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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先生叹息着回到里间办公室,把这突如其来的变化电话告诉公孙主任。
电话里的公孙主任似乎心烦意乱,很不想听到这些烦心事,他十分沉痛地说:钟三郎以为,把我这条狗撵走了,他这条狗就能讨好主子。他蠢蛋,光震是在招降纳叛!公孙主任徒叹奈何,说他鞭长莫及,其实他是大势已去,不能给予贵先生任何帮助。
贵先生很不想卷进冲突中,他只是想保住自己的位置。
送元子去飞机场后,贵先生准备了一份很重的礼情,他晚上去看钟三郎,想讨好钟三郎,想恳求钟三郎不要排挤他。
钟三郎透过猫眼看见贵先生,连门都不开,隔了门扇粗声大气地说:有什么事明天来办公室谈。我不占用你下班时间,你也别下班了还来找!
贵先生头一次遇到拒不收礼的人。他曾经为了送礼不堪重负,现在他低声下气地乞求:不影响领导休息,就是客户送来点小东西,我专门送来。就放在门口好吗?
哎呀,你这个同志啊,你怎么能拿客户的东西?马上给我拿走,不然你知道什么后果!同时听见屋子里“啪”的一声,连灯也熄灭了。
贵先生只好离开,要多沮丧就有多沮丧。他缓缓走下楼梯,双腿沉重,每迈一步都何其艰难。
忽然听见“咚咚”的脚步声,有人上楼来。贵先生慌忙抬头,楼道灯光照着一张喜气洋洋的脸,竟然是刚当上组长的金煌,狭路相逢两个人都有些尴尬。
贵先生下意识地背靠墙壁,把他未能送出去的礼情遮掩在背后。他感到羞惭,怕金煌耻笑,笑他有礼也送不出去。
金煌诡秘地笑笑,洋洋得意地说:钟主任请我去喝茶,顺便了解点情况。哦,对了,他歪扭过身子低声说:有件事不说一声,怕对不住你老领导。
贵先生听金煌叫他老领导,十分反感,似乎在暗示他要退出历史舞台了。再见金煌故弄玄虚的样子,贵先生厌烦得作呕,但他仍然笑着问:什么事啊?
金煌说:红房公司在海南炒地皮,亏大了,方红亮已经被抓起来了。
贵先生猛然一阵心惊肉跳,不过他仍旧装着迷惑不解: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件事?
金煌嬉皮笑脸地说:这种大事,不给你老领导汇报,怕你没思想准备,怕你遭他们诬陷。说完金煌就“咚咚咚”上楼了。
贵先生愣在楼梯上,愣了好一阵,忽然如梦初醒,慌忙赶回宿舍。
他打电话给红房公司财会科长钱方大,怕钱方大听出他惊慌失措,他没有直接询问,而是绕着弯子说:好久没看见你,你也不至于忙得连老朋友都忘记了吧,你和红亮都还好吧?钱方大哈哈一笑,他什么话也不说就挂断电话。
第十四章 世事如棋(4)
难道真是出事了?钱方大一句话不说,他是心头有鬼还是心头有愧?贵先生更加不知所措了,恨恨地骂:孙子!他立即想到:商人决不会讲情义,如果确实像金煌所说,方红亮已被抓起来,方红亮肯定不会替人遮掩,说不定已经招供出那些消费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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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一想贵先生毛骨悚然。即使方红亮还算仗义,他顶得住吗?听说现在审讯人有绝招,不打不骂,就是不让你睡觉,熬不过三天就感到生不如死,就会把一切招供出来。
招供出来又会怎样?虽然贵先生没有动用这笔钱,但已经构成受贿事实。再想此事还将牵连元子,贵先生倒吸一口冷气,他宁肯自己粉身碎骨,也不能牵连元子。他急忙翻出两张卡来,几乎不假思索,立即去厨房点火烧个干净。
烧完了才想到,谁知道他已经烧了?非要他交出来怎么办?
