟的事情,冰只陪他抽了一支烟。或许下一次再相遇,他仍然会问“你抽烟?”因为他根本就已经忘了今天的一切遭遇。也许,冰仍然不会理他,因为冰也忘了他。
一个陌生人,一个过客。生命不就是由许多陌生的、熟悉的、仇恨的、爱恋的过客们陪同演绎的吗?那么,之前的生活里出现的人,都是过客,就让他们过去吧。该好好想想以后的生命舞台上,会有什么样的角色交替粉墨登场。
想通了,回到车厢里,突然感觉到好累,也许刚经历一场紧张、兴奋、激烈的心理战斗,所剩下的疲惫在作祟吧。冰想睡一觉。
闭上眼睛,人影幻灭,不觉到天亮。
睁开朦胧的双眼,妮子已经把行李取下来放在过道上。东西不多也不少,所有的衣服和书籍占了行李的绝大部分,还有包,不知从何时开始,冰喜欢买包,各式各样的都有。其实冰不爱用包,她爱穿多口袋的裤子,出门时把所有东西都放进裤兜里,虽然不雅观,可是方便。
车子进站了,播音员的声音穿过车站清晨的宁静依稀告诉冰:目的地到了。那个让冰放弃一切的男人该登场了,一阵要命的紧张让冰感到窒息。是个什么样的男人在下一刻将被揭晓,但愿不会太差劲。冰捂住胸口,习惯性地感到阵痛,来自心窝,来自每一根敏感的神经。
手机适时地响了起来,是他打来的。“你到出口了吗?东西多不多?你的朋友一起来了没有?”声音还是要命的温柔悦耳。之前他们通过无数次电话,冰正是被这个声音所吸引的,也许就是冲着这个声音来的,谁知道呢?“我在出口处的右边等着你呢。”男人似乎等急了。唉,男人啊男人!
此时,妮子充当了大无畏的护花使者,尽管冰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一朵芬芳娇艳的玫瑰,但至少,也是一朵小小的紫丁香。毕竟有生以来,第一次把自己托付给一个陌生男人,冰无法控制的紧张不安,加上长时间的旅途颠簸,冰真的有点虚脱。这会,妮子成了冰的精神支柱、爱情向导、搬运工、镇静剂、一支香烟……多亏了有亲爱的妮子,在此时此刻,冰最需要的时候。
已经到了出口,人群中,冰隐约看见了那个叫“鱼”的男人。虽然没有见过面,但是照片早已通过E…maill传给冰。那是个长相不错,或许还可以称得上英俊的男士,可惜个子不高,没有想象当中的风度翩翩,甚至有点邋遢。总之,不是冰想要的类型。
冰有点失望,有点落寞,以至于脚步变得有点拖沓。如果有个地洞,冰愿意钻下去;如果可以后悔,冰愿意没有开始;如果可以……冰愿意……可是到了这个份上,已经没有如果。鱼已经认出了冰,使劲地朝她挥手示意。瞧他那欢欣雀跃的样子,看得出冰跟他想象的很相符,也许比他想象中的更好。
人流把冰推着朝前走,不一会便到了鱼的面前,站定。一切像电影情节一样进行着,鱼兴奋地把一大束玫瑰花送到冰跟前,然后接过沉重的行李。冰双手接过花,低下头轻轻的闻了闻,只是玫瑰的灿烂与冰落寞的表情形成强烈的反差。冰始终没有开口说话,天晓得此刻冰是多么的不情愿。
传说中的网络恋情,被《第一次亲密接触》公诸天下之后,像舞娘的纱衣忽明忽暗飘飘缈缈地流传于世人当中。冰曾经固执的认为这样的事情只会发生在时尚的High一族身上,可是现在,竟然真真切切的被冰演绎着。世界上的事情真是无法预料到的。
网络在提供资讯、娱乐、交易平台的同时,也为人们提供情感交流的空间,于是有了“网恋”。一般意义上,网恋被网民界定为两种。
第一种网恋,网络只是被当作一种工具。网络为那些寻找心上人的网民提供了更大的空间,更多的讯息。他们借助互联网谈情说爱,或ICQ,或E…maill,或BBS,但是最后,他们还是要互赠照片,互听声音,互见对方的庐山真面目,他们的网恋是无法免却肉身的。冰就是这一种,在鱼对冰说了“我爱你,我想你,我要你”之后,他们通了电话,随即鱼发了照片到冰的邮箱里,冰被鱼的声音和相貌所迷惑,于是投奔而来。也许就在今天晚上,或者过几天、几个月,冰就会跟他的肉体缠绵。
第二种网恋是一种真正意义上的网恋,这是走不出网络的网恋,它存在于网上,并仅仅存在于网上,网下的任何行为对他们意味着“见光死”。正如一些网络男女叫嚣的那样:宁愿网对网的幸福,不要面对面的痛苦。在网上,他们有另一个名字,另一些习惯,另一种风格,另一种姿态,另一些语言,他们有另外的人际关系,另外的归属甚至家,他们遵循另一些法则。
