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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豚知道她说的是林岩皓,她扬扬嘴角,“我对你有恐惧,我开始不喜欢你的笑容。”
蓝林好像不知道疼痛的植物。仍然笑容绚烂,“我还以为你不认识我呢。”
“我们本来就不熟。”
蓝林靠过来,窗子太小,只能把海豚挤到一旁才能看清外面,海豚就被挤到角落里,在不明亮的光线下看到蓝林的侧脸,她眼睛弯弯的弧度让人徒生恨意。
蓝林看了下面一眼,回过头,她的笑容漫不经心,她说,“喜欢他吗,我是说凌宇。”
海豚抬起眼睛,神情淡漠的看着她。她说,“你是个可怕的女人。我不喜欢你的笑容。太诡异。”
蓝林转过头看着她,她的眼睛凝望着她,海豚第一次看清这个女人笑起来的眼睛还是弯弯的,却没有一丝暖意,清醒而残酷。和凌宇不同。
蓝林说,“上次说我笑起来很像你认识的人,那个人是凌宇吗?”
海豚转过头去,不看蓝林。窗台下面那两个男人已经交换了位置,海豚看到凌宇朝这边望过来,虽然知道太远凌宇不可能看清这里,海豚还是满心惶恐,把头从窗口缩回来。
她对蓝林说,“以前觉得像,现在不那么觉得了。”
蓝林靠在墙上,笑容恬静,“我有预感,宇的幸福在你这里。如果你再主动一点的话。”
蓝林的话在海豚听来显得格外突兀。心里有丝丝慌乱,她低下头去,把左手放在右手手心里,盖起手心里被她揉乱了的那颗纸心,她问,“你,和凌宇是什么关系?”
蓝林说,“很难解释的关系。有时候是父亲,有时候是儿子,有时候是哥哥,有时候是弟弟,有时候是朋友,很多时候我们是战友。生死战场上的那种。他不幸福,我会难过,可是我们不相爱。”
海豚浅浅笑起来,笑容平和,她的声音软软的,无能为力。她说,“我觉得凌宇,他爱你。”
蓝林低下头去,从裤袋的烟盒里抽出一根烟,放在嘴上,伸手从桌上拉过打火机点燃,吸了一口,嘴角撅起,朝天空吐出一团烟雾,眼睛暴戾而天真。“不是爱,那只是一个懒人喜欢人的方式。投资一段感情要太多资金,所以他把对我的感情当成是爱了,他只是以为他爱我,你应该让他知道他不能这样对自己将就。”
“我无法做到,你们之间好像经历太多了。他那里只装得下你。”
蓝林轻轻叹息,她的长发凌乱,把背靠在窗台上,把头慢慢仰下去,枕在窗台上,她的笑容妩媚悲凉,她的长发在风中飘扬。天空的云朵以壮烈的姿势弥漫满整个城市上空。天空不再是寂静的蓝。
海豚听到蓝林喉咙发出模糊的句子。她说,“想知道我们的故事吗?”
“嗯。”
“我们在孤儿院一起长大,十五岁的时候我逃出来,宇是个善浪温暖的孩子,他的不幸是他跟我一起逃出来。刚逃出来,我们无处可去,常饿肚子,有一次饿了四天后我偷了一个面包被捉住了,那个人要打我,你能想像,宇在那个人面前哭得像个孩子,他给他下跪,求他放过我。为了不挨饿,为了要活着,就像算条狗一样活着,他去街上偷东西,我们晚上睡在天桥下,冬天手脚冻得浮肿,他一次在偷一个群男人的钱包时被捉住,我去到的时候他已经被打得血肉模糊。”
海豚看见蓝林停下来,她看见她若隐若现的喉咙轻轻蠕动,仰着的脸模糊而剧烈。
海豚说,“后来呢,他们放过你们了吗?”
“嗯。”
“知道我和宇为什么不会相爱吗?”
