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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捧起杯子凑到嘴边,却不小心洒出一滴。
他把餐巾纸递到她手边,她放下杯子要接过,他却躲开,自己帮她擦拭落在她手上的咖啡痕迹,继续道:“很多时候,时间带走了什么又留下了什么,我们自己也看不清。幸好,我今天终于看清了。”
她躲开他欲握住她的手,双手交握放在腿上,说了坐下之后的第一句话:“恭喜你。”
他震动地看着她,惊讶地道:“就这一句?”
她抬起头,平静地回视他,问:“你说完了吗?”
“展欣……”他颤抖着唤她。
她又问:“我可以走了吗?”
他闭上眼睛,再睁开时是满眼的苦涩,低哑着声音道:“当然可以,我不知道原来我耽误了你的时间。”
她的眼中有了一丝波动,好久好久之后才叹口气道:“阿峰,我们分手吧。”
“展欣……”
“休息一阵之后,我会找一份新的工作,不会再回到耿哥那里了。”
“展欣……”
她起身,拎起袋子,真诚地道:“我走了,妈妈在家里等我,再见。”
“展欣!”他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恳切地看着她,“最后一个要求,做个朋友好吗?哪怕只是逢年过节发个短信问候一声的朋友,好吗?别让我失去你的消息。”
她看着他苍白的脸,散乱的发,还有那最初吸引她的孤独的眼眸和忧郁的唇角,终于还是不忍心,点了下头。
他们分手后的第一天,他给她发短信,告诉她他打算去应征裴玄枫那部古装戏《剑侠风云》的男一号。
一个月后,他打电话告诉她,他试镜成功了,而且第一次面对面见到大家口中传的神一般的国际名导裴玄枫,他说其实那人已经很老了,不知道用的是什么护肤品,居然保养的像个三十多岁的人,看得他非常嫉妒。
她在电话里只是嗯嗯地敷衍,放下电话时嘴角却忍不住勾起一个笑容,他这爱吃醋的毛病是改不了了。
两个月后,他给她发短信,说因为他不是专业演员,所以要去特训,恐怕有好久不能跟她联系了。
她给他回了两个字:保重!
连续四个月,他没有消息,她告诉自己,朋友就是这样的,只有闲暇的时候才会想起问候,他不来烦她最好,她可以渐渐习惯忘掉他。
圣诞节,她随辉哥在香港开演唱会,演唱会进行了一半,手机响了,她看到那个久违的名字,一接起来他就问:“展欣,你在哪儿?”
她说:“香港。”然后就是他的一声哀嚎,然后就断线了。
凌晨开完庆功宴回到宾馆,她一身的疲惫和酒气,没等打开客房门,手机又响了。
她接起来,他还问:“你在哪儿?”
她说:“香港。”
他哎呀一声急急地道:“我知道,具体位置。”
“皇冠酒店。”然后又断线了。
一个小时之后,天已经蒙蒙亮了,她在睡梦中被吵醒,这次他直接问:“你在哪个房间?”
她直觉回答:“602。”等到嘟嘟的线音响起,她才意识到他杀过来了。
没等她穿好衣服,门就被敲响,她披头散发赤脚冲过去开门,看到一个红衣红帽白眼眉白胡子的圣诞老人。圣诞老人后面钻出一张笑脸,衬着一口白牙,不是陆显峰是谁?他黑了,也瘦了,想必特训很辛苦。
他把圣诞老人往她怀里一塞,倾身过来在她额头上一吻,立刻抬手看表,口中嚷嚷着来不及了、来不及了,然后就跟匆匆出现一样又匆匆消失。
她抱着圣诞老人的布偶一直发呆到感觉冷,才想起拨电话给他,大骂道:“陆显峰,你搞什么?”
他理所当然地回答她:“送你圣诞礼物啊,来不及了,我马上要上飞机,圣诞快乐。”
就为了送这么一个满大街到处乱飞的圣诞老人,他专程飞到香港又飞回去?他脑筋有毛病!心里恨恨地骂着,她还是把圣诞老人放在床头,每天晚上抱着入睡。
春节,她陪妈妈在家里看电视包饺子,展母突然扯着她道:“欣欣,你看,那不是来过咱们家的那个男孩?”
