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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纱织却突然开口说了句:“你出来。”
等了半晌,眼前无人出现。
“少夫人?”青玉满脸疑惑。
“我知道你日日跟着我,出来吧!”
隔了一会儿,街角的另一头缓缓走出一人。
“晓风!”青玉喊了声,为什么大清早的他会出现在这里?他不是该留在少爷身边吗?
世晓风来到杨纱织面前,淡淡地说:“少夫人早。”尽管他脸上的神情仍是一派镇定,但心底却开始佩服她。他自问自己一直很小心,为什么会被发觉呢?他心中不无疑惑。
杨纱织浅浅一笑,徐徐地开口释疑道:“大清早一向没什么人,可连着三天我都瞧见你在街口买大饼。”她停了停,忽然问道:“为什么跟着我?”
世晓风却回道:“少夫人,少爷在前头等着。”
杨纱织怔了下,抬首一望,果真看见文府的轿子停在前头,朱元朗一脸不以为然地站在轿边。
“少夫人,咱们快过去吧!”青玉催促着。
“嗯!”
朱元朗一见她接近,便板起面孔开口:“少爷请您上轿。”
“喂,你这个总管是怎么当的,见了少夫人连句问安也没有。”青玉凶巴巴地说道。
虽然她仅是文府一名丫环,但老夫人以及出嫁的二小姐都特别喜爱她,因此文府丫环中也只有青玉一人敢顶撞朱元朗,两人每回见面总免不了唇枪舌剑一番。
朱元朗瞪了青玉一眼,这才开回:“少夫人早。”他揭开轿帘。“少爷请您上轿。”
对上文昊一双幽邃的冷眸,杨纱织心底忍不住发慌,小声地回道:“我用走的就成。”
朱元朗诧异地瞧她一眼,佩服她竟敢公然拂逆少爷,难道她不知道少爷真发起怒来有多可怕?
下一瞬,杨纱织手上一痛,整个人教一双铁臂给拉进轿子里。
“起轿!”文昊沉声下令。
朱元朗见他一副杀气腾腾的神情,随即手一松,放下轿帘,跟着轿夫们往前走,青玉及世晓风亦紧跟其后。
“以后不许在下人面前顶撞我。”文昊开口,神情一片严峻。
杨纱织坐在他身边,低头轻声地说道:“我只是不想麻烦你,并非有意顶撞。”
两人间沉默了半晌。
文昊率先开口:“你可知道这几日以来,下人们传说我欺负新进门的媳妇儿?”
一贯冷淡的语气中隐隐带着怒气。
杨纱织闻言,迅速抬起头。
“我不知道!”尽管他待她始终冷淡,却不曾刻意折辱她。
“不知道?你是存心闹得人尽皆知!”他驳斥道。
她急急辩解道:“我不是。”她真的不是存心让大家知道她日日步行到紫宣堂,为了怕下人们看见,她甚至起得比平日更早,还特地自文府后苑的侧门出府,想不到还是让其他人给瞧见。
“既然不是存心让我难堪,为什么不坐轿子?”
她盯着他俊逸非凡的面孔,悄悄在心底叹了口气,半垂下眼。“我知道你并不爱见到我,选择不坐轿,是为了不让你心烦。”她双手不自觉地扭绞着衣裙,眨动的长睫下是一双藏着邑郁的黑眸。
文昊蹙起眉,随即淡淡地说:“无论如何,从今天开始,只要离开文府,你就得坐轿子。”
这表示他关心她吗?她悄悄地看了眼文昊冷峻的脸孔,一颗心五味杂陈,说不出是怎生的感受。
到了紫宣堂之后,文昊撇下杨纱织,迳自步入内堂进行编审及监印的工作。
杨纱织与青玉就留在前头的书肆帮忙打理,朱元朗则负责结帐工作。
这一日不知何故,买书的人比平日多上一倍,偏偏朱元朗的算盘落了珠,只得上街买新算盘。等候结帐的客人颇感不耐,开始有了抱怨。
“死元朗,不知上哪儿胡混,到现在还不回来!”青玉骂道。
杨纱织琢磨了会儿,回道:“这样吧!我暂代朱总管替客人们结帐。”语毕,她移步柜内,笑盈盈地对客人们开口:“各位客倌,让你们久等了,现下由我暂代总管为各位结帐。”
由于她平日总默默注意朱元朗的一举一动,因此每一种书目的价格她都牢记在心,毋需翻价表查询。
客人见她一介女流,不免怀疑地开口问:“你成吗?没有算盘如何算帐?”
