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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纱织依着青玉所指,瞧见四个工人正忙着。其中两人站在一堆堆的树枝前去叶,另一名则将去完叶的枝干除下树皮,再丢入一只巨大的木桶里燃煮,最后一个则将煮过的树浆倒入一个平浅的槽子,仔细地过滤铺平,阴干之后成纸。
这一过程瞧得她目不转睛,十分新奇。
“青玉,现下咱们无事,不如过去帮忙。”话甫落,她率先走向燃煮的工人。
工人并未见过杨纱织,因此起身对她喝道:“去去去,客倌买书请到前头书肆,此地闲杂人等不得进入。”
青玉连忙追上前斥道:“啐,不许你无礼,这位不是客倌,是咱们文府的少夫人。”
工人一呆,连忙陪不是:“小人有眼不识泰山,请少夫人海量,千万别跟咱们这种粗人计较。”
杨纱织摇摇头,“你为文府如此尽心尽力,我怎好怪你呢?我来只是想帮忙而已。”
语毕,她拾起一节树枝,取过削刀开始将树皮除下。
工人见她手脚利落,丝毫没有千金小姐的娇贵,不禁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青玉正想劝阻,却被另一道严峻的嗓音给吓住——“你到这里来做什么?”文昊来到杨纱织身后,语气中隐隐透着怒气。
杨纱织手一颤,削刀一个不稳,在左手食指上划下一道深深的血口子。她立即握手成拳,转过身把手悄悄地背在身后,抬头迎上那两道冷厉的眸光。
她仍记得在那时候,他必须蹲下身来,她才缝得到他肩上的衣裂之处;然而多年过后,她在他面前仍显得十分娇小,仅及他胸膛处,必须抬起头才能看清他脸上的神情。
而今,即使他在盛怒中,这一张非凡的俊颜仍然令她心口发热,一颗心不断地抽紧……喜欢一个人的时候,毋需原因,也不因身份而改变!纱织心底忽然涌上这一番话。
“我来只是想帮忙而已。”她讷讷地说道。
“是什么人让你做这等粗活儿的?”他半眯起眼,一张俊颜阴晴不定。
“是……是我自个儿见工人们似乎忙不过来,所以……”在他益趋凌厉的注视下,她的声音渐渐变小。
“所以你们就由着少夫人留下来做粗活儿,是不?”文昊严峻的眸光落在青玉以及工人身上。
工人心头一惊,咚的一声屈膝跪下。“不、不是的,小的怎敢要少夫人留下来做粗活儿,请少爷明察!”
青玉极少见少爷如此生气,于是也跟着跪下。“是青玉不好,请少爷息怒。”
杨纱织瞧着他们一个个跪下,心头一急,上前拉住文昊的手臂。“别怪他们,是我自己执意要帮忙的!”
文昊一把抄过她的手,心头略略吃惊。这是他头一回碰触到她,想不到她竟如此纤瘦,更教他吃惊的是,她居然满手鲜血。
“该死!”他低咒了声,眼角瞥见她右手的削刀。“青玉,手绢。”
青玉连忙起身,由怀里掏出一条手绢递上。
见他紧紧握住自己的手腕,满面怒意,于是她小声地道:“一点伤而已,不碍事的,用不着……”
话未说完,文昊已经取过手绢,将她左手受创处包扎起来。
“下一回在做任何事之前,先掂掂自己的斤两,不是什么事情你都可以胜任的。”
文昊怒颜已敛,神情又恢复一贯的淡漠。
杨纱织一向心思细密,怎会听不出他的弦外之音,他仍在为她冒充唐诗意而生气,她是不是一辈子都得不到他的谅解呢?
“我送你回府。”文昊冷冷瞧她一眼,转身就走。
杨纱织呆了下,回头对工人开口:“你起来吧,害你受累了。”语毕,她迅速追随而去,青玉亦紧跟在其后。
一干工人瞧着他们消失的方向,不由得暗暗松了口气。干了这么多年活儿,就属今儿个最惊险。
待杨纱织走出内堂,却瞧见朱元朗早已恭候在大门边。
“少夫人慢走。”他似笑非笑的说道。
她朝他微微点头,走出书肆。
青玉则狠狠瞪了朱元朗一眼,这才离开。
待轿子走远,朱元朗这才露出笑意,想必往后再也见不着这位冒牌的主子了吧!
