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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太太叹口气,“老伴不在了,无论什么样的快乐都大打折扣,我希望你们快快找到终身伴侣。”
一品不出声。
“彷佛我想着的只有这件事,你们俩一定偷笑多次。”
一品说:“还有呢,除出乖,还有什么?”
“时间过得太快,日日难过日日过。”
一品笑了。
“下午我与吴太太到托儿所去做义工。”
“那多好。”
“是,孤儿们最希望有人探望,搂一搂他们。”
“妈,我走了。”
一品回诊所安排事务。
她同彭姑说:“能够亲自办妥后事也是好的。”“杨医生,这是什么话。”
“赵小姐与钱太太介绍给孙医生,李先生巫女士荐到辛医生处,其余人找我,只说我放假在欧美,你每早回来五小时即可,薪水照支。”
看护双眼红了,“杨医生,下午我来照顾你。”
“不,我不需要你,我有家务助理。”
“那么,我来坐一下即走。”
“也好,你可以向我报告业务。”
看护还想说话,忽然之间,诊所门被人大力推开。
一品诧异,“二晶,你怎么来了?”
二晶脸色非比寻常,她也顾不得有看护彭姑在,一进门便冷笑说:“真没想到自己亲生姐妹会在背后做那样鬼鬼祟祟的事。”
一品心情本来差到极点,一听这种口气,不觉反感,“有事说清楚,不必兜圈子。”
二晶怒说:“你明知我喜欢熊在豪,是我认识他在先,我明明向你说过。”
一品看着妹妹:“我对他没有意思。”
“可是,要我到了英国,才知道原来他与你非常熟络。”
“我重申这个人在我生活中一点地位也无,你不该轻率把自己送外卖到他身边,叫人占尽便宜。”
二晶怒不可遏,“你指我下贱?”
一品忽然心灰,“你我同胞而生,本是亲生姐妹,相处二十余年,一同做家课玩游戏,怎么忽然为一个陌生男人同我反面?”
“你错在先。”
“我并不知道他是你喜欢的人。”
“你狡辩。”
一品失望难过,一口气上涌,用手去掩住嘴,已经来不及,她呕吐起来。
看护连忙取毛巾接住,是二晶先叫起来,“血,血。”
一品颓然卧倒在沙发上。
看护说:“我立刻召救伤车。”
二晶大惊,“怎么一回事!”
“切勿告诉母亲。”
然后,一品发觉视觉听觉都模糊起来,终于失去知觉。
说实话,她真不愿醒来。
昏迷中像是与父亲重逢,他一点也没有老,仍然四十多岁,叫一品“小公主”。
“爸,我真想念你。”
“我也是—小公主。”
“爸,请告诉我,我这次会脱险吗?”
“你会无恙,小公主。”
“爸。”
一品靠在父亲胸膛哭泣。
忽然,她感觉到一阵炙痛,一品呻吟,这种痛很快占据全身,似被烈火燃烧。
她辗转呼痛。“一品,醒醒,醒醒。”
一品睁不开眼睛,“谁,我在什么地方?”
“我是黎锦晖医生,刚替你做了胃部手术,效果良好,你此刻在医院里。”
啊,已经切开,并且缝合了。
“这样痛!”
“皮肉受苦,当然痛。”
“请给我止痛。”
“已经注射过。”
“不行,加强药剂,我痛不欲生。”
黎医生失笑,吩咐看护取药来。
一品叹息。
要多美丽就多美丽五
五
“一品,痛比我想象中严重,可是手术又比我想象中成功,坏细胞已全部切除,你此刻只剩下三分之一胃肌,也许毋须化疗,可用针药压抑控制。”
三分之一胃,那正是都市时髦女性梦寐以求的事,从此之后不必担心会胖。
痛的感觉减退一点,一品努力睁开眼睛。
黎医生背光站着,窗口透进阳光照在她背脊,把她的身形圈出亮光,看上去似名天使。
一品笑了,好的医生都是天使。
黎医生鼓励说:“是该乐观,情绪影响病情。”
“真没想到这样痛。”
黎医生微笑,“这叫做针不刺到肉不知痛。”
一品说:“由此可知整容病人是多么勇敢。”
“不错,仍保存着幽默感。”
这时,有人推门进来,“杨医生,你苏醒了。”
是一品自己的看护彭姑。
“我在这里服侍你。”
一品点点头,“也好。”
“杨医生,另一位杨医生来了。”
“怎么不进来?”
“她怕你生气。”
“胡说。”
“我立刻去叫她。”
黎医生说:“有姐妹真好,一直守着你流泪,这种友爱一定具有大能力量会使你康复。”
一品点点头。
二晶进来了,二话不说,握住姐姐的手,埋头哭泣,她已经哭得整张脸肿起来。
二晶小时候也是这样,皮肤白?,一点点红肿非常明显,半夜时做噩梦,惊醒,总起身找姐姐,一品怕她吵醒母亲,与她共睡一张小床,握住她的手陪她说故事安慰她。
都恍如昨天的事。
姐妹永远不会生分。
她轻轻说:“喂,还未到呼天抢地时分。”
“为什么不早些告诉我。”
“我也是刚晓得,能医人者不自医,笑死人,千万别叫老妈知晓,她可不能再受打击。”
二晶拚命点头。一品真没想到她会是那样坏的病人。
看护彭姑一定要她下床走路,她说:“不,那么痛,我不走。”
“不学走,一辈子走不了。”
“那么余生坐轮椅好了。”
“杨医生,真没想到你是这样一个人。”
彭姑把她拉下床,一品杀猪似叫:“不行,一站起来,伤口上似有熨斗在烤。”
终于被扯着通走廊走,蹒跚如老太婆。
杨一品已熬过这个劫数?言之尚早,但一品有信心她会完全康复。
二晶来探访她时说:“妈妈,想见你。”
“我大前天才见过她。”
“母亲们都有第六灵感,好厉害,她说她左眼无缘无故跳了三天,坐立不安,问我你在哪里。”
一品恻然,“二晶,倘若我真的不行了,老妈不知怎样。”
“我看她也活不下去,我顿成孤儿。”
看护彭姑进来听见,厉声斥责:“在说什么?狗口长不出象牙,亏你俩还是医生。”
待她出去了,二晶又说:“你拨个电话给老妈。”
“也好,瞒得一时是一时。”
她把声音装得非常镇定愉快,以及加一分不耐烦:“妈,找我什么事?”
