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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夜半生-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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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她,他只属于她!她感动得连眼眶都有些湿润起来了。 
后来,他俩回家去,互相依偎着地从夜凉如水的街道上走过,回到了自家的那间温馨的斗室里。一下子,她便将她的那份压抑着的激情尽泄而出了。他俩在那张双人床上放肆地翻 
腾着扭曲着叫唤着,只有那套默默地旁观着的亚光柚木面的房间家俱才知道他们干了些什么。很久很久,他们才平复下来,一切重新归于宁静,日子如常,直到下一个周末的再度来临。如此周而复始。 
但后来,后来怎么样了呢?她惘然地站在客厅中,觉得这之后的十多年来的生活就像是一团乱麻,搅绕在她的心中,抽一根断一截。 
她下意识地计算着兆正下楼去的时间,然后打开落地敞门走到露台上去。从露台上,她能望到公寓大门的进口处,几级弧弯型的台阶之上有一扇油漆斑剥的笨重的橡木大门。她见到一个邻居的画家匆匆回家来,手中握着一卷报纸。画家推开木门进入了公寓之后好一会儿才见兆正从大门间走出来。他在台阶上站定了,他紧了紧自己的那件外套,又朝天空望 
了望,然后才慢步走下台阶去。 
她细细地观察着他,从一个俯瞰的角度。她之所以能如此从容而中性观察他的原因是因为她明白他并不知道她正在观察他。她见他在路边又站定了,他左右环顾着,最后拉上了外套的拉链,朝着一个方向转离而去——这是通往淮海路去的方向。 
应该,这是她离开露台回屋里来的时候了,但她的双脚就像是被钉桩在了地上似的,不想移动。她的目光一直随着他的背影追赶了上去。她望着他那略略稀秃了发缕的头顶和半截尼龙外套的身影在梧桐叶丛间忽隐忽现,直到它们完全消失。她感觉她的心中空洞洞的像被掏去了点什么,而街两边的青铜路灯恰好在此时开始放射出煜煜的光芒来。 
她终于从露台上回到屋里来了。而此刻,屋里又恢复了平时的生气,小保姆和女儿都从房里出来,拖椅的拖椅,开电视的开电视,像是夏日午后的一场阵头雨,骤聚骤散,乌云开始退去时,明晃晃的日头又重新照耀大地了。但她的心情与他人的就完全不同,这个差别就像她是个在外边遭雨淋湿淋透了衣衫刚归家之人,而他人则是暴雨时躲在家中,现在雨停了,一个个地又推窗开门出来准备一享这美丽的阳光和清新的空气了。 
她感觉,这个世界有点像是冲着她一个人来的味道。 
她站在露台的门口久久地环视着这个家:盥洗间的门依然半开着,那块紫斑从乳白色的门框上奋力擦去之后留下了一滩比周围的白色更白色了的不规则图案;毛巾已经拉开拉直拉挺,应该说,已完全合符了她心目中的那种所谓挂毛巾的标准了。此刻,它正静静地垂挂在毛巾架上,从门缝里望进去,能瞥见它的半截侧面。而坐厕的塑垫圈早已掀起,一切都已如她所愿了。她的目光再从盥洗间里退出来,沿着过道的墙壁一路溜滑过去,它们溜滑进了厨房里:水斗的不锈钢台盘上还搁着那只脸盆,一块墨绿色的粗海绵擦巾就搭在盆边上。她问自己,她刚才都做了些什么呀?还有,她到底想证明点什么?想得到点什么?她发觉自己的脑海中一片空白。   
湛玉和那份月历牌(2)   
