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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照样推论,过去这一个月来,他根本没有好好地睡上一觉!而她,这个始作俑者,居然还若无其事地问他为何消瘦……
永昼,妳简直是恶魔。她锥心地对自己说。
“为什么……为什么你不告诉我?”他如何能忍受夜夜和危机同眠,而不在第一天就将她绳之以法?甚至,他大可当场就结束她的性命不是吗?
灼烫的指腹掠过冰凉的额际,刻意避开那颗水滴形的晶石,将她的发丝拨去一旁,露出形状姣好的脸蛋,而手掌则流连不去地享受着肤若凝脂的触感。
每当无垠对她这样做时,她都会闭上眼,默默地感受那份自掌心传递过来的宠爱。然而此刻她却做不到,虽然知道他是好意要她放心,但永昼不能就这样原谅自己。
“告诉妳?这些事又不是妳做的,告诉妳又如何?”他的语气十分温和,却让永昼一头雾水。
她稍微仰起头,用蓝眸望着他。“不是我做的?什么意思?”
“到方才为止,妳都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对吧?”银眸看着她说。
永昼颔首,无垠继续说:
“所以,那怎么能说是妳做的?妳并不是自愿的。”妳是被操纵的,这句话他依然说不出口。
不是自愿……无垠的意思是说她是被迫的?
“难道,有人在指使我?”蓝瞳中露出恐惧的神色,无垠安抚地将她揽入怀中。
“妳觉得,如果妳对我做的这些事情被发现,会有什么后果?”无垠地问。
永昼用着微弱的音调回答:“死……”
“还有呢?之后呢?”他们的关系是从何开始?建立在什么样的基础上?
一点就通的她,忽地挺直了腰杆,眼中盛满了惧怕,激动地说:“我的国……我的子民……我的父王……”她捉住无垠的手,“不!请不要再让战争波及他们……是我做的!我一人承担……不要牵连到白露国……”
无垠无话可说,面对这样竭尽心力地去保卫国家的永昼,他突然不知该如何继续说下去。他也是王,又何尝不懂永昼想要保护国家人民的心情?但他和她不同的,是自己的人生,能作主与否。
“……妳这样为白露国牺牲,值得吗?那个国家,能给妳同等的回报吗?”无垠问道。
“我是属于白露国的,我甘愿为它牺牲奉献。你也是君王,理当懂得我的感受啊!”她满是痛楚地喊着。
这是第一次,永昼和无垠如此直接地谈到国家的问题。长久以来,这个问题在他们之间就如同是个禁忌、是个伤口,没人愿意去碰触它。因为永昼的矛盾,所以无垠也愿意不提,他耐心地等待,等待到他俩能没有忌讳的谈论这件事为止。
“我为我的国付出,但我也能替自己作主。妳呢?妳曾经为了自己而任性的反对过别人吗?”这样的态度和他在外人面前的严峻相差甚远;但内容,却足够让永昼无力反驳。
她反问:“那你呢?你不顾别人的反对做过哪些任性的事?”
没想到无垠只是定定地看着她。
“娶妳。”
永昼霎时哑口,她紊乱的思绪忽然清晰了起来,最清楚的感受便是无垠突如其来的告白,让她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不听使唤地潸然落下;此时此刻的她已经失去了追问的力气。原来,知道世上有个人为了自己而任性,是一件如此令人感动的事。
因为她一直认为自己是个附属品,白露国的附属品,人民爱戴她,是期待她能为这个国家做些什么,而她只需要将自己塑造成符合王座的标准,等旁人要她上座时,便听话地坐上去,如此而已。但是,竟然真的有人是因为她,因为永昼这个个体而需要她的。
就算还有很多事情是需要解释的,无垠也不想在此时说明,总会有那么一天她会明了。
替她接下晶莹的泪珠,无垠终于决定直捣问题的核心。
“妳想知道是谁在控制妳吗?”
永昼肯定地回答:“当然。”
无垠与她四目相对,一字一句地抛出:“每当妳想要对我不利时,妳的额饰就会散发出不寻常的红色光芒……”
她怔忡半晌。“你是说……不,不可能,我父王他……”
这样的反应早在他的预料之中,无垠没有多作解释,他只是伸手作势要拿掉她的额饰,当那轻微的力道拉扯着晶石,遽然地,一股剧痛撞击着永昼的脑门,她痛得惨叫出声。无垠马上放开了手,但永昼仍是扶着床沿喘息,那种恐昨的痛楚是她从未体验过的,四肢百骸都不停颤抖,即使痛感已经消失了,她依然余悸犹存。
“对不起……”无垠心疼地抚着她的背,但这样做,是最直接、也最清楚的验证方式。
“我不相信,我父王他怎么可能会这样做……不可能……”垂着头的她一径地摇头,这太荒谬了。
她心中的支柱却反过来成为要伤害她的人?而眼前的无垠却一心想要帮助她……是与非、正与邪,全都颠倒过来,她的世界被打乱了。
“妳必须自己拿下那个控制妳的晶石。”他告诉她应该要怎么做,但可惜的是,永昼却听不进心里去。
失魂的蓝眸没有焦距,她说:“你在骗我,你想离间我们父女,这是你们黑沃国的诡计。”若是冷静的她,决计不会说出这样情绪化的言语,可当下的永昼已然失去了判断能力。
“妳看着我。”无垠将她的脸捧至面前,要她注视着自己。“我若要对白露国不利,何必大费周章做这些安排?我若要妳死,又何必千里迢迢让妳来到我身边,夜夜与我共枕?妳很清楚的,不是吗?”