第三章
碧云天、黄叶地,秋色连波,波上寒烟翠。
山映斜阳天接水;芳草无情,更在斜阳外。
暗乡魂、追旅思,夜夜除非,好梦留人睡。
明月楼高休独倚;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
范仲淹。苏幕遮随着轿子的摆动,坐在文昊身旁的杨纱织不禁呼吸急促起来,面颊微微晕开一片绯红,身子更是未敢有稍稍的移动。
成亲多日以来,她从未如今日一般如此接近文昊,两人同坐在轿子里,近得让她以为自己已是他真正的妻子。
“手还疼吗?”文昊徐徐开口,目光扫过她以布绢包裹住的手,隐约间仍可见一抹微红淡淡地透出雪白的绢子。
杨纱织螓首半垂,轻轻地摇了摇头。“不疼。”虽然十指连心,伤处隐隐抽痛,但一想起当时他脸上的焦急怒容,她的心就被另一种炙热的感觉所牵引。
也许他已经有一些些在乎她,她这么希冀着,哪怕他的怜惜微乎其微,她都因之而满心雀跃。
“有件事我必须告诉你。”
杨纱织抬起头,对上他熠熠的双眸。
“我希望你离开文府。”他面无表情地开口,深邃的眸光里透着无情,这是他几经思量后的结果。
杨纱织面色转白,颤声回道:“可……咱们已经拜过堂,你怎么还……”
“我可以写下休书让你改嫁。”他顿了下,又接着道:“倘若你愿意,咱们可以约定三个月或以半年为期,这样对你将来改嫁较为有利。”
曾想过千百回他会休妻,但当真正由他嘴里说出来时,却是如此让人痛心。
“倘若我不想改嫁呢?”她鼓起勇气问出口。
“你……”
杨纱织瞧着他,幽幽地开口:“古语有云: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纱织是人,既被迎入文府,怎能无端遭夫所弃,改嫁他人呢?”
她是存心赖上他吗?文昊的怒气瞬间再度扬升。“不管怎么说,你都不能留下,文府不需要无用之人。”
他一向不是言行刻薄之人,但她却在一日之内轻易挑起他两次怒火,他深深打从心底不喜欢她,更时时提防着她。
洞房花烛的那一夜,她有机会能表明自己的身份,可是她却极力隐瞒下来,足见她是一个城府极深的女人。
“我会努力证明自己不是无用之人。”杨纱织仍瞧着他,一张小脸看似无比坚毅,天知道她是花了多大的勇气,才敢在他面前说出这些话的。
文昊微眯起眼,“凭你一介绣娘能识得几字?文府要的是像唐诗意那种诗词歌赋样样精通的才女,你自问能做得到吗?”
面对他残忍而咄咄逼人的言语,她的心痛比起手上的刀伤还痛上千百倍。
见她低头不语,他再度开口:“你执意留在文府,若是贪图过少奶奶的好日子,那你可错了!我不会在文府里养米虫,更不会任自己的妻子成为绣花枕头,遭人耻笑。”
半晌,杨纱织抬起头,豆大的泪珠一颗颗地由她脸颊滑落……尽管她止不住不断滑落的眼泪,却坚强的没有哭出声。“我自知出身卑微,七岁那年丧父之后,我便随着娘一路由南粤流浪到临安城,日子虽然过得辛苦,却从来不曾怨天尤人,再困难的日子我都熬过来了,难道你还认为我是一个无法吃苦、贪图逸乐的人吗?”真正教她伤心的不是他刻薄的冷语,而是她确如他所说的,不是一个文采斐然的才女。
然而她愿意为他而努力,更希望有朝一日可堪与他匹配啊!
