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亢,发挥了她的能力。卢泳忠佩服得五体投地,他双目润湿,感动不已。谁也没想到他会似一尊雕像似坐着动也不动数小时之久。
要了解一品的性格,惟有到手术室内。他亲眼看着她将病人的一边面孔连肌肉与皮肤逐层缝合,在她温柔的巧手底下,一个公主与一个农女的脸,丝毫没有两样,全无不同,毫不偏心。到最后,看护送上一只盘子,离远看去,里边有东西蠕蠕而动。
哪是什么?
他身边有人也叫出来:“那是什么?”
有人答:“水蛭!用来吸出瘀血。”
“哗,如何用起民间土方起来。”
“听教授说尤其适合面部手术用。”
“我不敢看。”
“陶同学,回家带宝宝去吧。”
只见一品伸手捉起一堆水蛭,逐条放在病人脸上,剎那间小小褐色尸体虫的体积暴涨十倍不止,吸饱了血,纷纷掉下来,病人面孔明显消肿。
卢泳忠大开眼界,不禁低呼:“蔚为奇观。”医学生好奇地看着他,“阁下是哪家医院的医生?”
卢泳忠答:“不,我不是医生,我做成衣生意。”
“你怎么会到观察室来?”
他很骄傲地说:“我是杨医生的朋友。”
“原来如此。”
另一个年轻人问他:“血淋淋,不怕?”
卢泳忠摇摇头:“这是地球人体构造,你我都如此,有何可怕?”
先头那个学生大力拍他肩膀,“说得好,家母也时时问我怕不怕,我说他朝吾体也相同,我全然不怕。”
“胡小图,你不会用成语,不要乱用好不好?”
大家笑起来。学生时期真是人生中最快乐的岁月。
这时,手术已经完成,一品抬起头,看到卢泳忠仍在观察室,有点意外。
卢泳忠问那些年轻人:“怎样下去见杨医生?”
“出了门,往前走,看到电梯,按一字,出了电梯,转左,再转右,有几间会客室,你会看到杨医生见病人家属。”
“谢谢。”
“你记得住?”
卢泳忠微笑:“我记性还可以。”
他出去了。
学生们忙着收拾笔记,有人说:“杨医生这个男友比上次那个好得多,前任男友外形英俊,但是个草包,看见血竟呕吐起来,记得吗?”
“也难怪,手术实况的确不是每个人接受得来。”
“很奇怪是不是,人类只顾皮相,妆扮亮丽,天天洗净画皮,又熏以香氛,久而久之,忘却皮囊裹着的是什么。”
“喂,哲学家,放学了。”
那边厢,卢泳忠找到了会客室,看见杨一品医生正蹲着与一中年妇人细心谈话。
那女子很明显是病人母亲,紧张得握住拳头,嘴唇发白,被一品好言相慰,渐渐松弛下来,一品又把实际情况向她解释清楚,她落下泪来,喃喃道:“谢谢医生。”
一品笑,“这次手术一共有七位医生参与,连麻醉师及助手一共十二人,我不占什么功劳。”
一名看护出来说:“张婶,请过来看张妹。”
那张婶匆匆赶去。
卢泳忠到这个时候才轻轻叫她:“杨医生。”
“泳忠,你还在这里,你不累?”
“我正想问你,你怎么不累。”
“习惯了。”
“也不进食。”
“忽然想吃巧克力冰淇淋梳打。”
“我立刻带你去。”
一品看着他,奇怪,每次见他,他都彷佛高大一点,强壮一点,愈看愈舒服,愈来愈顺眼。
“喂,”一品问:“你没有搁下重要业务吧?”
“我是著名工作狂,所以才来了解你的工作。”一品不出声。
“一品,你亦是医生,明知故问。”
“其实,我从来没想过要孩子。”
黎医生劝说:“来日方长。”
“我甚至没考虑过结婚。”
黎医生点头,“人人知道你事业心重。”
“可是,我不生孩子是我的事,被医生断定不能生孩子又是另外一回事。”
“不是不能,是不宜。”
一品叹口气,沮丧地低头。
“一品,可是找到对象了?”
