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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这么问到的无垠才惊觉自己的忧心似乎过度明显,这些大臣们一定都看在眼里,却不知如何是好吧?真是个失职的王,竟然让臣子们除了国事之外还替他操心。于是他摆出安抚人心的笑容,拍拍暗璐沾有雪花的肩膀,道:
“我没事,就照我说的办,去吧。”
如山的谕令一下,无论暗璐有再多的话想说,也只能双手抱拳,恭敬地喊?:“臣遵旨!”
目送暗璐的身影离去,无垠知道他心里必定充满了不满与疑惑,但此刻,他有不得已的理由,也是无法向人说明的理由,迫使他无法离开凌霄殿。
抑或该说,无法离开永昼身边。
无垠从父王手里接过了腐坏的王位,凭着尚轻的年纪、不熟悉的人脉,他到底能做些什么?然而事实证明,当年的少年重整朝廷纲纪,壮大了国威,一点一滴地改善了人民的生活。让他痛下决心做出这些决定的原因,是他目睹了王位腐败的过程,他看到了百姓的生活从幸福变成了不幸,亲眼看见为了建造宏伟的凌霄殿,过度操劳而死的工匠被抬着出去,然而丧失理智的父王却只顾着把玩手边的宝石,和亲吻那已经散发阵阵腐臭的宝座。
对成为新王的他,国人寄予厚望,然而怀疑年少的他究竟能做些什么的声音也没少过,它们像一波一波的海浪朝他袭来,而无垠只管稳稳地踏出步伐,伸出双手,拯救无数的人民。他也为自己设下目标,要引领黑暗的国冲破阴霾,脱离悲惨的命运。
协助他完成志业的,是同样亟欲改变现状的暗璐和黔柱。
左相暗璐家中世世习武,代代为朝廷效力,父亲官拜墨黥大将军,不过那是上一个王在位时的事了。
一生画忠职守保家卫国的墨黥在当时是名震四方备受景仰的大将军,且在王荒废朝政剥削民血之后,多次上奏望请王能睁开眼,去看看这个已经是断垣残壁的国家,去听听百姓含着血泪的哭喊。但,王终究没有改变。心灰意冷的墨黥大将军也许是不忍继续看着这个国家倾颓,也许是认为自己也难辞其咎,于是在家自刎身亡。此消息一走漏开来,全国上下陷入一片震惊与绝望之中,跟随其脚步了结自我的军士将领更是不可计数;惟独这个国家的王,丝毫不受影响。
代替父王前往将军府吊丧的太子无垠在灵堂中第一次见到暗璐,他微微的向这位伟大将军的唯一血脉颔首致歉,暗璐死灰的眼神中忽然出现了光芒,那是泪光。
“我的父亲做错了什么?”少年愤恨地哭喊着。
“你的父亲没有错,只是他来不及见证这个国家的未来。”太子回答。
“未来?还有未来吗?这个国家就要毁在王的手上了!”他喊的是在场所有人的心声。
“有的,我绝不会让这个国家灭亡,我向你保证。”
太子坚定的语气和清澈的眼神深深刻在暗璐心中,神奇地安抚了他的激动,也决定了他将为无垠奉献一生的命运。
凛冽中,将呈书收进袖中的无垠回过身去,提步迈向策谕阁,但就在策谕阁的门口,他又序下了脚步,这次不是因为有人叫住他。
银眸瞪着地上那不该出现在此处的东西,一片埋在雪堆中的鲜红花瓣。花瓣呈长条状,色泽是抢眼的鲜红色,但在冰天雪地之中是如何跑出这么一片鲜艳的花瓣?他当然知道原因,因为此花只有一个地方能够栽种。
他屏气拍开房门,书房内一地的鲜红随风飞了起来。僵在原地的无垠不知该不该踏进这个被人动过手脚的书房,但最后他还是走了进去。
均匀散落各处的红色花瓣是莲,不同于一般常识所知的白莲和粉莲,这种如同火焰般燃烧着的莲花名为红莲,需要特殊气候、特殊土壤、特殊栽植手法,方能种出如此稀有的红莲。
无垠一步一步踏入这个原本他再熟悉不过、但此时却已面目全非的书房,随着每一步都会踩到的花瓣,他额角的青筋跳动得愈来愈明显。当他来到桌案前,果不其然在洒满了花瓣的桌面上看见了一张红色的小纸,拿起一看,只见上头写着:
无垠哥哥久违了
别来无恙
特来送上新婚贺礼妹字
当他看到字条角落画的那朵绽放莲花,不禁将纸张揉进手掌中。
无奈地抹了抹脸。无垠还是想不透她是怎么进到这戒备森严的凌霄殿、并且查出他即将前往的地方?最匪夷所思的莫过于这一地的娇嫩花瓣,又是如何千里迢迢带来这里还能够保持鲜艳的?早不来晚不来,偏挑此时上门来,难道她天生就爱找麻烦?