“不知道。”
“我赤裸着躺在那几个男人身体下面的时候,他满身是血的趴在我身边不远的地方,眯着一双弯弯的眼睛看着我,从那时候开始我就知道我们不会相爱。太过保护彼此,那种感情已经变成了一种本能。就像对待自己一样。超过爱情,就回不到爱情了。”
蓝林一直保持那个仰望的姿势,僵硬而残酷,海豚看见她夹在手上的烟已经燃烧了一节长长的烟灰,轻轻一抖就掉下来,滴在地板上散成一片。
海豚看着那个仰望天空的女人,眼睛未曾移动,故事里落迫流离的生活,只在故事里见过,却未曾尝试过,而她和窗台下的那个男人,是这样长大的。
很久以后海豚对凌宇说,“从未爱过的女人容易被不是一个世界里的人吸引,凌宇,我只是暂时那么爱你。”
良久,海豚看见蓝林抬起脸,收回飘在窗台外面的凌乱长发,她的笑容又像先前的那样绚丽灿烂,她说,“如果你能给宇幸福的话,请你给他,他是不懂得怎么获取的人。所以你要先给予。”
海豚轻轻笑起来,“可能不行,我也是天生不懂得给予的人。更不会为一个没有空余空间接收我给予的人而破例。”
蓝林眯起眼睛,弯弯的,难于盛载一丝暖意。“如果爱了,会舍得给的。”
“你对那个叫做文政的男人就是这样吗?”
蓝林愣了一下,淡然说,“或者是。”
“比凌宇更爱那个男人?“
蓝林的笑意在脸上更加漫延,广漠无边。她说,“他们不同类,无法相比,如果相爱是宇的末日,我宁愿不爱他,而文政,就算结局情转淡,直至寂静,或者我也愿意只要过程。”
“如果你们相爱也是文政的末日呢,你还会爱他吗?”
“文政不会有末日,那是我的末日。”
海豚转过头,看着窗外,只是轻轻的笑。
蓝林看着她,长发在风中轻轻晃动。她看起来愉悦而丝毫不矫作。蓝林问,“你决定要和申贺成结婚吗?”
“嗯。”
“你们不相爱。”
海豚继续凝望窗外的阳光,她笑,“你和那个叫做朴津的男人也不相爱。”
“你和我不一样,我们不在一个世界里。”
海豚回过头来,阳光照在她和额头上,显得很剌眼,但是静谧。她表情鲜明的逼近蓝林,她说,“别把自己当成救世主,以为牺牲自身成全别人就是伟大,你和我一样,也只是一介女子,要经历一些事,要忘掉一些事,曲终人散之后,依然渴望拥抱,依然无法释怀。如此而已。”
蓝林不言语,靠在窗台边上,微微有些难堪的微笑,带着鲜明的狼狈。
阳光像雪花般飞旋落下,太过耀眼,一切倘若只是假像,或许岸上过客就不那么贪恋良辰美景。
楼梯口出现的林岩皓,笑容也像一场幻觉,远离繁华浮世,太过温暖。海豚以后想起来的时候才恍然,原来她是从那时候对那个笑容就已经变得这样贪婪的。
林岩皓说,“海豚,没问题了,我们可以走了。”
海豚重重点头,起身走开,她说,“好。”
然后直直走过去,在身后留下冷冷的一句话,“不要以为可以看清楚所有人,如果你连你自己都不曾看清的话。”
18。无心冒险
窗外公路上人声嘈杂汹涌,阳光射在路边树叶上,色泽怆然。一切依旧清楚分明。
有些事有些物,本来只能对全世界说谎,才能骗过自己。
窗台上留着模糊的字迹,隐约看得出来,是四个字,“抽刀断水”。凌乱而苍茫。
蓝林背对着海豚消失的楼梯口,一张脸在阳光下闪烁着光泽,笑容悲凉,她伸出手指在窗台上划圈圈,直至那四个字变成一堆杂乱无章的圆圈。就像她一直对待幸福的方式,一如既往的暴戾。
她本来就不是贪恋不甘的人。她想起那个男人身上的香草气息,她想牵一个男人的手,然后随他一起出发,而失望,总像结局一样无可回避。
阳光从窗口跑进来,飘飘扬扬的洒在蓝林身上,她站在那里,手里拎着她的细带高跟鞋,她朝着路面闭上了眼睛。
身后传来撒裂般寂静的声音,“已经那么深了吗?”
