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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艇用竹竿撑着,慢慢地荡到了玉湖中,才停了下来。此处是荷花种得最浓密的一部分,荷叶田田,层叠缭绕,看去仿佛是在水面上铺下了一张翠绿的毯。众人不觉摒住了呼吸,荷叶清香沐着晴和的阳光,顿让人心上欢畅。
只有杜子溪未看窗外,微侧过脸去,故意眼角一扫魏淑媛,笑语:“好几个月没看见过魏淑媛了,便是去康慈宫请安,也不曾遇到过。到不想今日到看到了……”
顿了一下,杜子溪别转了削尖的下颚,但眼角又若有若无的扫过香墨:“只是猛一见这身怀六甲的,倒真把我吓了一跳,怎么也没见掖庭报备呢?”
本来已经困倦极了眯起眼的封荣,并未去听杜子溪说什么,只起身来到魏淑媛身旁,在内侍宫婢的惊呼中,几乎整张脸都贴在了魏淑媛的腹部。片刻惊奇的瞪大了眼,朝香墨不住的招手惊呼:“香墨,你快来听,魏淑媛的肚子真的在咚咚的响!”
香墨接过杜子溪的眼风,微微一愣,手中托着一个茶盏,薄胎玉釉,麦色的腕子上一串虾须的金镯不摇不颤,格外稳妥。
垂眸半晌,香墨才微微笑着,抬起眼来,盯牢魏淑媛。
香墨精细挽成的髻上,点翠累丝金凤,梢蓝点翠步摇几乎遮蔽她的眼,却遮不住凉寒刺骨的眼神,令人心惊。
一瞬间,魏淑媛心惊肉跳,遍体生凉,勉强笑着,丰腴的身子不着痕迹的瑟缩了一下。
香墨转眼板起了脸,对封荣训道:“皇上总这么小孩子气怎么好,这么多人看着,也不顾着点体面!”
她的声音虽不甚大,但足以让李太后的脸色一变,两翼宫眷皆听到了,面面相窥,却不敢言声。
封荣悻悻的起身,回到了御座。
本已落座的杜子溪,此时缓缓起身,自腕上摘下了手珠。
玉湖长风而入,吹起她的主殷红如血的纻罗衣袖翻飞在风里,仿佛亭亭的莲,单薄的几欲随风而去。
枷楠香手串结了明黄流苏,又系碧玺,勿用置疑的御用。
杜子溪大而无光的眼,仿佛饱蒙了尘的两点珠子,蒙蒙地望住李太后,道:“这是还是当年和陛下大婚时,先帝赏赐的枷楠珠,据说是圣佛开过光的,在佛前亲自祝颂了九九八十一日。可惜到底我不争气,后宫又子息单薄,前些日子范婕妤好不容易有了龙胎又不幸掉了。儿臣今日就将这珠子赏给魏淑媛,好保佑我朝子息繁盛。”
说完映着流转潋滟湖光的眼,淡淡扫过香墨。
香墨依旧捧着茶盏,浓密的睫静静下垂,端凝的仿佛冰雪刻成的一朵丹凤朝阳。
她手中的茶盏中所盛的并不是茶,而是细碎的冰。
寒冰在夏日里并不是什么希罕的玩意,偏只有她耐不住久热,常常喜欢捂在手中。玉一般的剔透茶盏中,寒意好似一点墨融在水中,洇洇在骨血中。可无论盛多少的冰,握得越紧,化得越快,无论怎样挽留,终会在指间逝去。
却是必须消逝。
转
然后,香墨就浅浅的笑了。
那边皇后身边的丽女官已经捧了枷楠香手珠至了魏淑媛身前,魏淑媛忙起身接过,丽女官却侧身一避,只道:“娘娘折煞奴婢了,还是让奴婢伺侯娘娘吧!”
说着就捧起魏淑媛的手,将枷楠香手珠戴上去。可也不知是御前太过紧张,还是魏淑媛的手腕因怀孕的缘故比杜子溪丰腴的缘故,丽女官戴了几次皆未能戴上。
杜子溪品着茶,已忍不住微颦。
香墨忙放下手中茶盏,起身笑道:“你们粗手粗脚的,如何笨成这副模样,我来吧。”
魏淑媛本垂首看着丽女官为自己笨手笨脚戴着手珠,闻言蓦地抬头,香墨已行至她的身前。由洞开玻璃窗而入的无垠阳光霍然间被遮住,婀娜如蛇的影乌黑如墨倒映在她的周身,只有眼是那样明亮,像一条乌黑的绸子挖出两个洞,阳光倾倒过出两线光,明犀得不可直视,。
魏淑媛一阵惊恐袭来,心口上狠狠紧缩了一下,不假思索挥手惊呼:“不要!”