倏地转身往门外走去,飞旋而起的披风将地上的花瓣掀起波波花浪。
站在策谕阁门口的无垠扯开喉咙喊着:“来人啊!”
很快地,便有两名宫女来到他的面前。“战君。”她们整齐地揖身。
“将我的书房收拾干净。还有,派人去通知大臣们,大麻烦驾到。”抛下这句话的无垠头也不回地走入风雪交加的走道中。
留下被一室嫣红惊吓得说不出话的宫女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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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精彩内容载入中·细碎的白雪乘着风势吹开珠帘,三三两两飘了进来,跌落在窗台上、地板上,静静的化成水,然后无声地蒸发消失。
房内,放有三盆烧得火红的炉子,用来驱走凛冽的寒意,然而此刻宁静的氛围却只听得见炭块烧熔的声响;空荡的卧室中央,摆着一张圆桌,永昼正坐在桌前,拿着针线缝补一件墨色的衣裳──当然,不是她的。
针进,线出,葱白似的纤指熟练地来回穿梭在布料之间,已经垂泪的蜡攀附着低首的棉线燃烧着,橘红的火光映照着那细致的面庞,在琉璃蓝的水瞳中摇曳,她神情认真地专注于缝补的部位。
昨夜,她在他的睡袍上发现了一道撕裂痕,吃惊地看着破洞的无垠并不知道那是什么时候造成的,不过因为他的衣料子都很轻薄,划出这样的口子并不是没有过的事。令他意外的是,永昼竟然表示希望让她来缝补。她说,在坤簌宫的时光实在太过悠闲,闲得发慌的她只是想找些事做,无垠惊喜之下当然就答应了。
然而,深深刻画在永昼脑海里无法忘却的,是当他听见她要为他缝衣裳时从内心深处绽放出来的笑容──那种天真的表情,简直跟个孩子没两样。进宫一个月,永昼看过白天的无垠、夜晚的无垠、朝上的无垠,和大臣议政的无垠,昨夜却是她初次看见拥有那般无邪笑容的无垠。是她的主动让他这么开心吗?
不,永昼认为原因是来自“缝补”这个举动。
当孩子的衣裳破了,该由谁来补呢?一般来说是母亲。绝大多数的孩子都穿过母亲一针一线缝纫过的衣裳,无论布料多么的粗糙,因为有母亲温暖的双手织进无限的关怀和母爱,那穿起来比任何一件新衣裳都值得骄傲。只有那双神奇的手,才知道孩子什么时候冷、什么时候发烧、什么时候饿肚子,即使贫穷,只要有母亲,就好比拥有无限的财富。
但是无垠的母亲却在他最需要母爱的年纪离他而去,残酷的命运竟又在他失去母亲之后,间接让他失去了父爱,顿时,他彷佛像个被还弃的孩子,站在全国的最高处,却没有人注意到他。在那样幼小的心灵中,懂得什么叫寂寞吗?
