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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微笑着,轻轻啄了啄我的唇瓣,放开我,抓过电话,“喂?”
对方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听筒从他的手中滑落下去,他呆呆地坐着,像是傻了一般,眸中一片空白。
“安然?”他的脸色好难看,我不安地蹲下身,“发生什么事了?”
他不语,不动,仿佛完全看不见我,脸色死灰。我疑惑地拿起掉在他身上的听筒,电话那头只剩下令人心慌的盲音。我挂了电话,担忧地握住他微微发颤的手,“安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别这样,你别吓我……”
他的目光慢慢地转到我的脸上,静静地盯了我半天,竟好像认不得我。他的眼里是一片废墟残垣,完全没有光彩的死寂。我吓坏了,抓紧他冰冷的手,放柔了声音,“你到底怎么了?你有什么事别闷在心里,告诉我,让我们一起来面对和解决,好吗?”
他摇摇头,再摇摇头,嘴唇紧抿着,嘴角的肌肉神经质地抖动,“楚妍自杀了。”
我屏住呼吸,机伶伶地打了个寒噤。但我不敢相信,楚妍不该是那种女子,那样一个自私的,爱自己胜于爱其他任何人的女人,谁能想到她会自杀呢?我一直以为她只是说说而己,“她死了?”
他摇摇头,失去光彩的黑眸渐渐浮起水雾,“在——急救中心,她的家人说她已经脱离了危险期,她想见琪琪。”
急救中心?我疑惑地看着安然,既然楚妍已经脱离了危险,他为何整个人仿佛失去了灵魂似的?我目不转楮地看着他,安然,你对楚妍,到底怀着一份什么样的感情?“没事了就好,你不用这么担心。”
“你不知道。”他烦躁地打断我,“她最近的情绪一直很不稳定,她家里人说她今天早上起来又哭又闹,吃了一大瓶安眠药。都是我不好,我不该为办手续的事经常催逼她。”
又哭又闹,吃了一大瓶安眠药?我在心里冷笑,有些明白了,有哪个存心想死的人会当着别人吃安眠药?这出闹剧,不过是想阻挠安然离婚的手段罢了,楚妍也算是痴人了,竟然会用伤害自己的方法来挽救自己的婚姻,换成是我,绝对做不出来。
连我都能醒觉的问题,安然竟然没有发现,他竟连——正常的思维能力都丧失了么?难道楚妍的影响力竟如此巨大,足以令他神不守舍、方寸俱乱?我迟疑着,“那——你不去医院看她吗?”
他仿佛回过神来,抓了茶几上的钥匙就向门外冲去,我怔了怔,跟着他跑下楼,只见到他已经迅速关上车门,驱车离开。“安然,你没换睡衣……”我跟在车后追了几步,他却像是没有听见,车子如箭离弦般飞驰而去。
我喘着粗气,凝望着绝尘而去的汽车,心中翻腾着难以忍受的疼痛。楚妍是对的,安然心里还有她,只要她有事,他一定会陪在她身边。我们在一起这么久,他的情绪却仍然被楚妍控制着,在接电话之前和之后,安然的反应完全像是两个人,我终于明白楚妍昨天晚上打电话来跟我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了。
问题不在楚妍那里,问题不在于楚妍耍了些什么手段,问题的症结,其实是在安然的身上,是在他根本就不可能放得下楚妍,是在他的心里,楚妍还是排在第一位,不管他在嘴上说是多么的爱我。
明白这个事实的那一刹那,我无力地蹲下身,瞬间崩溃了最后的信赖。
第三十一章
捧着一束百合,倚着病房的门,我定定地站在那儿,望着房间里的情形。那是一幅很美的图画,Angel伏在床头仔细地看着她的母亲,那双与楚妍一模一样的美丽眼睛里充满好奇与倾慕。楚妍睡在床上,似乎是睡着了,脸微侧着向着房门口,依然那样美丽,那样动人,这个女人为了保全自己的婚姻,是不是已经用尽了所有的手段?她在做一场赌博,她用自己的生命来赌安然的心,真幸运,她赌赢了。我的目光滑向伏在床边显然是过度疲劳之后睡着了的安然,心微微一痛…这里有一个完整的家庭——丈夫、妻子,和孩子。我踉跄后退了两步,忽然间发现,我走不进这道门,永远走不进这道门,因为这道门里面,没有我可以立足的地方。
我悄悄地后退,胜负已分,失败者实在没有必要再留在这里,看着成功者享受她胜利的喜悦,我只需像一缕无人注意的轻烟,悄悄离开就好。
“骆阿姨!”Angel发现了我,同时也把病房里睡着的两个人吵醒。安然惊跳起来,望着门口的我,“骆琳?”