此刻的冰,宁愿与鱼的“爱情”见光就死,宁愿在看不见摸不着的网络里跟谁乱伦。可是,冰不忍心掉头就走,因为不忍心打击鱼的激动和欣喜,也因为冰有着绝大部分农村女孩与生俱来的善良。
冰别过脸,尽量不去看鱼欢欣雀跃的表情,冰害怕自己寒透了的表情会冻伤他那颗炽热的心。于是,冰的思绪又开始无所顾忌地荡漾开去,冰想起了来的前一天……
出发前的冰矛盾、忧郁,有种壮士一去不复返的悲凉。
车票已经买好了,离上车还有整整一天的时间。
冰决定在走之前,好好看看那座生活了八年的城市。那座不怎么富有,不怎么发达,不怎么文明,但消费很高、时尚、超前,而且火热的城市,那座给予冰无数浪漫、温馨,也给她苦痛的山城。冰把她青春里最宝贵、最有活力的时光奉献给了它,它回报给冰的是太多的爱与恨。不可否认,冰对它有感情,有着深深的感情,那里,是冰的第二故乡。可惜,只剩最后一天,冰就要收起那里的一切装进记忆的行囊里,贴上封条,一起带去远方,不知何年何月才能重新开启。
尽管曾经是那么憎恶那座城市,认为那是世界上最肮脏的地方(当然,更肮脏的地方多的是,只是无缘见识),可临走了,却突然觉得它是那么可爱,那么生动。是的,那么生动,“生动”是冰那一刻还能想起来的最为美妙动听的字眼。
时值那座火城最炎热的季节,火辣辣的太阳光侵吞着城市高大的楼房、起伏的街道、匆匆而过的形形色色的男男女女。时间还是早晨的七点,阳光的热度已透过皮肤象小蚂蚁般撕咬着内脏,确切地说更象一口刚烧的锅,渐渐升温,烧熟一个又一个的内脏器官,最后抵达子宫深处最幽密的地方。
妈妈一直认为冰特别怕冷,其实冰更怕热,强烈的太阳光总是让冰浑身汗淋淋的,还会头痛、中暑甚至窒息。因此,冰从来不喜欢大白天的顶着烈日像所有女孩一样逛街购物。这绝对不是个性,谁能明白其实冰也渴望像所有年轻女孩一样穿着漂亮时尚却很廉价的舶来货,穿梭于城市的大街小巷,骚首弄姿,吸引年轻英俊的男生和有钱好色的老男人。可是,冰天生害怕太阳,她怕头痛,那种每根神经都被牵拉扯动,直至脚趾头的末梢神经都能感觉到的阵痛,足以让冰对生命产生恐惧。冰只好放弃,放弃这种虚荣,放弃可能随时会出现在生命里的一打又一打的男人们。
冰上了一辆空调旅游巴士,投进两个一元硬币。车子慢悠悠地爬行在柏油马路的腹部上面,一遇到上坡,便发出哼哼唧唧的喘息声,像一头老牛在临死之前发出悲鸣,更像什么?对,更像一个生殖器渐渐萎缩的老男人,费劲地匍匐在年轻力壮风华正茂的女人身上,想干出点什么动静又干不出什么来的痛苦呻吟。
冰为自己的想象感到内疚,毕竟为老不尊的人太少,更何况以性表达爱的方式是人类最原始最纯真的,又有什么可取笑的呢?老人也是人,他们一样在不停地分泌着雄性激素和雌性激素,他们也有性需求。不要因为他们的需求随着年龄的增大激素的减少而减少就全盘否认。一直强调要善待老人,不要以为对老人不打不骂随时施舍几张钞票几篮水果几盒营养品就是善待了,你了解他们的需求他们的孤独寂寞他们的爱他们的世界他们的情感归宿吗?你喜他们所喜乐他们所乐吗?不,你不了解,至少不完全了解,你甚至连安静地听他们说话都不曾有过完整的一次,那么,你有什么资格笑他们?冰因为自己可耻的想象脸上开始发烫。
是的,冰不太了解。冰对谁都不太了解,就像不了解自己一样。为什么会漫无目的地坐在公交车上,为什么要离开,为什么选择逃离一个男人投奔另一个男人……冰不知道!冰问自己,这样做算是背叛吗?背叛亲人和朋友,背叛自己的理想和既定的生活轨道。是不是自此以后,冰就会有一个全新的自我?谁知道呢?
冰讪讪地下了车,漫无目的地走在街道上,任凭汽车拖着长长的尾气从面前喧嚣而过。那里的肮脏、繁华、喧闹和沉寂,都别了。冰当时不再想什么,只是真实地跟灰尘和噪音亲吻拥抱告别。
冰沉浸在自己的回忆中,以至于说了些什么话,怎么上的长途车,什么时候睡着的,冰都忘了。只知道再次醒来时,已经到了这座出过伟人的小城。第一印象不怎么样,“落后”是冰能给出的唯一评价。
一切都听从网上恋人的安排,反正,就这么尘埃落定,纵有千万的失落,纵有千万的不甘心不情愿,纵有千万的遗憾,一切已经开始了。冰将在这座陌生的城市,一个人,算上他,两个人吧,过完一段时光,也许一过就是一辈子,就像当初他们给对方的承诺一样。冰想,在这块不属于自己的土地上,将不会再有什么朋友,她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