希望他不懂,因为,那是多么痛苦的一件事。
上天是公平的,身为一国之主的黑冑战君,却连根本的亲情都无法拥有。
被父王遣忘、被大臣期待的无垠是否曾经急于成长而偃苗助长呢?每晚当她看着他,看着那张没有一丝犹疑不安的面庞,几度差点脱口问出:那颗强壮的心脏,是否也有脆弱不愿让人见到的一面?但她终究没有问出口。
徘徊在无垠内心边缘的她,始终不肯去碰触、打开两人之间最后一道门的关键,即使永昼知晓,他夜夜都在等待她的行动,守在原地,不肯进一分,也不会退一步,但是她不能,她不能背负着千万人的信任,转而投入他的怀抱。
想得出神,永昼没注意到尖锐的银针穿过布料,深深地刺进了那白玉般的指腹,直到她吃痛地拿起手指检视时,鲜红的血珠已经渗出了伤口,凝结在指头上。无声地按住出血处,于是小小的血珠跌进了黑色的衣裳中,化为无形;鲜血失去了它原有的色彩,与黑融为一体,但即使看不见,它依然存在。
在永昼平静如冰的面容上,忽然从眉心蹙起一道皱痕。
溅洒在黑冑战君身上的,何只成千上万滴鲜血,它们被黑所吸收,埋藏在黑冑深处,即使肉眼看不见,但它们仍然存在。穿戴着黑冑的无垠背负着如此沉重的盔甲,却依然提着长刀挥舞出更多的鲜血,那是怎么样的一种感受?是自愿?还是责任使然?
罗剎将人命把玩于股掌之间,视痛苦为享受,不知怜悯为何物,因此被称作罗剎。但他不是,无垠总是眼观四面、耳听八方,任何的小事都逃不过那双银眸,然而他注意这些不为别的,只因他在关心、在体察每件发生在他国内的事,彷佛是个付出一切的父亲,那样地令人敬佩。即使永昼从未说出口,但在她的内心早已体会到了这点,无垠为国家所做的,已超越所有人能够做的──想必,也牺牲了更多。
忽地,门被推开的声响扰乱了一室的寂静,也打断了永昼的思绪。
来人是神色慌张的默芸,踩着紊乱的步伐,呼吸急促地喘着气,看得出来必是一路赶着来到这,白净的小脸上此时泛着红潮,额角渗出滴滴汗珠,她来到永昼跟前。
“参见王后。”她揖身后脸上还是写满了无措,这让第一次见到她这副模样的永昼十分疑惑。
“发生了什么事吗?”永昼放下针线,审视着默芸乱了方寸的神情。能让向来冷静的默芸如此慌乱的,在这宫里能有几人?无垠?是他出事了吗?这个乍现的想法无预警地让恐惧爬满了永昼全身,她急促的问道:
“是无垠出什么事了吗?”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这又关心又担心的语气和表情,是多么像一个担心丈夫出事的妻子。
咽下一口唾液的默芸边摇头边调整了自己的呼吸,她忧心忡忡地看着永昼。“战君请王后到正殿一趟,有贵客来访。”
放下心中一颗悬石的永昼在听完默芸的话后,更是不解。
“贵客?是谁?”
来到黑沃国,无垠将她安置在坤簌宫,也鲜少让人来烦她,或者该说是刻意不让人接近她。除了默芸和少数宫女,还有无垠本人,她这个月以来看到的面孔屈指可数。永昼一度以为,他是否想囚禁她,让她与外界隔离,与世界脱轨,终有一天她会心甘情愿的作他的笼中鸟。但与其认定这种悲哀的设想,永昼却宁愿相信另一种。
这个宫里的人并不是全部都当她是国母,这在她初来到此地时就已经领教过了。然而就从那日起,永昼就再也没见过那些嘲讽她的脸孔,服侍她的全都是温顺的宫女,口中唤的句句是王后。默芸说,这些人都是她的好姐妹。所以,无垠是想为她隔离恶意与危险?现在的情势还不是她可以露面的吗?
而方才默芸说要她去正殿见客,这可是头一遭。是什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