两个人都变了脸,楚妍从病床上支起身子,神情是意外兼有些幸灾乐祸,嘴角挂着一丝只有我能看出的得意的微笑,安然的情神却是又是复杂又不安。
“骆阿姨!”只有Angel保持着孩子的纯真,向我跑过来,“你来看我妈妈吗?你快进来呀。”
孩子是不会懂得大人之间的波涛暗涌的,我看着她发亮愉快的脸庞,知道她沉浸在与母亲重逢的喜悦里。比起尔虞我诈来,纯真有时候更是一种残酷,它让你在面对它的时候,连保卫自己的能力都没有。
“你就是琪琪的家教老师骆小姐吧?”楚妍的脸上带着温娴的微笑,像是根本不曾认识我,“我常听安提起你,说你是我们家琪琪最喜欢的家教老师。”
她特别强调了“我们”两个字,带着骄傲的主妇口吻。我淡淡一笑,走进病房,将百合放到床头柜上,“送给你的。希望你早日康复。”
“骆小姐你真是客气。”楚妍笑着,转过头轻声责备安然,“安,你怎么搞的?怎么不招呼骆小姐坐?……”
我转过头,看着安然尴尬的表情,微微一笑,“不用了,我还有事,我先走了。”
“这么快就走?”楚妍扬了扬眉,“安,替我送送骆小姐。”
楚妍,是真的胜券在握了?在我们见面的那一刹那,我与她心照不宣地达成了默契,我们不用再说什么,她已经明白了我的明白。我微笑着,摸摸Angel的头,“Angel,阿姨走了,你要好好照顾妈妈,知道吗?”
“嗯。”Angel开心地点点头,“我会给妈妈讲故事,阿姨再见。”
“再见。”我转过身,走出病房。再见,再见Angel,再见安然。不,不,不再见了,就在今天划上一个句号吧!
“骆琳……”安然跟了出来,在走廊追上我,“我……对不起,离婚的事,可能要拖一拖……”
我微笑着看他,奇怪的,看着他,我竟像是看着一个与己无关的陌生人,今天早上跟他在一起时那种幸福和开心的感觉仿佛是上个世纪发生的事了,“不用了,安然,你不用离婚。”
“骆琳?”安然全身一震,抓住了我的手臂,“你别说这样的气话,我知道你是生气楚妍刚刚那些话,可是你看在她是个病人的份上不要跟她计较……”
“我没有生气,安然。”我轻轻掰开他的手指,仍然微笑着,“我也没有计较什么,我做这个决定,是因为我明白,其实在你心里,真正爱的人依然是楚妍。”
“你胡说什么,我爱的人是你。”安然注视着我,颤栗地喊。
“安然,你不要骗我。”别人会醉,会睡,会骗自己,为何我学不会?我叹了一口气,坦然地迎上他的眼睛,平静地说,“也……不要再骗你自己了。”
他的眼里充满了无奈的痛楚,深深地,静静地凝视我,好长好长的一段时间,他就这样望着我,一句话也不说。良久良久,他缓缓地伸出手,替我拂过垂在额前的头发,拢到耳后,“你的眼睛又和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一样。”
我挑了挑眉,没有出声,安然沉寂的黑眸中光芒一闪,“那样清冷没有情绪,像是可以倒映一切的冰湖。”
我微笑起来。安然,我跟你也算是心意相通,在这一瞬间,我相信我们的灵魂曾经相接过,我相信你真的曾经爱过我。