永昼的心碎了,碎了一地,任狂风吹去。她好想这一切只是个梦,梦醒之后,她还是在白露国,有着慈祥的父王,总是对她微笑的母后,即使每日都有许多要学习的大小事,她都不在意,毕竟,那才是她的家。
为何一切都变了样?她总以为那里才是她的家,但现下,处处皆不是她的归宿,心失去了根,还能如何呢?
合上眼,永昼不愿看见,不愿看见他的银瞳,里头写满了残酷的事实,逼她去面对。
她拨开无垠的两掌,移身至床内。“我累了。”背着他躺下。
无垠看着一心只想逃避的她,失落地叹了口气。
“如果,妳已经离开了那个国,也已经用自己换得了白露国的太平,那么,妳应该就不再亏欠那个国家什么了。妳已经替自己赎身了,永昼。”他不愿再看到她将责任住身上揽,总有一天,她会负荷不了的。
“更何况,他们这样利用妳,不顾妳的生命安危──”话未竟,永昼便截断他的话。
“我不要听!”不要再逼她!难道他看不出来她已经不能再受任何刺激了吗?!
无垠闭上了嘴,他太心急了,急着想将永昼从牢笼中解放出来,却没注意到自己施力过当,也一样会伤害到她。望向窗外,无垠从日夜难辨的天色看出该是他离开的时刻了。
躺上床,从身后拥住那瑟缩的人儿,耳鬓厮磨地将脸贴着她的。天知道,他有多希望黎明不要来,分离的痛苦,比他身上的任何一处伤口都来得令他难受。
“永昼……我要走了。”他握起那双冰凉的柔荑,愿在他远行前再替她暖上一回。
永昼没有回话,甚至连双眼都没睁开,但无垠知道她并没有入睡。
“还记得那日赤娘国的红莲在大殿上交给我的纸条吗?”他说。
永昼心一抽!她记得,怎么可能忘得了!那时他两人的笑容深深地刻在她的心上,每每想起,总是忍不住蹙眉心痛。
“她在纸条上告诉我联手击溃海寇的方法。因此,我今天要远征,去南都。路途遥远,也许要两三个月才回得来。”他言简意赅地说完。“好好保重自己。天冷,妳的体质又寒,晚上叫默芸多放几盆暖炉,千万别染上风寒。”
永昼仍然没有动静,无垠凝视着那张玉雕的侧颜,缓缓地,在那芙蓉般的脸颊上落下几吻,代表着他的道别。
“永昼,做妳自己。我走了。”无垠起身离去,徒留一室的凄清与她相伴。
在寝宫的门嘎然合上的一瞬,一滴泪自紧闭的眼中溢出,横过鼻梁,渗入软垫中。
他好残忍。在将这样一个悲剧带进她生命里之后,就这样一走了之,让她一人去面对。她需要他,只是说不出口罢了。
背脊的刺寒在提醒永昼,无垠已经不在了,她多想坐起身叫住他,大喊“不要走!”。只是心里的悲怆已经麻痹了她的身体,使她动弹不得。
永昼以为自己裸着足从寝宫飞奔而出,穿过漫长的凌云梯,投入无垠的怀里,乞求他为她留下,但没想到,那只是她的魂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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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精彩内容载入中·小女孩渐渐找回了意识,她在温暖的被窝中醒来,身下躺的不是木板硬床,而是柔软的床垫;身上盖的,是以她的身分一辈子也触碰不到的锦被;脑袋还来不及弄清现下的状况,房外的交谈声就隐隐约约传至她耳里。
“老爷。”一个女孩子的声音。
“情况怎么样了?”问话的,是一个男人关切的声音。
“帮她换过了衣裳,大夫也看过了,说是受了点风寒,不碍事,奴婢这就要去煎药呢。”
“好,好……对了,她醒过来了没?”
“没呢,像是睡着了,小小身子倒受了不少折腾。”
“唉……我进去看看。”
“是,老爷。”
咿呀一声,门被打开了,小女孩睁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甚是不解的看着朝她走来的人。
“醒了?”黔柱惊喜的看着她,缓缓在她床畔一坐,眼里写满了笑意。
虽然不认识眼前这个大叔,但他看起来并不像坏人,小女孩稍稍放松了戒备的心,至少他比起那个牵着驴子的大叔要慈蔼许多。
“记得我吗?”黔柱指指自己。
小女孩愣了一会,无辜的摇摇头。
在昨夜那种与死亡只有一线之隔的情况下,要将眼前的事物看清就已非常不易,更何况是记得他的长相。
黔柱摸摸鼻子,其实也知道不太可能,他也只是随口问问而已。
“不记得我不打紧,但有一人妳可要牢牢记在脑海里。昨夜救了妳的,是这个国家的太子殿下、将来的王,妳只要记得这个便足够。”
太子殿下?这是小女孩第一次听到的称呼,但它究竟代表着什么意思?她完全不懂。但,这四个字从那一刻起便占领了她的思绪,就像黔柱所言,牢牢地、牢牢地记在脑海里。
黔柱感到喉头一阵热意,许多关心的字句都想脱口而出,但内心的罪恶感却让他开不了口。这女孩是幸运的,虽然她的遭遇极是不堪,但终究她是被神眷顾的。黔柱眼中满是复杂地看着她。
小女孩是这个国家的缩影,她所经历过的苦难和大多数的百姓是一样的;在三餐不继的困苦中,要背叛谁或者被谁背叛,似乎都不是自己所能控制的,争一口饭吃而已,这就是现实,但黔柱身为国家官员,却无法将一切视为理所当然,用一句“时势所逼”来为自己解套。他有幸成为太子的师傅,过着丰衣足食的生活,一切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