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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品说:“没想到那么多朋友来探访我。”
“你恐怕没有太多休息时间。”
“还可以。”
一品并没有为他们介绍。
周炎说:“我给你带来几本比较冷门的新作家小说。”
熊在豪知趣地站起来告辞。
一品并没有挽留他。
他走了以后,机灵的周炎忽然调皮地眨眨眼,“我赶走了他?”
一品温和地说:“是他自己有事。”
“他是谁,一个追求者?”
“不,普通朋友。”
“好似不止那样简单。”
一品忽然说:“嗟来食。”
“什么?”
周炎不明白。
“没什么。”
一品仍然微笑。
“我读小说给你听。”
“好。”
熊在豪才到走廊,二晶已经迎上来,“怎么样?”
“她康复得很好。”
“你俩能否恢复友谊?”熊在豪摇摇头,在附近长坐下来。
“她不想与我计较,亦无意再续旧事。”
半晌,二晶说:“是我不好。”
熊在豪无奈。
“我会很思念她。”
二品轻轻说:“一直以来,姐姐是主角,我的名字依附着一品两字添加一点笔画成为二晶便算数,母亲一直希望我是男孩,我心理上自有缺憾。”
“二晶,别内疚,你并没有破坏什么。”
“你们刚萌芽的一点感情……”
“一品对感情过分谨慎,这是必然的结局。”
二晶颓然。
“我下午要乘飞机到河北,后会有期。”
二晶黯然说:“对不起。”
“不是你的错。”
他潇洒地离去。
二晶推开姐姐的病房门。
一品问:“是你叫他来?”
“他路过。”
“去何处?”
“河北省。”
“如果真的喜欢他,追上去呀。”
“你太讽刺了。”
“不,我说的是真话,你不必理我,我会照顾自己。”
周炎抬起头。
先看看姐姐,又看看妹妹。
一品扬手,“去去去。”
二晶犹豫地走出病房。
周炎问:“那又是谁?”
“我妹妹。”
“一点也不像。”
“我觉得我俩五官出自一个模子。”
“神情相异,所以不像。”
这时二晶又进房来。
“姐姐,我……”
一品笑:“去去去。”
这次二晶点点头,转身离去。
周炎又问:“你叫她去什么地方?”
这小子非常好奇直率,惹得一品大笑。
周炎这才不好意思,说:“对不起,不该问。”
“不不,没关系,你看见先头那高大英俊的男子吗?那是她喜欢的人,他们之间有点误会,所以我鼓励她追上去和解。”
“原来如此。”
“你觉得他俩相配吗?”
周炎答:“十分合衬,两人都热情卤莽。”
一品又笑。
这评语,十分中肯。
周炎忽然又说:“你,是那误会吧。”
一品一愣,没想到他那么聪明,立刻否认:“不,怎么会是我。”
“对,往往是当事人其心不坚。”
“你看他们,这次会否和好?”
“机会很高,他会被她诚意感动。”
说得真好。“周炎,你呢,你与女友可还有联系?”
周炎立刻换了一副样子,他低头不语。
“嗯,伤口未愈。”
“决意分开,就不再见面。”
“做得很好。”一品称赞她。
“一日,家母不在世上了,也许我会去找她,但我又盼望母亲活至百岁。”
一品轻轻说:“不必等那么久,待你经济独立,性格成熟,你便可以追求理想生活。”
周炎想一想,“你劝我回学校?”
“当然。”
“家母派你来做说客?”
“我不认识令堂。”
周炎不出声。
“怎可生妈妈气?人类儿童需经过多年照料才能独立生活,自出生时八磅体重至十五岁起码增加十六倍,都是母亲心血,怎可贸贸然结识一陌生女子数月便与生母对峙。”
周炎泪盈于睫。
“这不过是你漫长生命中一段小小插曲,已由理智战胜,是与母亲和解的时候了。”
周炎点头,“说什么好?”
“何用说话,把脏衣服朝家里一扔,就一切照旧。”
“是,好办法。”
一品看着他,“你是独生子吧。”
“又被你猜中了。”
他自皮夹取出照片给一品看,那是他与父母合照,一品一看,讶异,原来他父亲是鼎鼎大名的地产商周道坚。
“回家去吧,好好洗个澡,睡一觉,明早向学校报到。”
周炎点头,“品姐,你几时出院,我来接你。”
“不用了,你与家人修复关系,我就很高兴。”
他依依不舍离去。
看护彭姑这时才进来,“那小子讲了那么久,你不累?”
一品摇摇头。
“蓄着汗毛当须,想追求你?”
奇怪,今日每个人都那样直率大胆。
一品微笑,“没有的事。”
过两日,她出院回家,母亲的电话一直追了来。
一品伤口仍然疼痛,中气不足,一味唯唯诺诺。
“二晶到河北去你可知道?”
“她与我说过。”
“去干什么?”
“她男朋友在那边公干,她去陪他。”
“男朋友,可是那个吴和树?”
“不,现在不是他了,另外一个人。”
“什么时候换的人?”
“有一段时间了。”
“你见过那人?长相如何,性情可好?”
“都不错,看样子双方都有意思发展。”母亲沉吟。
“你不是一直希望她成家立室吗?”
“不止是她,是你们俩。”
“那么,顺其自然,静观其变吧。”
杨太太叹口气,“一品,你说得对。”
回到家,一品逐间房间缓缓巡过,倒在自己床上,喃喃说:“恍如隔世。”又像回魂,差点肉身就回不来。
然后,一品发觉她大量脱发,指甲浮凸,这些,对医生来说,都是小事,倘若病人噜苏,会受医生斥责,真没想到一旦发生在自己身上,竟会那样震惊。
一品再也不敢讥笑病人。
等到活动自如的时候,已是秋天了。
诊所恢复营业,一切渐趋正常,一品重新适应,拨出时间治疗身体,因为特别注意饮食,反而胖了一点,她母亲从头到尾被蒙在鼓里,一品十分成功。
彭姑安慰说:“疗程结束,又可以开始约会。”
约会谁?