丽女官手中的枷楠香手珠,恰在这时掉在了地上,手珠上栓的翠玉的碧玺碎成两截,象是一株荷花,霍然残了一瓣。
船舱内异常安静,安静到可以听见竹竿逐一划破碧纱湖面的声音。
魏淑媛大脑混沌着,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
杜子溪冷笑一声,合上了茶盏盖子:“魏淑媛,倒没想到你能张狂成这个样子,真是太没礼法了!”
说毕,扬声唤道:“来人,传御医!”
一连串的变故之后,李太后也不禁怔一怔,目光微微一凛,但随即笑容又浮在靥上,如宛转的春风,对杜子溪道:“这是做什么?皇后何必……”
话还未说完,就被杜子溪凝着一张脸打断:“母后以往总是教导儿臣说,这后宫前朝顶重要的就是规矩,失了规矩就是失了法度方圆,不是吗?先不说这是我赐给魏淑媛的,这串珠子可是先皇御赐的,就这样当着太后、皇上和我的面给砸了,若不处置,也是六宫不服了!”
这一连串的话,不仅堵的李太后没了言语,连魏淑媛都眼前一眩,向地上瘫下去。还是香墨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她。
魏淑媛花容没了颜色的抬头,就听见香墨低声道:“淑媛当心。”
那面上含的是近乎怜悯的笑,让魏淑媛遍体生凉。
皇后与皇帝出行,御医按例向来是随扈左右的,但此时不防被急急的招来,舱内女眷虽都拿宫扇遮了面,但放眼望去,团花锦簇,珠钗鬓影,夹杂着各色纷杂芬芳迎面而来。又有宫婢拿着酒壶蝇帚漱盂等物;雁翅摆在两旁;御医便不敢抬头;忙上来请了安。
杜子溪却像是疲倦极了,向后一靠。闺阁名家的礼仪,即便是疲倦极了,双手仍是轻轻交叠在右腿上,几乎是失了血色的纤细手指彼此交错成一片如冰如雪似的错觉。她乌黑的眸子看着窗外,视线里一片灿金模糊。低声道:“我问你,魏淑媛现在的身体能罚跪吗?”
御医垂眼将右手按在魏淑媛脉上,调息了至数凝神片刻功夫,就回道:“回禀皇后娘娘,淑媛脉息沉稳,小半个时辰的话,不碍事的。”
“那你们就扶着魏淑媛去岸上跪半个时辰吧。”
在座女眷虽哗然,却只敢窃窃私语,有的同情,有的乐祸。
她们都知道,这个孩子怕是保不住了。
香墨缓缓坐回自己的座位,抬眼望向封荣,浅浅一笑。
封荣伏在案上,黄缎衣袖的团云纹遮蔽了脸孔,只能见云纹金束发冠,楠木桌上的金樽早空,但不知是醉了,还是睡了。
香墨缓缓垂下首,额上梢蓝点翠的细密珠子几乎遮蔽她的眼睑。
这就是所谓权利,生杀指掌反复之间,仿佛一场迷蒙的梦,梦里繁花似锦,醒后却只是寂寞黄粱。谁输,谁赢,知也未必知,是也未必是。
内侍们上来拖拽魏淑媛,魏淑媛涂晕精致的唇止不住地颤抖着,魂飞魄散的模样,朝着李太后惊呼道:“太后,救命啊!”
李太后不言不语的坐在那里。
待魏淑媛被拖了出去,仍旧望着窗外万顷碧荷的杜子溪方才终于凝起一个由心的微笑。
舱内有一刹那奇异的沉默。然后,就又开始了莺声燕语的祝寿说笑,似乎刚才什么也不曾在眼前发生一般。
杜子溪仿佛来了难得的好心情,也敷衍起来。
只有香墨,摇着宫制团扇,有些聊赖的望向窗外。窗外已是午后阳光最烈的时分,远远近近遍种数万株荷花,池水粼粼,含露凝芳。团团荷叶株株皆硕大如满月,映得琉璃窗都成浓绿。蓦然,一只小舟破月而出,似尖细的凤仙甲,划出池水涟漪,荷叶叠避如湾湾曲曲羊肠小径。船上站着一个裹了披风的女子,看不清容貌,映着日色,髻云高拥,鬟凤低垂,分花拂叶之中别有一番袅娜。
香墨一愣:“怎么这时候还有人上船?”