“不知道,只是突然想幸福一点生活。”
“。。。”
蓝林睁开眼睛,把手上的烟支摁熄在窗台。笑容华丽而苍茫。她说,“我们就真的那么不配拥有幸福吗?仅仅一次也不行吗?”
蓝林听见身后一声叹息,知道那个人正在靠过来,一双温暖的手,轻轻的覆盖在她的眼睛上,她听见身后一个声音在叫她的名字,他说,“林。”他的声音温和而清晰。
蓝林听到自己手里的鞋子,陡然掉落在木板上的声音。苍白空洞。她的眼泪就毫无征兆滑落下来。沾湿他的手心,她说,“宇,我想爱了,可是不想流泪,怎么办?”
凌宇摸到她脸上模糊的眼泪,用力的抱住她,她感觉到他的身体因为用力而轻轻颤抖。他说,“他能给你的幸福就远胜于我吗,林?”
她说,“不一样的。宇。”
他的声音黯然下去,“我知道。”
“对不起,给不了你幸福,不该让你和我一起逃出来。”
“林,你只要记得,我现在在你身边。”
“要一直在吗?”
“嗯,一直在。”
蓝林终于回过头,把这个男人拥在怀里,把胸口塞得满满的,心里有怆然的温暖,她拨弄他凌乱的头发,她说,“凌宇,你还是那么笨啊。”
蓝林一直记得那年夏天里的那个中午,小阁楼那个男人在她旁边寂静的笑着,眼睛弯弯的,暖暖的。印在她心里落廖无力。
申贺成赶到朴宅的时候,朴津正陷在沙发里,安静的翻阅一本书,他的右腿伸直搭在沙发上,看似不能弯曲,身边摆放着一根简约的类似拐杖的东西,他抬起头来看申贺成的眼神恬淡而不落一丝爱憎。然后安静的低下头去。视线继续留在书面上,就像遇见一个陌路人。
申贺成走过去,把他的裤脚撩起来,看到膝盖上缠绕着白色的绷带,隐约可见已干固的暗红血迹。他觉得心脏部位的血液像潮水一般涌上来。他从朴津手里抢过那本书,扔在地上,他说,“为什么这样对自己,以为我会心疼吗?”
朴津仍然保持着那样的动作,就像那本书还在他手里,他的视线还停在那里不曾移动。他说,“你不会。”
申贺成伸出手去把他的脸掰过来,强迫着他的眼睛看着自己。他说,“津,你一定要那么幼稚吗,我们不是说好了吗,我要你回到你的世界里去,你是在报复吗?”
朴津终于把眼睛抬起来,他的眼眼像空洞灼烈的深渊,申贺成在那里看见他自己身影,惊惶而无能为力。他听见朴津说,“那你呢,如果不幼稚,如果过得比我幸福,为什么现在你会出现在这里。”
申贺成觉得心脏的地方滚烫而剧痛,他的表情停顿下来,恢复到没有表情,然后起身背对着朴津,他的脑子里一片混浊,他说,“那么抱歉,我来错了。”然后他起步离开。
走出门口的时候,一阵冷风吹过,申贺成才发现原来他们都已经无处可去。有些东西像生死一样,无奈而不留遗力。
身后传来朴津急促的声音,“成”,然后是重物坠落的声音。
申贺成感觉心脏的地方又复疼痛,转回身,看见朴津低着头,半趴倒在地上,碰翻了桌上一杯咖啡,散落了一地的模糊的水迹。朴津仰着头,他的眼泪几欲从眼眶里掉落。
申贺成轻轻走回他身边,蹲下去,把他拥进怀里,心里酸楚分明。他的声音彻底软弱下去,“津,你要我怎么样对你啊?”
朴津把下巴枕在他的肩膀上,声音模糊,他一直重复,“对不起,对不起。”
“津,很多事情都不是我们本意要做的,例如伤害你,例如离开你。”
“我不管什么世俗,不管什么舆论,我只是想爱你而已,也防碍到他们了吗?”
“津,我是应该侥幸你的单纯还是应该怒诉你的善良呢?”
朴津把下巴从申贺成的肩膀上收回来,他的眼神像孩童一样纯洁并且无辜,他说,“我们不要那么快就停下来好不好,陪我走到走不动了再离开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