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吻亮河上的月光-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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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木栅教私立高中的那一年,有一次我骑机车回家,发现一部计程车一路跟着我。”
“哦?什么人要跟踪你?你又是怎么发现的?发生了什么事吗?”她听得好紧张,脸上满是关切之情,好像他正在危险之中。
“傻瓜,”他放掉她的手,揽着她靠近自己一点。“别那么紧张,我不是好好的吗?”他安慰她道。
“到底是怎么回事嘛?”
“刚开始我并没有注意到那部计程车在跟踪我,是后来遇上红灯,我停了下来,计程车里的人忽然下了车,跑到我身旁跟我说他想跟我谈一谈。”
“是什么人啊,好奇怪哟。”
“一个学生。”
“女学生?”她凭直觉问道。
他点头。
“仰慕你的女学生吗?”
“小女生。”他淡然答道,顺手拢了拢她齐肩的秀发。“介意吗?”
她摇摇头。“然后呢?你跟她谈了吗?”
“她就那样站在我的机车旁,马路上危险得很,我不好丢下她,只好载她到最近的一家咖啡屋,让她坐下来说。”
“说了什么?”
“就是一些仰慕我之类的话嘛。”他耸耸肩。虽然他无意捉弄她的情绪,不过依然想看她的反应。
“那你有什么反应?”她看着他问,不忘糗他。“是不是脸红心跳,受宠若惊呀?”
“当然不是。”他一点也不介意她俏皮的揶揄。“我必须以一个老师的身分慢慢开导她,劝她以学业为重。我还告诉她,教完那一年我就要辞职,到法国念书去了。”
“原来你不是费老师,而是“张”老师。”她说完又正经一问:“那她是不是很失望?”
“有一点吧。我跟她说如果有空的话,可以写信跟我联络。”
“那她后来跟你联络过吗?”
“我刚到法国时,收到过她寄的卡片,后来渐渐地就失去联络了。”
“小女生长大了,找到她的白马王子了?”
“大概是吧。”
结束这个话题之后,他们安静地走了一段路,几个女学生对他俩指指点点,范姜明葳一点也不在意,甚至专注地回视她们。
费家齐注意到她的眼神了。“看什么?”
“看看有没有校园美女喽。”她灿灿发亮的双眸,促狭地望着他。“现在还有没有女学生跟踪你呢?”
对她这样的询问,他感到很窝心。“怎么,你吃醋了啊?”
“这不是我该吃的醋。”她不知自己为什么这样回答,她有点情绪化,有些弦外之音,希望他能感觉得出来,可惜他没有。
安静的角落里,有人高声吟唱诗经蒹葭:“兼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蒹葭凄凄,白露未晞,所谓伊人,在水之湄……”
他们驻足聆听,直到吟唱声毕还浸淫在低回不已的怅然情思之中。
“很美是吗?”费家齐从那纯美又带有几许凄清的意境中回过神来。
“有特别的感触吗?”她含有深意地一问。曾经他对伊人也有似这般远不可触,若即若离的思慕之情吧。
“我想起“茵梦湖”的作者描写主角水中寻莲的场景。”他拾起她的手继续往下走。“它所表现出来的情感既不是激情的占有,也不是哀怨的悲思,而是一种若即若离,迷惘低回的相思情怀。作者委婉含蓄的手法却把那种追寻所爱的思慕彷徨之情,发挥得淋漓尽致。”费家齐十分感性地说出心中深深的感动。
“你非常认同爱不是占有的说法,对吗?”她问得黯然神伤。
“你不认同吗?”
“认同。”她漠然答道,思忖着自己一点也不想占有车子良。可若爱不是占有,那她跟费家齐之间呢?他想占有她吗?凝视着他和他身后的校园、身后的天空──她想找寻答案。可是他身后的这些景物忽然之间给她一种印象──他只是一个突现在纸上的虚构人物,离她好遥远、好遥远的人物。
“明葳,有机会的话,我们去巴黎度假好不好?”