假如方红亮已经招供,假如警察传讯他,这回可是跟上次不同。上次偷钱警察没掌握他什么,就没对他重点盘查,只是一般讯问,他才得以侥幸脱逃。如果这回传讯他,有方红亮旁证,他肯定发抖,肯定没有上次的理直气壮。为了不牵连元子,他可能供认不讳。
他万分懊悔,不该烧了,应该退还他们!可是怎么退给他们,方红亮已经被抓,钱方大电话都不接,即使想退给也找不到人,而且要是人家不收呢?
他心头的恐惧急剧膨胀,耳朵里回荡着金煌阴阳怪气的声音:怕你没思想准备,怕你遭他们诬陷。他像是在被诅咒,他用力捶打自己的脑袋,在宿舍里长吁短叹。
突然大哥大响,他慌忙抓在手,居然是钱方大打来的。钱方大说,他担心家里的电话已被窃听,所以专门出来,他现在是在打公用电话。
钱方大说:海南那边确实栽了,方红亮总经理确实进去了,但是没关系,要救他出来的人很多。现在不便多讲,过些时候再详细谈。
挂断电话,贵先生瘫在椅子上,像是累得气喘吁吁。不过总是如释重负了,他长长地嘘了一口气:你们没事我也平安,横竖不再沾惹你们了!
忽然想到水娆给他的六万现金,他激跳的心再次悬浮起来。如果归还吧,必定得罪曾如仪副行长。如果拿去上交,更是愚不可及,别像当年赔给金煌两千元,反而授人以柄。他横竖想不出个万全之策,只好安慰自己:走一步看一步吧。
得到的正在失去,贵先生更加忧愁烦闷。他小心检查了藏匿十万美元的浴池,更加坚定地认识到:这十万美元无论如何不能销毁。万一败露,他一分钱没动用,可能罪不至死。如果烧了或者扔了,那将造成重大损失,必定死有余辜。
春节后元子回来,贵先生赶去机场接她。
一见面元子怔怔地望着他,满脸满眼都是心痛。贵先生接过行李,元子问:你病了?贵先生说:好好的呀。元子问:怎么瘦了一圈呢?贵先生叹口气说:睡不好觉。元子问:还在为那小股长的事忧心?贵先生不想说这些烦心事,壮大胆子,笑嘻嘻地说:你不在,我一个人不习惯。元子立即绯红了脸,含着娇羞瞪他一眼。
一上出租车,元子又活跃起来,要贵先生猜,她带回什么新闻?贵先生一路猜她一路笑,总也猜不出。元子哈哈笑着说,她哥哥高点爱上香香了,可惜香香不搭理高点,害得高点春节回家失魂落魄。
贵先生要打电话问香香,元子阻止他,低声说:妈妈说不能急,要我慢慢说动香香。
第十四章 世事如棋(5)
她怎么总是把姨妈叫妈妈,贵先生忍不住问:是你姨妈吧?
姨妈就是妈妈,表哥就是哥哥,从小就这样叫的。
那姨父呢?
姨父不要我叫他爸爸,如果叫他爸爸,我就要改姓,就对不起我父亲。他要我永远记住父亲,一提起我父亲他就忍不住流泪,他特别怀念我父亲……顿一顿,元子十分不情愿地说:我们家的事你不准问,一句都不能问!
上班后贵先生对元子说,他还是想讨好钟三郎,打算把礼情送到钟三郎办公室。
元子坚决不同意,她很生气,责备贵先生:就那么一个小股长,不让当就不当好啦,你太小看自己。再说那钟三郎算什么,你一再低三下四,丢人不丢人啊!
可贵先生还是想去讨好,他实在不甘心就这样被架空。终于把元子激怒了,她拦住贵先生说:你太在乎这个小股长,我去找他!便冲了出去。
钟三郎在接待客人,元子只好退出来。过一阵元子再去,钟三郎说他正要出门,驱赶元子走开。元子被迫退到走廊,压住怒火问:那你哪时有空?