小保姆望着她,问:今晚先生不回来吃饭啦?这是她准备晚饭的时候了,她理应问清楚。但听她的口气,她倒仿佛已经肯定就是那么回事了,湛玉的心里不由得又窜冒起一股无名的怒气来。但她压制住了,不好声不好气地“嗯”了声。女儿秀秀作乖些,她问她母亲的时候,音调是低沉的,眼睛也没有直接去望母亲。她仍是朝着电视机的光屏望着,只不过,她已预先将电视机的音量校到了最小。她说,哪,爸今晚上又不回来睡觉了吗?湛玉说,她也不知道——事实上,她真也不知道。 
但湛玉的目光仍没停止游动,它们又从厨房里退出来,来到了饭厅里,它们扫到了一幅挂在墙上的月份的挂历牌,便随即垂落了下来。这是一份很普通的月份牌,占据那个墙面位置已经好多年了,总是旧的去了又换上了新的,年年如此。而长久以来,月份牌显示日期的功能似乎更多地让位给了充当一本记事簿的,湛玉将好些日子都用不同的颜色笔圈勾出来,再在它们的隙缝间填进了很多密密匝匝的文字,提醒说自己在哪一天该做什么和不要忘记什么。近来,湛玉老觉得自己的精神有些恍惚,尤其在当她面对这份月历牌和月历牌上密密麻麻的字迹时,她的眼前一片模糊。她向着正在看电视的女儿说道,走,秀秀,今晚我们不在家吃饭了,我们吃麦当劳去。   
复兴别墅:二十世纪五十年代(1)   
就这样,我们的小小舞蹈家便经过油站,走进了那条弄堂里。 
夏日的晌午,弄堂里安静的不见半个人影。别墅是公寓式的花园洋房,有赭红色的尖顶和矮矮的赭红色的园墙,这一排的前花园对着那一排的后花园。 
吃麦当劳毫无疑问是最能令秀秀雀跃的一件事了。但她知道母亲其实并不欢喜那些汉堡包和奶昔一类的食品,而且她也不赞成女儿去吃太多那一类的食物。今晚上,母亲之所以会主动提出去那儿的原因首先是为逃避点什么,其次是那家新近才开设到离她家两条横街之外,整日整晚都亮着大圆头“M”字母的麦当劳快餐店是母亲最近经常喜欢提到的一个地方。她说,那儿的前身是一家“牛奶棚”——当然,那是几十年之前的事了。 
所谓“牛奶棚”,这是父母亲那一代或更上一代的上海人对一些专卖奶制品店铺的称呼。不要看今日的上海已是一大整块的市区了,而且连黄浦江的对岸也都现代建筑林立,算作了浦东新区。在父母亲的童年时代,或更早一些的外公外婆的年青时代,上海的浦西是分割成一块一块的租界区的,租界全由外国人来治理,这是上海岁月里的黄金期。那时候的浦东还完全是个乡下地方,是菜农和鸡农们的天下。每天,天还朦朦的没完全放亮,戴草帽担扁担的农人们便挑着成筐成篓新鲜的菜蔬和黄嘴黄脚的浦东鸡渡江过来“上海”卖。他们将浦西才称作为上海。而他们则必须赶在日头爬上屋顶前又回到他们的浦东乡下去忙碌田间的农活。那时候,他们通常是不让给进入传统上的租界区去的,属于他们售卖的区域因此便多集中在了虹口、闸北一带。母亲说,她的小时候还有这样的记忆片断:初夏时节的清晨,弯弯窄窄的人行道的两侧都停歇满了筐筐篓篓,筐篓的后面站立着高捋起泥裤腿的浦东乡民。他们摘帽充扇,说一口松脆硬朗的浦东乡音。他们自编的篾竹筐里头铺摆着刚摘下来的蔬菜、莲藕、菱角和黄澄澄的诱人的玉米棒子。 
然而,牛奶棚里是从来不售卖这些东西的。牛奶棚的老板一般都是外国人,而顾客也多为住在租界里的外国侨民和生活洋派的高等华人一族。有的牛奶棚前铺后场,当堂在后场里挤了奶,制成了新鲜的奶酪制品就提到前铺来卖;有的则将农场办在了虹桥那一带,每天清晨都有专车将牛奶及其制品运送到市区的店里来。那年代牛奶棚有大也有小,有俄式的,意式的,英式的;但有一点都是确定的:只有在租界区里的那些所谓牛奶棚里,人们才能吃到最纯正和最新鲜的各式欧陆风味的奶制品。 