只见她浅浅一笑,“我算帐一向不用算盘。”
“那用什么?”客人仍有些疑惑。
“用心!”她自信地回答。
不待客人反应,她已一手接过客人手上的书,瞧过一眼便开口道:“客倌,这四本书总共一百二十七文钱。”
客人仍怀疑地不肯掏出钱。
她瞧出他的犹豫,“客倌回去不妨在家中拨珠复算,倘若有错……”
“紫宣堂赔以双倍!”文昊替她接话,他也看到那四本书,合算起来确实是一百二十七文钱。
她别过头,瞧住文昊,呆了呆。他是什么时候来到她身边的?
客人见店主承诺,于是安心地掏出钱来付帐,反正错了可以赔双倍,他并无损失。
待杨纱织回过神后,她走出柜台。
“你做什么?”文昊开口。
“既然你来了,合该由你来算。”
“不,你来算。”他走上前,挡住她的去路。
“你不怕我算错?”她抬起头,心口发热。
“你会让我赔钱吗?”他反问,深邃的眼眸掠过一抹算计的精光。
杨纱织心底慢慢地涌上一种不愿认输的心绪。“不会!”她一向柔和的小脸在此刻多了一抹坚毅之色,像一朵瞬间绽放的花。
文昊瞧住她,竟微微地失神。
不过一会儿工夫,她已经为十位客人结完帐。
朱元朗在这时回到书肆,眼见少夫人站在柜内结帐,不由得大吃一惊,急急走上前,正欲开口阻止她,却在文昊锐利的一瞥下噤声,默默地站在一旁,瞧她为客人结帐。
不过,朱元朗对她的心算能力颇为质疑,于是悄悄地在一旁用算盘跟着拨算;这一算之下,他心中暗暗吃惊。少夫人的心算不但精准,而且比他拨算盘的速度还快,往往他还没拨完,她已经算好并找了钱。
不多时,二十多名客人已结完帐一一离去,朱元朗目瞪口呆地站在一旁,仍然不敢相信自己居然输给一个女人!
“切莫小瞧了人家!”文昊别有深意地瞧了朱元朗一眼,转身进入内堂。
朱元朗耳中听着少爷的话,眼里瞧着少夫人,不知何故,他对少爷适才说的话竟有种似曾相识之感,像是从前曾发生过相同的事。
随即,他甩甩头,走进柜内。“少夫人倘若不介意,这里还是交给我吧!”他开口,气焰依然高张。
“嗯!”杨纱织眼见文昊离去,心中微感怅然。
青玉则瞪了眼朱元朗,开口道:“方才你上哪儿胡混了?”
朱元朗心跳了下,有些不自然地回道:“啐!我上哪儿还用向你报告吗?真是笑话!”
青玉冷哼一声,转身不理睬他,来到主子身边。
“少夫人,方才您真是厉害,青玉好生佩服。”
“其实没什么厉不厉害,自小我日日钻研针法,时日一久,心算不好也难。”杨纱织浅浅一笑,偕同青玉到后堂准备饭菜。
由于紫宣堂后院造纸以及刻印的工人多达数十人,因此雇了两名厨娘专司膳食。
厨娘们本来也不敢要少夫人帮忙,但相处数日,她们发现少夫人切菜的动作熟练且利落,一点也不似娇贵人家的千金小姐,对待下人们态度亲切又随和,于是渐渐卸去心防,相处甚是融洽。
这一日杨纱织由厨房忙完,来到前头书肆,却见一衙门胥吏站在柜台前张望。
“请问官爷有什么事?”杨纱织迎上前询问。
“朱总管在吗?”