文昊瞧住她,刻意漠视她满脸的泪痕,冷淡而略微嘲讽地回道:“也许你是苦怕了。”
她忙摇头,“不,我不怕吃苦!”她怕的是他把她由身边赶走!十岁那年她第一次见到他,也是直到她在出嫁之前这八年内惟一的一次。但她却直到今日才蓦然明白,早在那个时候开始,她就已经情根深种,悄悄地爱上了他。
“是吗?倘若真不怕吃苦,那你就不要坐轿,自己步行回府。”他刻意为难地开口。
由此处到文府少说还有七、八条大街,她一个弱质女流必须走上好半天才能回到文府,他就不信她肯走。
“我若步行回府你就不再赶我走,是吗?”她瞧着他,伸手抹去脸上的泪水,语气之中有难掩的欣喜。
文昊迎视着她骤然灿烂的黑瞳,一时间竟微微失神。
“停轿!”杨纱织开口喝道。
在文昊回过神前,她已经揭开轿帘,自行下轿和青玉往回府的路上走去。
“该死!”文昊低咒一声,亦走下轿。
“少爷!”护卫世晓风来到他身边,他不明白少爷为什么让少夫人走路回去,不过他不会多问。
“护送她们回府,别让她们察觉。”文昊面无表情地开口,一双眼仍盯着杨纱织逐渐远去的身影。
世晓风二话不说,立即追了上去。
半晌,文昊撂下一句:“回紫宣堂!”旋即重入轿内。
是不是他对她还不够残忍,所以赶她不走?
不知不觉地,在他唇畔扬起了一丝极淡的笑意。
自那一天开始,杨纱织每日起得更早,总在紫宣堂开铺不久就抵达。
文家二老得悉此事,便急急叫人唤来文昊。
“昊儿,近来下人们传道你欺负新进门的媳妇儿,可有此事?”文夫人率先开口。
文昊眼中眸光闪了下,轻描淡写地回道:“不过是要她走点路而已,就传得人尽皆知。”平淡的语气中掺杂了一丝怒意。
“既然咱们家与练府已经同意将错就错,那么纱织就是文府的长媳,你待她必须有分寸,否则此事若传扬出去,对文府的名声是有损无益。”文老爷尽量以温和的语气说道。
文昊端起茶盅凑至唇边呷了口,仿佛没事人一般。
“昊儿,你老实告诉娘,你是不是不喜欢纱织?”
文昊停下喝茶的动作,不动声色地搁下茶盅。
“娘,你应该最清楚我之所以会答应娶唐诗意,完全是基于她对文家的家业有所助益。”他停了停,深邃的眸光中迸出属于精明商人的冷酷色彩。“至于杨纱织,她对咱们文府并无助益,我打算在三个月后休了她。”
文家二老闻言,惊愕得说不出话来,他们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的儿子居然是如此冷血的人,他从前并不是这样的啊!
“不许你胡来!”文老爷首先由震惊中回复,气愤地加以斥责。
文昊淡然地站起身,语气冷得如同外头的寒天:“请爹娘不要忘记,当初孩儿只答应娶一个对家业有所助益的女子为妻,至于杨纱织,她显然并没有足够的资格可以承担家业。”话甫落,他转身离开大厅。
“老爷,我看昊儿根本没忘记五年前的事。”文夫人一脸担忧。
文老爷叹了口气,黯然无语。
“纱织是个好姑娘,咱们一定要帮她。”文夫人开口。
文老爷瞧她一眼,“感情的事要如何帮起呢?”更何况这些日子以来,总管告诉过他,文昊夜夜睡在书房里,连一次也未曾在西苑过夜,这样感情要怎么好得起来呢?唉!
“我想,多给他们一点时间相处,一定会有改变的。”文夫人笃定地表示。她绝对相信日久生情这一句话,现下最要紧的就是千万不能让昊儿休妻!
杨纱织走着走着,忽然在街角不远处停下脚步。
青玉微觉奇怪,问道:“少夫人有什么吩咐吗?”
杨纱织却突然开口说了句:“你出来。”
等了半晌,眼前无人出现。
“少夫人?”青玉满脸疑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