这些都是母亲后来讲给秀秀听的。近些年来,母亲老喜欢回忆过去的事,她给秀秀讲秀秀外公和外婆的故事,讲她自己童年和少年时代的生活片断,而这家牛奶棚就是她的很多故事和回忆片段里经常出现的场景。秀秀想,今晚,她要带我去的地方准是那儿。 
女儿很聪明——一般当人女儿的常会有某种聪明的,她们的直感往往都很对。不一会儿,她们母女俩便已面对面地坐在了麦当劳快餐店临街转角位环型落地大玻璃窗前的一张小方桌的两边了。女儿面前是一份大份的麦香鸡套餐,母亲面前却只放着一杯孤零零的热牛奶——她说,她没什么胃口,她也不想吃那些油腻腻的食品;再说,到这里来喝一杯牛奶,多少也带点回味的意思。 
秀秀将双麦管一齐塞进了一大杯的冰可乐中,深深地吸了一口。一股清凉刺激的感觉令她一下子醒神了许多。她抬起头来望着她的母亲,她觉得她母亲的目光有点稠迷有点暧昧,总之,有点儿缺乏聚焦感,它们像是在回望着她,又像是在望着窗外的某处。她想,她应该与母亲谈点什么。其实,她最想问的是有关爸爸的事,严格地说,是有关爸与妈的,爸与这个家庭之间的一些事。但每次都是这样的:她愈想问,她便愈不敢问。 
母亲终于开口说话了。她说,不就那儿吗?……她所说的“那儿”是指斜对街的一片加油站。 
加油站就在对面街的另一个转角位上。这是一个十字路口,而加油站与麦当劳的临街的落地窗恰好互为对角线位。从环围着的大玻璃望出去,落入她们母女俩视野的恰好是那座加油站的宽阔的停车坪。有彩色的汽球从加油表座的上方串挂下来,它们在晚风里飘动着,几条广告横幅——包括一家家俱公司的,说什么,家俱大超市,尽在“菱方圆”之类——拉扯在加油站的上空。有一个工人正在洗刷一辆桑塔那2000型轿车,时而再用水管冲洗一番。 
下班时分,十字路口显得格外繁忙,而天空渐渐深蓝黝黑下去,两边的街灯便显得愈发明亮了起来。躲在梧桐叶丛后面的交通灯红黄绿地变化着,马路四个端口上的车流便一会儿被截断,一会儿又奔腾而出了。加油站处于市中心的一个黄金位置上——在复兴路与它的一条横街的交界口上,它的一边与一大片庭园式公寓群落相连接,这是市区的一条著名的高尚的住宅弄堂。从麦当劳圆环型的玻璃大窗望出去,她能清晰地望见在车流的一来一往的间隙里被遮盖去了又露出了,露出了复又被遮盖去的弄堂的入口处,这是两扇被油成了乌黑光亮的铸铁大门,一盏碘钨强光灯照射下来,“复兴别墅”几个金字闪闪耀眼。她又见到一对银发苍苍的老夫妻——看来一定是这条弄堂里的所谓“老克拉”住户了——在这街灯刚开始光亮起来的傍晚时分提着两只塑质食品袋自淮海路的方向走过来,进弄回家去,老太太挽着老头儿的手臂,步履悠缓得来都有点蹒跚了。   
复兴别墅:二十世纪五十年代(2)   
湛玉记得它从前的模样。 
那时候的弄堂口也有一块牌招,但不是镀金机压的那一种,而是古朴的铸铁型的,深褐的基色中带着些锈斑。再说,牌招也不是竖挂的,而是横匾在弄堂进口的拱梁上方,没有眩耀的射灯光来作陪衬。无论刮风下雨烈日寒暑也就那么平庸无奇地横在那儿。弄堂口的那两棵大榆树还在,左边一株右边一株,它们茂密的枝叶几乎将整片弄堂的进口都覆盖了起来。那时在弄堂里,不要说在弄堂里,就是在街上,人也非常稀少。弄堂口有没有铸铁大门,她已经没有什么印象了,反正她只记得有一座给看弄人住的用木板搭盖成的小屋,从弄口望进去,有很好的景深度,家家户户的前后庭院里都是一副花盛叶茂的样子;这情形倒有点像此一刻她从对街麦当劳餐厅望出来的景象:她也一样能从弄口一眼望到弄底的那一户的花园。 
那时,她大概七、八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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