众人不由都往窗外看去,惊诧莫名。
杜子溪看了一眼之后,就缓缓低下头去,莹白如玉的额角,肌肤薄如鲛绡,青碧的血脉隐隐搏动。
李太后稳稳含笑,道:“皇帝,这是我为你新选的铭嫔。”
一边被李嬷嬷摇起了的封荣,迷迷糊糊睁开眼,不知所措的懵懂。
船舱内映进了烈极了的日色,明亮到了极处,却把铜鼎、锦屏以及人面的影勾勒得浓墨重彩,翻腾汹涌。
隔着光影,香墨恍惚时,一朵莲花正自静静绽开在眼前。
明滟滟的杜铭溪,人比花娇,清丽入骨,日色都成了她的光环。
李太后嘴角眉稍,含着笑,满面温和慈蔼对杜子溪道:“皇后看看,怎么样?”
封荣随着李太后的话也转头望向杜子溪,她仍旧垂着头,面色端凝,无言无语。那双手放置于右腿,亦是稳妥的不见一丝波澜,唯手中垂下的绢红帕子,好似窗外的玉湖,遇风涟漪不止。
香墨极轻的笑了出来,接过李太后的话:“本不觉得自己老,如今一看铭嫔娘娘,倒真是觉得自己年华不再了。”
杜铭溪闻言也抿唇一笑,秀目中星星的狡黠:“铭溪虽然年轻,但夫人风韵气度胜我万千,真是过于自谦了。”
如花女眷们自惊诧中缓了过来,也忙都夸赞起了杜铭溪。最后还是李太后说道:“来来来,你也别害羞,坐在皇帝身边,让他好好看看你。”
杜铭溪坐在封荣身侧的只一瞬间,突地眼若明星,晕红双颊,而居于李太后右侧的杜子溪,面色更见惨白,眼睛黑洞洞只望着身前的地,像两口深暗干枯的井。
香墨当然知道她在想什么,低下头来,只是详作不见。
上宴举杯不过半晌,蔫蔫和杜铭溪说了两句的封荣,就又伏到了在了案上。
李太后笑道:“我这么老了,都没不胜酒力,皇帝反倒比我醉的更快。”
又望着杜铭溪,满眼爱怜:“铭嫔,你替我好好照顾皇帝吧。”
杜铭溪不敢怠慢,忙走到李太后身前,福身施礼:“是。”
内侍上前搀起封荣,杜铭溪立刻紧紧跟在一侧,一手虚扶封荣手肘,簇拥着扶他出去。
窗外风清云淡,离了宫阁三千芙蕖濯波娉婷,碧水之幽,连天也净了三分。
窗内日色明晃晃地悬在眸子里,耀得香墨与杜子溪,眼前一瞬间恍如黑夜沉沉,几欲盲目,其余的人都恍惚失了面目。
眼看她们与封荣之间的距离越来越大,皆想伸过手努力去抓,但都未动丝毫。
仆婢新宠中,终是无计可消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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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船寿宴纵然心思各异,还是觥筹交错,衣香喧哗,欢声不止。舱内的二十四叠青丝瑞草云鹤锦屏之后,早有乐师一曲接着一曲的吹奏。到了傍晚,曲犹未歇止。
这样的宴乐,总要到了午夜,李太后才能尽兴。
杜子溪仿佛倦极了,起身对李太后道:“请母后见谅,不能陪您尽兴了。”
李太后并不介意,仍满面春风的笑说:“知道你身子单薄禁不住,早早歇息去吧。”
想了一想,又对香墨道:“你代我送皇后下船。”
香墨含笑起身一福,就随着杜子溪离去。
刚上了岸,就有宫婢上前,附耳对丽女官说了些什么。丽女官面色一变,来至杜子溪面前,跪奏道:“娘娘,魏淑媛安然无事的回了康慈宫。”
夜风拂动,柳叶冷冷,宫婢手执犹如硕大明珠的宫灯,满天星子之下,映得杜子溪发上的赤金翟凤薄红嫣然,她的神色却是一如既往的凝淡。沉默了半晌,方说:“有些饿了。”
丽女官愣了片刻,才慌忙反应过来,答道:“奴婢这就她们去准备!”
“别备在坤泰宫了,一准儿是好几百样的摆上来,看着都饱了!”杜子溪有意伸出手轻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