钟三郎仗恃自己在峰县支行当行长时,跟峰县县长束空关系密切,而束空又是维坤市长的外甥,于是他滋养出了山大王的霸气,连光震行长都不放眼里。加上他对元子的背景和脾气一无所知,很不客气地驱赶元子:哪时都没有空!
元子给钟三郎一句话噎住了,她那小姐脾气一下子就发作了。她拦住钟三郎:我问你,为什么不要我们当股长的做事?谁这样安排的?
钟三郎不屑一顾地说:上面定的。
上面谁定的?
钟三郎烦了:集体研究决定的。
假借集体名义,就是你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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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三郎也火了,厉声呵斥元子:这营业部是你主持工作还是我主持工作?有你这样对领导说话的吗?
元子一脸鄙夷地说:就你钟三郎,还想当领导,还想一手遮天,当心你年三十看黄历——没日子了。
立即围上来不少看热闹的人,都禁不住哄笑起来,笑得钟三郎恼羞成怒:你目无领导,无法无天了!他一把推开元子,推得元子跌跌撞撞。元子怒骂他:张牙舞爪,你像流氓,呸!
钟三郎一向自我感觉良好,没几个人入得了他的法眼。来营业部又是三板两斧就理顺了,他满心以为,都已经对他俯首帖耳了。现在竟然遭一个姑娘当众骂他流氓,他感到颜面扫地,气血攻心,他气急败坏地抓过元子:我怎么流氓了?你给我说清楚,不说清楚别想走!
元子要挣脱他的手,却是挣脱不开,元子扬手就是一耳光。
没想到元子还敢打人,钟三郎怒吼一声:我就流氓一回!他反手还击一耳光,打得元子倒退几步。
贵先生一直在旁边提心吊胆,他本来想拉上元子回去,又怕元子当众使性子令他难堪,一直犹犹豫豫。现在见钟三郎打人,贵先生一团火直冲脑门,他箭步冲上去,一个刺拳就把钟三郎打翻了。幸好钟三郎不经打,如果钟三郎奋起反抗,说不定贵先生就戳他眼睛了。
见钟三郎如此不堪一击,贵先生油然而生一种异样感觉。他觉得自己真的很强大,他轻蔑地“哼”了一声,像英雄一样搀扶上元子,大摇大摆地离开。
但是,回到办公室他就双腿发软,他知道这样做的后果。他很害怕,不知道会给他什么处分。即使不开除他,日后他怎么在钟三郎手下过日子?
后来才知道,这件事闹得可是大了,闹成了一场巨大风波。
第十四章 世事如棋(6)
钟三郎打人固然不对,元子也有过错,最不应该的是贵先生,竟然殴打上司,而且“无缘无故”。分行立即召开党组会,专门研究如何处理当事人。
岳护生副行长提议,严厉处分贵先生,以儆效尤。
曾如仪副行长想息事宁人,说贵先生虽有过错,但是念他少不更事,建议从宽处理。不过为了维护钟三郎的威信,对贵先生的行为也不能姑息迁就,她说:对于主任和股长来说,孰轻孰重很清楚。
光震行长则是说不出的兴奋,他简直喜上眉梢。
他来接任维坤市长的行长职务,如同一头狮子闯进另外的狮群,摆在他面前只有两条路:一是顺从,二是征服。一味地顺从他将被排斥,他将形同虚设,那会让省分行失望,那会辜负承乾行长对他的殷切期待;然而如果贸然征服,他又将遭到集体反扑,毕竟他势单力孤,毕竟他闯进的是人家的地盘。
他既不表明顺从,也不气势汹汹地征服,只是暗中积蓄力量。
然而他没有太多的时间等待,他必须尽快出手。省分行一位副行长即将退休,他正好符合补缺的条件。可省分行的一把手承乾行长暗示他,除非他能把汤谷分行从维坤市长手中夺回来,完全归省分行掌控。因为承乾行长也承受着巨大压力,总行要求承乾行长:必须把所有分支机构完全掌控,尤其汤谷分行,决不能保有自留地!
要从维坤市长手头夺回汤谷分行,那是谈何容易。银行本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