“哪个?”她放下饺子皮,看到屏幕上陆显峰的特写。他一身白衣,长发披肩,腰佩长剑,唱的是《剑》剧的主题曲《情刀伤痕》。原来片子还没开机,就先利用春节联欢晚会作为宣传了。
裴玄枫果然是裴玄枫。
展母笑着道:“这小伙子看上去比上次来时成熟多了。”
她诧异地道:“他来过?”
不等展母回答,家里的电话响了。她接起来刚回应了一句,就听到他兴奋的声音:“展欣,看到我了吗?我唱得好不好?我的造型酷不酷?”
她不由得糗他,“不酷,很傻。”
“啊?”他失望地大叫,“我去找造型师算账。”
她摇摇头笑着道:“开玩笑的,很酷,又有一群女孩子今天晚上要失眠了。”
“嘿嘿!”他笑得很得意,最后说了一句“新年快乐”,就挂断了。
年后《剑下风云》开机了,他忙得天昏地暗,还要兼顾灌唱片开演唱会拍MTV,耿哥说他现在的工作量是以前的一倍半,而且坚持不再请新的统筹,一切事情都是小罗和路路接手,有时候他也自己拿主意。她经常接到路路和小罗抱怨天王快把人逼疯了的电话,也经常接到他半夜打来撒娇说好累好累的电话。可是他没说我想你,也不说我爱你,更没有说我需要你。
又是一个月没有消息了,她总要时不时看一下手机,偶尔回家就会问魏姐有没有接到找她的电话,展母总是微笑着,她不说,母亲也不强迫她说。
一天早晨,她随意翻着晨报,突然看到一条消息,说陆显峰在拍戏过程中受了伤,正在修养。她觉得自己的呼吸停了一秒,急忙拨电话过去。
他的声音倒是精力充沛的,一直跟她笑,说没什么,就是腿骨错位,已经矫正了过来,两三个月后就可以活蹦乱跳了。
她气得质问他:“为什么不告诉我?”
他不笑了,低低的说了一句:“怕你担心嘛。”
她的泪一下涌出眼眶,她急忙捂住嘴,恶狠狠地问:“在哪家医院,我有空去看看你死了没。”他却死也不告诉她,还是最后耿哥告诉她医院和病房。
她去看他的那天,买了一个花篮,以紫色牵牛为主,配上两枝剑兰和一大束满天星。刚到门口就听到他经历充沛的声音,原来是在练习新歌。她推门进去,看到他吊着一条腿,怀里抱着吉他,让小罗给他举着乐谱,自弹自唱,惬意的不得了。
听到声音,他抬起头,看到花的瞬间,他像被下了定身术,连声音和表情都不会动了。
小罗急忙起身道:“欣姐,你来了,坐,我去打点儿热水。”
她把花篮放在桌上,在小罗刚才的位置上坐下,看着他包裹得密密实实的腿,忍着想要碰触的冲动,轻声问:“怎么伤的?”
他笑了笑,道:“拍一段骑马的戏,马儿不听话,就把我摔下来了。”
她忍不住轻斥,“干吗这么拼命?用替身不行吗?”
他还是笑,“自己来比较过瘾嘛。”
“过瘾,过瘾,”她咕哝着,“现在好了,叫你躺个过瘾。”
“嘿嘿。”他干笑着,也不反驳。
气氛一时有点儿尴尬,从圣诞节那天算起,他们有六个月没有见过面了。他专注地看着她,手轻轻抬起,将她飘乱的发丝塞到耳后,然后手掌就停在她的腮边,有那么一刻,她以为他会捧住她的脸,但最后他还是收回手,放在吉他上。
不可否认,她有一点点失望,她想如果他此刻提出重新开始,她也许会答应。可是他没说,只是在吉他上轻轻拨弄两下,唱了一段新歌,然后问:“怎样?曲制作给的曲子,好听吧?”