“他……”
“元朗上茅房去了。”青玉回道。
“敢问姑娘是……”
“是文府的少夫人。”青玉再次回答。
胥吏闻言,连忙上前交给她一个袋子。“烦劳少夫人将这五十两银子交给朱总管,就说我赶明儿个再来向他要小册子。”语毕,胥吏头也不回地离开,急着与书肆外的同僚上花楼喝酒。
杨纱织怔怔地瞧着手上那袋银子,手竟微微发颤。
这是她长这么大以来,头一回亲手拿着这么多钱。
“发生什么事?”文昊由内堂走了出来。
“少爷,胥吏方才来过。”青玉回答。
“说了些什么?”他微微蹙起眉,看了眼杨纱织手上的银子。“这银子打哪儿来的?”
“是胥吏要我交给朱总管的,说是明儿个再过来向他拿小册子。”杨纱织迟疑了会儿又问:“什么小册子这么贵?”是她不够留神吗?为什么她从来不知道书肆里有价值五十两的册子?在临安城里,五十两可以买下两间房舍。
文昊瞥了她一眼,沉缓的回道:“老实说,我也很想知道是什么册子可以让元朗漫天开价!”
听似淡然的语调里蕴含着怒气,杨纱织和青玉都明白这是他发怒前短暂的平静。
可是朱总管做错了什么?她们实在不明白。
这时,朱元朗由后头走出来,却发觉所有人都盯着他看,最后,他的视线落在文昊冷峻的脸上。
“你跟我到内堂!”文昊撂下话后,转身就走。
朱元朗虽感不妙,却也只有跟了进去。
“你跟了我几年?”文昊问向朱元朗。
“十年!”朱元朗回答。
“平日我待你如何?可曾亏待你?”
“少爷待元朗一向很好。”
文昊沉默半晌,而后开口:“既然明白文家待你不薄,为何在背地里做些见不得人的事?”
瞧着少爷冷冽凌厉的面孔,朱元朗心虚地回道:“元……元朗不明白少爷在说什么?”
文昊半眯起眼,将手中的钱袋放在大桌上。“这是胥吏方才托在纱织那儿的银两,你告诉我,咱们紫宣堂里有什么小册子值得五十两?”
朱元朗一颗心似落到谷底,然后他双膝一屈,跪了下来。“元朗一时财迷心窍,这才答应胥吏为刘府大公子刊印小字书籍,好让刘公子挟带混入考场,求少爷原谅!”
“你应该知道,我一向惜才,但如今你与胥吏勾结舞弊,这岂不等于一巴掌打在我脸上,教我如何轻饶于你?”
“少爷!”
“元朗,莫要怪我无情,这五十两你可以拿走,就当作离开文府之后做买卖用的资本。”
“少爷!”朱元朗惊得不知所措,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必须离开文府。
“你有三天可以准备。”
朱元朗心知事到如今再无转圈余地,因此怔怔地退出内堂。
虽说天大地大,但日后该往何处而去,他却没有半点头绪。
杨纱织来到书房门口,正犹豫着要不要敲门时,房门却已先被打开。
“少夫人,少爷请您进去。”开门的人是文昊的贴身护卫世晓风。
她怔了下,随即跟着世晓风入内。
这是她头一回走进文府的书房,房里的摆设极是素雅,四面全是高高的书柜。
文昊端起茶盅,瞧了她一眼。
“坐!”他呷了口茶,又合上杯盖。
世晓风随即守在房外。
“听青玉说你要朱总管离开文府,为什么?”杨纱织开门见山地问。
文昊搁下茶盅,不疾不徐地回道:“元朗走了,最高兴的人不是你吗?”元朗待她如何,他一直是心中有数。
“怎么会呢?朱总管一向待我很好。”
文昊微蹙起眉,“在我面前不许再说假话。”
她瞧着他,好半晌才开口:“我出身低微,朱总管不愿将我当成主子也属常情,我一点也不怪他。”
文昊眉头紧皱。“好个宽宏大量的主子,说吧!今晚找我有什么事?”
“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