“彼此都有感觉。”
“他知道你的情况?”
一品点头。
“那多好,了解最重要。”
“他喜欢孩子,我觉得对他不公平。”
“慢慢商议,彼此相爱,就有解决方法。”
“黎医生,谢谢你的鼓励。”
“享受目前,不要为将来忧虑。”
要多美丽就多美丽七
七
一品告辞。回到公寓,一打开门,就知道二晶来过,书报摊了一地,手袋撇在一旁,不过,这次没有飞禽走兽。
二晶蓬着头自客房出来,靠在门框上,欲言还休。
一品纳罕,二晶面孔虚肿,分明哭过来。姐妹俩都很久没有痛哭了,哭泣其实有好处,体内毒素可随眼泪排出,又可纾缓情绪,但是成年人不是说哭就可以哭得出。
一品缓缓走过去,“来,有事坐下慢慢谈。”
“给我一杯酒。”
“你需要一杯热茶才真。”
一品泡了玫瑰普洱给妹妹。
二晶喝一口,“好茶,香入心扉,自喉咙暖到胃,从什么地方得来?”
一品微笑,自然由卢泳忠带来,她根本不懂喝茶。
她问妹妹:“记得吗,小时你不开心,半夜常到我小床来,两姐妹一直聊到天蒙蒙亮。”
“你多累都陪我。”
“你是我妹妹。”
“一品,我可有叫你失望?”
“我一直以你为荣。”
“少女时瞒着妈妈偷出去跳舞你总包庇我。”
一品笑,“跳舞是乐趣。”
“可是你一直没学会。”
“我资质不如你呀,得孵在家读书。”
“是陪妈妈吧。”
“一半一半。”
二晶终于说出心底话:“我与熊在豪,已经决裂了。”
一品一怔,这个名字,今日听来,好不陌生。对于自己的善忘,一品有点汗颜,她不出声。只听得二晶说:“再拖下去,也不会有更大发展。”一品不由得问:“你期望什么?”
“婚姻、家庭、子女。”
“他未曾准备好,他的心仍在史前爬虫上。”
二晶黯然笑:“你对他非常了解。”
“二晶,知难而退,未尝不是好事。”
“已经投资了那么多下去……”
“人生有赚有蚀,得到一些,亦失去一些,看得出你已尽了力,甚至跑到河北去陪他几个月,是我,一定感激流涕。”可是不知怎地,熊在豪不卖帐。
“这种挫折十分折磨人。”但是,会过去的。
“当初,还得把姐姐一掌推开才取得优先权……”
一品吓一跳,连忙更正:“从来没有这样的事。”急忙间她找到借口,“我遇到泳忠,觉得他比较适合我,我只想约会泳忠。”
二晶沉默了。
“我真是幸运,碰到泳忠那样优秀的伴侣,他为人宽厚大方诚恳,又极富生活情趣,事事以我为先,叫我身心舒畅,可惜因为健康问题,未能实时答允他求婚。”
二晶看着姐姐:“世事总没有十全十美。”
“是呀。”一品微笑,“所以人生才有盼望,什么都有,还有什么好想。”
“姐姐真乐观。”
“那时你小,没有看见母亲的眼泪,那真改变了我的人生观;得到一点点,我已很满足。”
“谢谢你的启示。”
“喂,我是你姐姐。”
“母亲叫我们明晚带男友回家吃饭。”
“遵命。”
“我此刻没有男伴。”二晶沮丧。
一品笑,“我相信你一定有办法,必然不会叫老妈失望。”
“只剩二十四小时,哪里去找人。”
一品内心庆幸,她总算可以对老妈交功课了,多年来交白卷,今日扬眉吐气。
二晶说:“可惜老妈不太喜欢卢泳忠。”
一品却不担心,“她会改变观感。”
二晶看着姐姐,“你也是渐渐才接受他的吧。”
“不,”一品老老实实坦白,“我甫认识他就觉得舒服,我说过,自你们口里才知道大家觉得他外形稍差。”