彭姑又说:“身体与心情会渐渐复元,那么年轻,切莫心灰。”
一品不再拒绝客人要求。
趁肉身健康,精益求精,为什么不呢。
一位中年太太说:“医生,年纪大了,耳垂拉长,一看就知老人相,请把我耳珠修小一点。”
一品一口答应。
她精工把中年太太的耳朵修复成小小贝壳模样,连坠长了的耳环孔都缝小。纱布一拆,中年太太乐得涨红了双耳,落下泪来。
照说,耳朵只需听得见已够,不不,爱美的女士不那样想。
另外一位太太来见医生时欲语还休,终于结结巴巴说出要求。
一品颔首!“可以收紧,我明白的确有这个需要。”
病人感激得说不出话来,“我一直自卑,所以……”
“没问题,我可以帮你做。”
整个秋季,二晶都没有回来,只留下口讯:“一切都好,请勿挂念。”
杨太太向大女儿:“二晶到底怎么样,追求可成功?”
“想是成功吧,不然早就灰头灰脸回来了。”
“能在河北那么久,大概已培养出感情。”
“可不是。”
杨太太凝视一品,“近日,你精神较差,双眼浮肿,不是有病吧。”
“太忙了。”
“一个女孩子,赚足嫁妆傍身,也该收手了。”
“我的确想把诊所顶出去。”
“啊。”杨太太欢喜。
“然后,谋一份教职,工作时间正常。”
“是,方便约会。”
一品又笑。
“有没有出去走走?”
有,一位人客袁太太介绍了做成衣生意的表弟给她,一起吃过顿饭。那位卢先生结过一次婚,也离过一次婚。
对女性十分老练,姿态也相当大方,对感情已无非分之想,但是渴望有伴。
对相貌清丽的杨一品有出奇好感,又敬仰她是执业西医,对她无微不至。
病后的一品颇为欣赏这类细心,一个月后,他邀请她去日本度假,她竟答允了。
卢泳忠是日本通,日文流利,他们住在箱根旅舍,每朝他一个人在咖啡室看报纸等她下来。
他带她去看露天雕塑馆,一品讶异收藏品甚丰。
她问:“你对美术有兴趣?”
他极之坦白:“一窍不通,不过我猜你会喜欢。”
一品点点头,她自问极端自我中心,对卢泳忠这种舍己为人精神十分欣赏。
箱根湖尽是秋色。
一品穿得很严密,他为她在树林棕红秋色下拍了许多照片,她都没有拒绝。
一品从来没有做过少女,八年医科五年实习接着挂牌行医的她还是第一次为拍照被拍照。
她觉得没有来错。
他们在至考究的餐馆吃晚饭,他把他的身世告诉她。
“……自幼不喜读书,看见课本头痛,勉强中学毕业,承继了父亲一丬小小制衣厂,到现在规模倒是不小了,在深圳雇了千余员工,纽约也设了门市部。”
一品有点倦,可是爱听他倾诉。
他见一品有兴趣,觉得荣幸,接着说:“离婚是因为东征西讨,冷落了对方,幸好没有孩子,可是,十年后今日,又后悔没有孩子。”
一品点点头。
卢泳忠忽然说:“你一向不爱说话?”
一品答:“有时也可以十分牙尖嘴利。”
他冲口而出:“你这般柔弱,如何操刀?”
一品忍不住笑了。
“但愿我时时可以向你倾诉。”
像他这般条件的男性找双忠诚耳朵其实很容易。
他似知道一品在想什么,他轻轻说:“我颇为洁身自爱。”
说罢有点不好意思,咳嗽两声。
他想请她去观能剧,“票子不好买。”
一品摇摇头,这个国家的文化全属次级,不是抄中国,就是仿欧美,毫无新意。
她建议:“带我去漫画街。”
卢泳忠笑,“那得去东京。”
他陪她乘火车特地去东京书店看漫画。
站在一角打书钉,把最好笑部分翻译给她听。
一品毫不避忌,把黄色漫画文字指出,“说什么?这还需要图解?”
卢泳忠尴尬地说:“这些不好翻译。”
一品非常高兴,剎那间忘记身罹恶疾,随时有复发危险。一品自觉幸运,在这种时候身边出现一个卢泳忠,他的事业已经有良好基础,只需遥控,他有资格享受生活。
“你可喜欢雪景?”
一品点点头。
“我公司在温哥华附近的滑雪区威士拿有间度假屋,你可愿意去看看?”
一品点点头。
“那么,十一月去可好?”
一品微笑,“没问题。”
“我立刻去安排。”
他双目中尽是欣喜,一品觉得可以令一个人那样高兴,真是好事。
回程他们已经成了无话不说的老朋友。
但不知怎地,他俩始终未曾握过手,他不敢造次,她没有意思。
在飞机场,他们碰到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是卢君先看到她,“一品,那边有位中年太太一直看住你笑。”
一品定睛一看,“妈妈!”
杨太太过来与他们打招呼。
“妈妈接谁的飞机?”
“一位传道人刘姑娘。”
卢泳忠连忙说:“杨太太可有车?不如我把司机留下来你用。”马上吩咐手下帮杨太太办事。
他自己帮一品取了行李走到出口,另外有人驶了车子来接。
一品诧异,她一向懂得照顾自己,可是没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