“你可怪我?骆琳?”他的声音低沉暗哑。
我笑着摇头,为什么要怪?我爱过,被爱过,付出过,得到过,感情这种事,实在是太复杂了,谁也不能凭自己的一己之力控制。没有人能预言将来,背后是路,前面却是谜。我在心里慢慢地播映着所有的过往——血站里的初识,酒吧里的轻狂,秀山牧场的争执,措手不及的相遇,坠入爱河的甜蜜,强忍分离的悲伤,深圳重逢的狂喜,以及这段时间的颓废和昨晚今晨的癫狂。
呵不,安然,我感谢你!你医好了我对失去爱情的恐惧,一直以来,我对每一份感情的消失都倍感痛苦,可是直到今天我才发现,原来当爱情消失的时候,痛苦只是其中的一种表现方式。
我似乎一直在离开,或是等着别人离开我的生命,这样的分合渐渐不再令我觉得感伤。最少,我们曾经相识过!这样就好,莫记此中纷争,不记恨爱相缠,就像螺说的——只要爱过,就不后悔!
我微笑着,从安然身旁擦身而过。奇异的,我竟在这个时候想到了我的小说,想到了《珠子》,很自然的,一个结局就跳跃在脑子里,这样写——应该是合情合理的,不会前后格调不统一,不会有格格不入的怪异感觉,是的,就该这样写。
我不再犹豫,坚定地向外走去,一次也没有回头。
②“螺:在离开家乡起落无定的生活中,我很快如鱼得水。
远离熟悉的人群,在野外最单纯最真切的身心体验,才能让人忘却阴影。那种苦行僧般的旅行过程牢牢地蛊惑着我,仿佛我的生命只有行走在路上,才感觉有意义。前路茫然的漂泊感和艰辛的充实引诱我不停地向着一个又一个未知的旅程走下去,从新疆到西藏,从敦煌到泸沽湖……这使我意外地发现,只有行走在路上,我才能够安抚自己的灵魂。
旅行的过程中,有时我一个人上路,有时我会遇到许多萍水相逢的人。艰难的旅程让我们相互依赖,体验只有在恶劣的极限环境中才能体会的温暖,我们为了不同的理由在一起生活或长或短的一段时间,再各自奔向自己的目标。每个人都像天涯的过客,在偶然的机缘中匆匆相遇又匆匆分手,谁也不必为谁改变自己的轨迹,谁也不会对生活产生长久的负累。
孤独的旅行让我的经历深刻,却未必让我快乐,因为想要摆脱骨子里寂寞的宿命,我总是在寻找落根的感觉。这次我到了中甸,我先乘船过了金沙江,再经过常人难以想象的两小时艰难攀爬,最后站在哈巴雪山的公路上。看着对岸玉龙雪山苍茫的山崖,金沙江四处飞溅的浪花,真的有想掉眼泪的感觉。
你应该来这里看一看,那种贴在万丈悬崖边的感觉实在无法言说,疾风、蓝天、涛声、死亡融合在一起,生命在这里随时会消失。地位、金钱、爱情,世俗的欲望都像《红楼梦》中‘好了歌’所唱的结局,你什么也抓不住。
生命在这一刻变得泰然和纯粹。原以为只有感受艰苦孤独的旅行过程,我的生命才变得有意义,其实不是。这次,我不想再走了。生命总是应该行进在人生的旅程里,或许这条路太过漫长太过崎岖,或许我仍将承受孤独遭遇痛苦,可是我不会再逃避,因为,人活着有时是一种宿命,也是一种精神。
对了,忘了告诉你,前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