二晶很感动,“也许是因为矫形医生认为外貌根本不重要。”
“是呀,一把铰剪一支针,缝缝补补化丑为妍,多么容易。”
姐妹俩都笑了。
一品回娘家那天,卢泳忠郑重其事,亲自买了菜,带着厨子,备妥礼物一早到杨家。他的礼物别具心思,考究细致,不单以金钱衡量,其中一双绣梅花的缎子拖鞋叫杨太爱不释手。
杨太太的话忽然多起来,捧出瓷罐盛着的黑枣酿胡桃给他吃。卢泳忠博学,当然知道这是江浙人用来请女婿的零食,非常高兴。
有他在,杨宅顿时热闹起来。
杨太太随便拈一个题目,像怎样处理室内盆栽,卢泳忠便中肯地发表意见,令杨太太谈得舒服。
还未到吃饭时候,杨太太已觉得对卢泳忠有更改观点必要:这位未来女婿长得丑吗?不见得,将来外孙像他也不差:男孩子以才为貌嘛。
她对女儿说:“难得是,生意做得相当大,人都不庸俗。”
一品微笑。
二晶在七点左右才携伴回娘家。
依然是她的品味:那年轻人英俊如男明星,健硕高大,学历甚佳,是专业人士。
条件那样优秀,当然多人争,一下子就被宠坏,熊在豪就是一个例子,可是二晶却不怕。
那年轻人叫区泰来,虽然英俊,倒也算沉实,很快与杨家其它人熟络。他的工作是室内设计,忽然与卢泳忠谈得十分投契。
一品悄悄说:“我一直知道你有办法。”
二晶苦笑,“他带一条大蜥蜴来求诊,我问他可有空吃饭。”
“蜥蜴?”
“是他侄子的宠物。”
“你真不易想象人们对动物有多慈爱。”
“姐,我开始明白你为何看中卢泳忠。”
“说来听听。”一品微笑。
“他这人谦逊有礼,永远把人家放在第一位,心里美。”
一品想一想,“不,他不止这个好处。”
“叫人妒忌。”
一品笑吟吟过去坐在卢泳忠身边。
厨子捧出清淡可口的三菜一汤,吃到最后,白饭不够,由此可知众人是多么捧场,厨子笑不拢嘴。
卢咏忠剥橘子给一品吃。
一品先敬母亲,杨太太心想:如果这小子一辈子对一品这样好,什么都值得。
晚饭很成功,众人又坐了一会才告辞。
二晶与男伴去看电影,一品觉得坐在黑暗中没有意思,卢泳忠说:“我情愿聊天。”
一品自然地把手臂套进他的臂弯里。
他问一品:“我可过得了伯母那关?”
“成绩斐然。”
“我会爱护伯母,她孀居多年,我们需多加补偿。”
一品不出声。
等你找到这个人了,人家也找到了你,却因为另外一些顾忌,快乐打了折扣。
第二天,一品回到诊所工作,照顾了两个病人,趁空档,拨电话给妹妹。
“昨晚去看什么电影?”
二晶坦白说:“我一早回家。”
“为什么?”“一出门,区君便叫我介绍生意:‘你姐姐、姐夫的家需要装修吗?令堂的厨房、浴室可得翻新了’。”
“那也无可厚非,淡季,靠熟人介绍生意。”
“我觉得不是味道,幸亏卢泳忠没向你推销他家出产的成衣。”
一品笑笑,“你太挑剔。”
“于是不欢而散。”
“再另外物色吧。”
“我有点倦,想带着三、五只狗退到一间海边的大屋去隐居,每日与相爱的伴侣散步聊天享受美食。”
一品忽然问:“可要孩子?”
“暂时不要,十年后也许。”
一品说:“届时可得自海边搬回市区,重拾人间火,天天接送上学,为孩子成绩稍差大动肝火,与老师及其它家长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