“嗯。”她点一下头,还是忍不住摸了摸他硬邦邦的腿,问:“还疼吗?”
他摇了摇头,然后一咧嘴道:“就是太热了,小罗说里面都起痱子了。”
她嗔道:“活该,看你以后还敢不敢过瘾。”
小罗回来了,她说笑了几句就离开了,因为她怕再待一会儿,就会忍不住上前拥抱他。
他出院的时候也没通知她去接,只在《剑》剧杀青之后,突然跑到她的小公寓,带了瓶红酒,磨着她跟他一起庆祝他人生中的第一部戏结束。那天晚上,他们都有点儿醉了,并肩躺在她软软厚厚的席梦思床垫上,“午夜时空”节目播放着最近特别火的青春少女组合S。H。E的新专辑,刚好唱到《恋人未满》。
再靠近一点点就让你牵手,再勇敢一点点我就跟你走,你还等什么,时间已经不多,再下去只好只做朋友。
再向前一点点我就会点头,再冲动一点点我就不闪躲,不过三个字,别犹豫这么久,你要你说出口,你就能拥有我。
她偏头看他,却发现他已经静静地睡着了,第二天醒来的时候,他已经走了,桌上放在冒着热气的烧饼和白粥。
从那以后,他就会不定时的来骚扰她,通常只是在她这里喝点儿酒聊聊天,窝上一整夜,然后又突然消失。时间一天天过去,冬去了,春来了,又到夏天了,又是一年了……
“展欣。”他坐在她对面,搅动杯子里的咖啡,表情严肃,斟酌了很久,终于开口道:“下个月初,我要离开这里去美国念书,三两年之内不会回来,恐怕,永远不会回来了。”
今天是他两年来第一次正式约她,她感觉到有什么重要的事,但他一直不说,她也不问。这会儿,他开口了,却给了她一个出乎意料的消息。她手中的勺子落进杯里,眼睛张得大大的。
他看着她,继续道:“到这个月底,我跟公司的签约就满了,我想退出娱乐圈,去做一些我想做的事情,弥补一些还来得及弥补的遗憾。”
她的睫毛缓缓垂下,双手用力握紧咖啡杯,却发现杯子一直在抖。他要走了,就这么坐在对面,喝着咖啡,用平静的语调告诉她,他要走了,离开这里,离开有她的地方,恐怕永远不会回来。咖啡的热气冲到眼睛里,她觉得眼睛有些热辣发疼,但她告诉自己不能掉泪。
她默默地吸气,想让自己的声音平静些,他的大掌突然伸过来,握住她颤抖的手,低沉着声音道:“耿哥安排了一场歌友会,算是我的告别演唱会吧,到时候场面会很混乱,我想请你过去帮我一下。”
她诧异地抬起头,他找她,跟她说了这么多,就是想请他过去帮忙一场歌友会?
他抓紧她的手,掌心是咖啡的温度,手背是他的温度。他看着她,笑得有点儿无奈,“路路跟小罗非要赶在我走之前结婚,两边忙得焦头烂额,耿哥一个人实在顶不住,所以……”他顿了一下,“就算帮朋友个忙吧,我想辉哥不会那么小气,借他的统筹用一下还是可以的。”
他的眼睛很黑很亮,少了昔日的孤独和忧郁,多了些深沉的魅力,看着她的时候,同样闪着迫切的渴望。她无力地发觉,她永远抵制不了这种渴望。
会场内人山人海,舞台前围满疯狂尖叫的女孩子,荧光棒的光亮漫天飞舞。陆显峰已经汗流浃背,声音也略有些沙哑,一场结束,他转入后台,两分钟内喝水换衣服。
展欣帮他擦着额头上的汗珠,不由得担忧地道:“还撑得住吧?”
他给她一个安心的笑容:“撑得住,最后一场了。”
他深吸口气,突然朝她伸出手,恳切地问:“可以给我点儿力量吗?”
她迟疑了一下,然后紧紧握住他的手,轻声道:“加油!”
他灿烂地一笑,挎上吉他,精神抖擞的走上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