“邱伯母她们想请教你整形细节。”
“我答应一有空就为她们举行讲座。”
“你无恙?”
“天天在医院,透不过气来。”这是事实。
“有空回来。”
“是是是。”
讲完这一通电话,已经满背脊是汗。
彭姑服侍淋浴,细看伤口,“做得不错,可是同杨医生手工不能比,所以许多女病人到我们处要求重整伤口。”
“都是小意思。”
“杨医生生性豁达才那样说。”
“肉体与灵魂迟早分家,美不美是其次,至要紧健康,现在我切实知道了。”
彭姑叹口气。
针药霸道,一品食欲不振,时时呕吐。
午睡醒来,鼻端一阵香气,如置身紫色熏衣草田里。
噫,是什么人来了?
“杨医生,是我,以莉。”
啊,原来是大明星。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彭姑言词闪烁,经我穷追猛打,软硬兼施,她才向我透露一二。”
“唉。”
姚以莉把明艳的俏脸探近来嘻嘻笑,“医生也打败仗?”
“可不是。”
“我给你带来了香槟鱼子酱。”
“嘘。”姚以莉笑:“还有几件睡衣睡袍!”
“什么?”
“医院睡衣难看死了。”
她拆开带来的大锦盒,抖出粉红色珠灰色与湖水绿的缎衣。
“我替你换。”
一品感动,泪盈于睫。
没想到姚以莉那样体贴,她轻轻帮医生换上新衣,又取出淡色羊皮披肩搭在一品肩上,再换上缎子枕头套,“睡这个,脸上不会压起皱纹。”
最后用银梳刷替一品梳头,编成辫子。
“病管病,总不能做蓬头鬼。”
“谢谢你。”
“医生,几时出院?”
“过几日可回家休养。”
“不如到舍下来住,我叫工人煮燕窝粥给你进补。”
一品微笑,“我会照顾自己。”
“好了,我还要赶戏,先走一步。”
“好走不送。”
这时,很多职员闻风而来,在房门外等看明星,姚以莉走了半晌,那阵香氛还在房内。
一品在缎子枕头上读小说。
傍晚,黎医生来看她,一进门便说:“杨一品,你是一个非常幸运的人,后天可以出院。”
一品自觉也如此。
“咦,天下竟有这样好看的睡衣,像一层雾似。”
一品不出声,这可是美女觅食的道具之一。
“不过。”黎医生说:“你当心着凉。”
看护彭姑推门进来,放下一叠邮件。
其中一封由小师妹李本领寄来,一品连忙拆开阅读。
一张照片说明一切,自愉与已欣那对连体婴已顺利分割成功,那位母亲笑嘻嘻一手抱一个,一品看着也笑了。
另外还有他们的工作报告,儿童们手术前后的照片,最后,附着周炎的问候。
一品精神一振,以前说病人的心情可以影响病情,现在她知道精神支持有多重要。
才放下信,一品听见细细脚步声。
她朝门口看去,“贝洛。”
小贝洛过来伏在她胸膛上。
金先生金太太跟着在门口出现。
他们来辞行,“一品,毋忘我们一家三口。”
一品泪盈于睫。
“我们决定把那只猫也带过去。”
一品点点头。
他们放下一盆兰花走了。
一品问彭姑:“你告诉每个人我在医院?”
“也不是每个人,黄小姐何太太她们我就没说,朋友来探访是好事,说说笑笑,有助康复。”
“我怕家母知道消息。”彭姑:“不怕,你都快出院了。”
“彭姑,人生如梦。”
“是吗,你的梦还没开始呢。”
第二天早上,一品缓缓醒来。
对出院一事有踌躇,一时没睁开双眼。
伤口仍然这样痛,她不放心自己,可是住院实在不如家里方便。
一品终于睁开眼睛,看到有人站在窗前看风景。
那宽厚的肩膊似曾相识,一品却已无盼望之情。
那人转过头来。
“一品,早。”
果然是熊在豪,他走近,坐在床沿椅子上,握住她的手。
幸亏一品已把性感睡衣换下,穿上家常运动服。
“你的始祖爬虫好吗?”
一品微笑。
“托赖,很好,原来它有八只足趾,不是起初想象的五只。”
一品点点头。
“你们一定兴奋得晕眩。”
“猜得不错。”
他双手把一品的左手窝在其中,半晌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一品闲闲说:“我们姊妹为你吵架呢。”
熊在豪非常坦白:“我真不知两个杨医生是姊妹。”
“长得不像吗?”
“完全是两个人。”
“二晶活泼得多。”
“你终于知道我患病。”
“是二晶通知我来。”
一品不出声。
这个时候,有人推门进来,“品姐。”
一品一看,是年轻的周炎,心中不禁一阵欢喜。
她现在最喜欢没有压力的友情。
“刚收到你的信。”
周炎像是没看到熊在豪似的,热情地拥抱一品。
“气色很好,我们放心了。”
一品说:“没想到那么多朋友来探访我。”
“你恐怕没有太多休息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