“你想旧地重游?”她没回答他的问题,迳问道。
“我们去枫丹白露和凡尔赛宫,去看塞纳河、凯旋门和圣母院,去香榭大道喝咖啡。”他无限憧憬,想像着和她携手共游巴黎的浪漫。
“好呀,反正我也还没去过。”
“在巴黎念书的时候,很喜欢一个人到街上闲逛,没有任何目的地,纯粹为闲逛而闲逛。”他注视着远方,沉缅于往日情怀。
“感觉很优闲、很自在吧?在巴黎街头闲逛一定别有一番滋味。”
“你知道吗?我还特别去罗浮宫附近的游乐场坐摩天轮。”
“哦?”她有些惊讶。“享受刺激吗?”
“不,我只是想体会一下巴黎的屋顶在我眼下的感觉。”
“巴黎是个很美的城市对吗?”
“每个城市都有它独特的味道,巴黎当然也有。去听听混杂的人声、车声,闻闻花香,你就能辨认巴黎独特的光影,然后放逐自己去神游。”他说话时脸上的线条是柔软的,柔软得令她不忍,不忍苛责他。和他紧紧相握的感觉是这般真实,她拥有他。
— — —
车子良按时陪王妗娣到医院作产前检查,她已经进入需每周接受产检的阶段了,因为预产期将届。
医生告诉她一切正常。
“子良,你真的不跟我离婚吗?”回家的路上,她不安地问丈夫。愈接近预产期她的心里愈彷徨,她怕车子良现在对她一切的好都将随孩子出世而结束。
“嗯。”
“你是为了孩子才作这样的决定吗?”
“孩子当然是原因之一,”车子良坦承不讳。“还有就是,我认为我们可以重新开始。”他平静地叙述。
她注视着丈夫不再紧绷的脸孔和他友善的呼吸,感动得流下眼泪。她早感觉出他的改变了,只是她没有把握,和平相处的日子可以维持到什么时候,他表现出的体贴和关怀又有真情几分?
“那──明葳呢?她怎么办?”王妗娣现在还反过来替范姜明葳着想。
“她祝福我们。”
“你有没有觉得对不起她?”王妗娣忍不住轻声试探道。
“我已经对不起她了。”车子良看着她。“不想再对不起你。”他沉稳地说出抉择。不再逃避一切的他,心中一片坦然。
三角关系的解决办法注定要牺牲一个的,王妗娣一时语塞。如果她想留车子良在身边,势必无法顾及范姜明葳的感受了。
“她现在怎么样?还好吗?”沉默片刻之后,王妗娣问他。
“看起来很好,她告诉我她有男朋友了。”车子良平静地陈述。
“真的?”王妗娣喜形于色,思忖着如果真是这样就太好了,所有的伤害都可以不再继续。不过她还有点疑虑。“子良,明葳会不会是为了让我们心里好过一点,才说她有男朋友的,我是说这也许是她善意的谎言,你知道,她是那么善良的女孩子。”她不安地看着车子良。
“我想她不会这么做吧,如果要骗我们的话,她也不必等到现在。”
两天之后王妗娣又回到医院,她在家中就破了羊水,车子良仓皇中将她送往医院。
她很快地被送进待产室,护士为她做生产前最后的准备工作。换上产袍,灌肠之后,在她的肚子上安了好几样监视器。
间隔愈来愈短的急促阵痛撕裂着她,她痛苦的呻吟逐渐转成力竭声嘶的哭喊。腹腔里阵阵顺逆汹涌,令她觉得自己就要死去了。
蓦地,监视器上显示出胎儿停止了心跳的讯息,医生和护士火速将她推进产房里,他们必须立刻进行引产手术,结果,医生取出她腹中已告气绝的男婴,她昏死过去。
— — —
病房里,王妗娣醒来后第一个感觉便是椎心的痛。望着陪在一旁的车子良,她伤心绝望的泪水瞬间决堤,氾滥成灾,伴随著令人闻之鼻酸的痛哭失声。
“妗娣,别哭了,你的身体要紧。”他连忙安抚着她。
她什么也听不进去。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她依旧泪如雨下,喃喃地重复着同一句话。
“胎儿的颈部被脐带缠绕住,来不及救他了。”车子良沉痛地转述医生告诉他孩子的死因。
