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纤瘦的身躯,细细的腰身,修长的四肢。
雪白色的肌肤在月光下是半透明的,白皙地仿佛可以看到肌肤下的血管,就算是上面布满了被揍打的伤痕累累,但却不减其妖娆美丽。
对于已经禁男色非常多年的青禹而言,这裸露的身体实在太刺激了。
他有点慌张地放开寇翎爬起来别过脸,幸而人都死了也不会脸红心跳,但脸上的表情还是尴尬万分。
“你,你干嘛没穿衣服……”
问话一出口,才发觉自己问得蠢。
他不是在信上交代过了吗?怎么来,怎么离开……
而寇翎不知道是气傻了还是被揍傻了,呆呆地坐在那动也不动,只是瞪着青禹不语。
很快地,他身上那些伤渐渐地愈合,就像科幻电影里看到的特效那样,伤口从大变小,变淡,然后淡入了白色的肌肤里,消失……
“……啊!”
突然回过神的寇翎这才意识到自己什么都没穿,真是羞耻地恨不得立刻跳入湖里,他连忙地腿一缩把重点部位隐起来,然后像只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摸慌忙地捡着地上的衣物,然后也不顾前后正反地就往身上套。
看着他那活动自如的样子,那条腿想是也复原得差不多了……他果真不是人。这让青禹也想起了自己也是像他这样一个不是人类的怪物,真恶心,本来还在惊艳中的心情顿时嫌恶了起来。
“穿什么?穿得人模人样的鬼!”
“你!”寇翎从地上爬起来,一面扣着扣子,又羞又恼地道:“你就不是鬼了吗?”
“是谁害的?!”真是哪壶不开提那壶,青禹火又冒了起来,握紧了拳头。
“君子动口不动手!”寇翎急急往后退了几步,险些没摔到湖里去。
刚吃了一顿揍现在皮肉还发着疼,他可不想再吃一顿。
“君子个屁,跟你这种阴险卑鄙的小人讲什么君子?”
“你说我小人?!”少爷的自尊跟人格哪容得人这样侮辱?原本还抱着的那些愧疚和歉意全飞了,现在只剩下一股恼地怨怒,讲话也不客气了起来:
“是谁贪吃得像头快饿死的猪?我没阻止过你吗?”
“你、还、有、脸、给、我、放、屁?是谁先来勾搭人的?你什么居心?!”
“我……”我什么居心?我只不过是太久没碰到人想要和人讲话这样……
“屁放不出来了吧?你少装清高!如果真的想要阻止,你何不直说明白?”
“……”没错,为何不直接告诉他?
如果告诉他,他会相信吗?
但重点是自己根本打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要说,打从心底就是不想让他知道自己连个人都不是,不想让他知道自己不过是个不得超生的孤魂野鬼……
他的确是有想要阻止,他不想要害人。但无法否认,能够脱离这无边无尽孤寂,他内心深处不也是很快乐吗?
要不然,难道还想要将这八十年的孤寂无限延长下去吗?不想,不想,不想……
“我不想……我不想要再当鬼了……”寇翎低声地说。
“所以我就该倒霉?老婆跑了,小孩变孤儿,家破人亡,难道都是活该?”
越说越不爽,青禹一把扯住了寇翎的衣领,把脸凑进,冷声道:“都是你的错,你得负责。”
“负责?”意思是,他不能去投胎了?意思是,他得继续活在这无趣味的人间?意思是,他还是得躲在黑暗中?
“我不……啊!”寇翎惊叫一声,扣子还没扣好的衣服被青禹揪住,这一挣扎没料到衣服又溜了下来,露出光溜溜的身子。
青禹只好又别过脸,把手中的衣服丢给他,而少爷羞愤地无地自容,默默地咬着唇穿着衣服。
“反正,你就是不准去投胎,走。”
这回,青禹谨慎地不去拉扯他衣服了,他改抓他的手腕。
“去……去哪?”将近百年没离开过这个地方,这下他可慌了。
“回我家,煮饭,打扫,照顾小孩。”
想到那一屋子的凌乱,青禹就头痛。
妻子到底会不会回来也没个头绪,青禹却说什么也不可能动手作家事的,所以在那之前,他很需要一个可以给他使唤的,起码把家弄得象样一点。
这个少爷,看起来细皮白肉娇生惯养,似乎也不是很适当的人选……但将就将就用着也没什么不可以的,反正专家不也是训练有素的狗吗?没有人天生就会作家事的嘛!
再说,他现在这样一个鬼,要到哪去请菲佣还是印佣?既然如此,这鬼佣也就凑合凑合,顺便就近监视,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原谅他,不会放他投湖逍遥去的。
打定了主意,也不管寇翎同不同意,拉了就走。
“等,等……扫地?!煮饭?!”寇翎惊愕地声音提高了八度。
这个少爷,打从出生就是茶来伸手饭来张口,每天起床有人帮他准备好盥洗用具和衣物,洗澡时有人帮他放热水,睡觉前有人帮他燃熏香,风一起衣服就送上,雨一来伞就打上,喝汤有人帮他吹凉,喝茶还有人帮他温杯。厨房?种地方他能不进去就不进去,古圣人不是都说了,君子远庖厨嘛?煮饭这事情他怎么可能会?!