“没有了、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失去孩子的痛心盖过了她身上的疼痛,千万倍于临盆时滚滚阵痛的揪心之感,几乎令她气绝。绝望无助将她推进黑暗的深渊,顷刻间,她的灵魂被黑暗吞蚀,有着不可名状的不安。
“别哭了,你现在还很虚弱,需要好好休息。”车子良紧握着她的手,柔声安慰道。
“我要孩子,我要我的孩子,把孩子还给我!”她突然之间崩溃了,疯狂地喊着。抓着车子良的衣袖,没命地摇晃着他的手臂。
“别这样,妗娣。失去孩子,我并不比你好过。”想去猝死的胎儿,他也忍不住流下伤心的泪水。“我们还年轻,还会有孩子的。”他不忘提醒她。
他的这一句安慰,像镇定剂一般迅速令她安静了下来。她无言地望着他的脸,似乎正细细咀嚼着他的话。她在车子良的坚持下躺回枕头上,终于在不久之后安心地睡着了。
— — —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王妗娣出院没多久,车子良又因车祸受伤进了医院。
费家齐辗转听说了这件事之后,抽空到医院探视他,还约了范姜明葳同行。
“严不严重啊?你朋友的伤。”走在医院长廊里蜡亮的地板上,令她不由觉得心情沉重了些。
“大腿骨折。”
“你朋友知道我吗?”她不确定费家齐有没有告诉人家她和他的关系,他一点也不像那种会主动对别人提起自己私事的人。
“今天带你来看他,他就知道了嘛。”他知道她有点紧张,给她一个鼓励的微笑。
电梯到了三楼,他们很快就找到了车子良的病房。
“子良。”费家齐一踏进病房就瞥见一身狼狈的车子良。他斜靠着枕,半躺在病床上,除了右腿上了石膏之外,脸上还有明显的擦伤,状甚凄惨。
费家齐的一声轻唤,令随后进门的范姜明葳霎时止住了脚步,脑袋嗡嗡作响,心跳因而漏了一拍。迟疑了两秒钟,她还是随费家齐走到车子良的床边。
“明葳,你怎么也来了?”车子良诧异地瞪大了双眼。“你怎么知道我受伤住院的,你们……”他期期艾艾地说不成──句话,看见她,他的惊讶多过欣喜。
范姜明葳无可选择地保持沉默。倒是费家齐开口了,他的讶异之情不亚于车子良。“你认识明葳?”他询问的目光来回在车子良和范姜明葳的脸上。
车子良缓缓地点了下头。“我认识她很久了。”
不需深邃的思维和锐利的洞察,两个男人对各自心中的疑问顿时有了解答。他们对峙的眼里都写着了解,沉默同时覆盖了三个人。
“坐嘛。”车子良惊觉自己失态,赶紧招呼着一旁尴尬的两个人。
费家齐拉了两把椅子到床边,和范姜明葳一起把鲜花插到瓶子里之后,才坐了下来。
“你的伤不要紧吧?”费家齐关心道。这才是他来医院的主要目的。
“还好,没挂掉就是了。”车子良轻描淡写了一句,脸上是无奈的表情。
“妗娣呢?生了吧?”范姜明葳激荡的心已渐平缓,她询问王妗娣的近况。
她的问题让车子良一颗心迅速下沉。他双眉紧锁,脸上浮现无边的悲愁。
“她还在坐月子。”他停了好久才困难地说出至今还令他无法接受的事实,“孩子没了。”
“没有?什么意思?你说清楚一点。”范姜明葳听得出事情有异,着急地问他。
“孩子还未出世就死了。”他喑哑道。“在肚子里就因为被脐带缠绕颈部,没了呼吸,医生立刻做引产手术已经来不及了。”简短的解释中净是回天乏术的无力感。
范姜明葳没有给他任何安慰的话,因为那已经于事无补了。
“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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