“你有什么意见?”见他张口结舌的样子,青禹停下来问。
“那是下人干的粗活……”
“下人干得成,下鬼也成。”
“不成,我不会!”少爷的任性脾气发作了起来,他不走就是不走,任凭青禹怎么拖怎么拉,宁可跌倒就是不再往前跨一步。
就在两人拉拉扯扯之际,一个消瘦的身影从林子里冒了出来,两个人停下了争执,无声地望着那个人。
与其说是个人,还不如说是个比他们两个还要像鬼的生物,提着手电筒,无声无息地从他们身边走过。
当然,他看不见他们。
好几次,阿洛都差点被脚下的石头绊倒,青禹的手不自觉地伸出去想要扶他一把,但却见得到,摸不着,仿佛阿洛只不过是投影机制造出来的影像那样,手一伸就穿透过去。
青禹无言地看了寇翎一眼,放开了抓着他手腕的手跟在阿洛身后走着。
寇翎有些难堪地低下了头,他知道青禹那个沉默的眼神是什么意思,他在说:“都是你造成的。”
叹了口气,他也跟上前去。
阿洛在林子里跌跌撞撞地走了一段路,路旁的风物景色看起来都很相似,不过阿洛却像是脑袋里早有地图,他丝毫不迟疑地往某个目的地走着,想必那个地方,他已经去了很多次。
终于,他在一颗大石头旁边停下了脚步。
站在他一旁的青禹顺着他的眼光望去,那里有个简单的长方形石碑,上面刻着他的名字祝青禹。
这就是自己的墓了?
看着那墓,青禹忍不住一身发毛的不自在。
真的死了?埋在这土堆中?
一直到现在,他还是很难接受自己已经死亡,尘归尘土归土的事实。
阿洛往旁边的那块石头坐了下来,呆望着那墓碑出神。
如果那天……如果那天晚上他没让青禹出门就好了。
怎么也想不到那晚关于台湾黑熊的对话,竟是诀别。
还以为自己会死在前头,真的,得了不治之症的自己随时都有可能翘掉,而青禹,年轻健康,至少还有五六十年好活的。
如果是他比青禹先死的话,也许青禹会一直怀念着林洛平这个人。
哪知道他却先走了,留下他风中的烛火一只,来不及告别,来不及把这些年来一直想要对他说的说出口……只来得及抱着他还没全冷的尸体哭了一天一夜。
阿洛没有报警,也没有请卫生所的人来验尸开死亡证明什么的,青禹的老婆打电话来找人时,他也只淡淡而简短地说:“他死了。”
尽管他真真不想承认,他那样喜欢着的青禹就这样死了。
至少在最后,青禹算是回到他这里了,他给他在山里找了块地方,埋葬起来,也把他的行李烧给他好让他顺利上路,从此阿洛他仅剩无多的的生命力也仿佛一同被葬掉烧掉了。
看着他那失魂落魄的样子,青禹真觉不忍心,他问寇翎:
“怎么让他可以看到我?”
“你很努力要他看到你,就会看到。”
“就像我之前能够看到你那样?”
“嗯。”
青禹蹲到阿洛的面前,他不知道怎样“努力”,但他是真的很希望阿洛能够看见他,希望最后至少还能给他说些安慰的话,好让他安心地度过他的余生。
可是努力了半天,阿洛还是那样缺乏表情,空洞的目光穿透眼前的青禹,直达他身后的墓碑。
他就是看不见。
“……”青禹困惑地向寇翎投了个问号的表情。
“我想,一开始不是那样容易……”
“为何?”
“你还没习惯你是个鬼,你排斥接受这个事实,你想用人类的身分去跟他对话……”
寇翎努力地想着简单点的说法来让青禹明白,人与鬼,终究是殊途。
“……”似懂,似不懂。
魂归何处?
他死了但他却没有消逝,他不只是一些分子原子的组合,他是个非生命的存在却行着有生命的思考,他是一个鬼……
难以置信,想必阿洛他,也不会相信吧。
“我帮你。”
“嗯?”
“你要跟他说些什么?”
“……他叫阿洛。”
“阿洛。”
阿洛闻声抬起了头,叫唤着他的人是个从来也没见过的古装青年,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也不知道站在他面前多久了。
“他在你面前,有话想跟你说。”寇翎手指着蹲在阿洛面前的青禹。
“谁?”
“青禹。”
“……”阿洛不理他又低下了头,他不打算接受这无聊又残酷的玩笑。
“大学的时候,”听着青禹的话,寇翎转述着:“本来想要一起办个『无鬼神』的社团,社员凑齐了五个人,但主任就是不给过关。后来才知道,原来他家里是开神坛的。为了要说服你们相信鬼神,他还亲自起乩了一次给大家看……”
“啊?”阿洛抬起了头,又惊又疑地望着寇翎。
多远古的记忆……依稀还记得那个时候他们笑了整个晚上笑到隔壁寝室的都来骂人方休,记得那一段期间他们俩个只要在校园里看到主任,就忍不住喷笑……
“青禹说,他从来就不相信有鬼神。所以现在他不知道怎样让你看见他。”
“然后他说,尽管如此你肯定还是不相信。你是学医的呗,所以他要你看看我是不是活人。”
说着,寇翎把他纤细白皙的手腕伸到阿洛面前,阿洛迟疑了一下,用手指搭上了他的脉搏。
没有脉搏,也就是没有心跳,但他却站在那对着他说话。
“他不知道有什么话可以说,本来,你们就应该没什么话好说了,早就决定要个自好好地活,不干涉彼此的生活。他很抱歉最后他还是扰乱了你的清修。”
“就这样,你有什么话要跟他说吗?”
“……”千言万语,但终究想表达的……
“如果,如果你想说的是那件事情,他说,他早就原谅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