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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太太当然挂心,坚持不让儿子上班,要他静静的在家中休养。
家庭医生并非别人,正正是谢适文的亲妹子谢适意。
适意给兄长诊断之后,像模像样的给佣人嘱咐:“要给大少多一点薏米水,或鲜果汁,等会叫司机到我疹所去配了药,准时提他服用;放一些轻松的音乐,让他精神松弛,会有帮助。”
站在一旁的谢太太说:“你这儿科医生能不能医成年人的病?”
“妈妈,你小瞧我了!”
“不是这么说,我只是担心,看,你哥哥落形落得离谱了。”
“他这种病呢。其实没得怎样医了!”
“你别胡说,妈妈要给你吓坏了。”
“妈妈,我说的是真话,心病还须心药医,哥哥的心药怎么会在西医的药房内配得到。别怪我医术不灵,他吃了我的药,极其量帮他退了热度;但那份郁结的情绪,赶都赶不走。华佗再生的回春妙手,都不及红颜回头嫣然一笑。”
谢太太一听,把女儿扯到一边去,问:“你知道哥哥的事?”
“你不知道吗?”
“不知道。他告诉了你?”
“他没有告诉我。”
“那你怎么知道?”
“妈妈,画公仔不用画出肠与脏吧!他这种三魂失掉七魄的病态,除了失恋,还有别的?”
“失恋?适文失恋了?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港英政府实牙实齿地宣布兴建青马大桥,不用管中国作何反应。如今都作三百六十度转变,大老板话事,不但要尊重中国的反应,且极力表示这是应该的。你说,有什么叫做不可能?”
“你别扯远了!以你哥哥的人材及谢家的家势,想当我媳妇的大不乏人!”
“如果只是当你的媳妇,更加无人问津。”
谢太白她女儿一眼:“你对母亲没礼貌。”
“坦白诚恳是对人最高的敬礼。妈妈,我是实话实说。”
“在老二跟前,又不见你牙尖嘴利地帮我,任由对方戳得我一身是血。”
“剪不断,理还乱,是男人妻妾之间的情仇,谁管得了?”
“我屡屡处于败风,就是你们兄妹俩从不辅助我去争。”
“权操自上。要拿父亲的欢心,你和细姐只可以靠自己,没有旁的人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好了,好了,别扯远了,你哥哥究竟爱上了哪一家的小姐?”
“天晓得!”
“你去问问他!”
“你呢?”
“你是他的妹妹,他跟你比较谈得来。”
“你是他的妈妈,他是你肚子里钻出来的。”
“你这俏皮鬼究竟帮不帮妈妈的这个忙?”
“好,好,我这就去当私家侦探。”
谢适意坐在她哥哥的床前去。
“怎么样?谢医生,我的病情是否恶化?抑或有转机?”谢适文仍然幽默地跟他妹妹说话。
“我怕是药石无灵,早已病入膏盲。”
“那怎么好算?你是名医,又是亲戚上头,救救命!”
“她叫什么名字?”
“什么?”
“住在哪里?做什么职业的?跟你如何邂逅?又如何闹了别扭?”
“你转业社会工作?”
“兼主理防止自杀个案。”
“你知道我不会。”
“如此消瘦衰颓下去,自毁前途,与自杀何异?”
“你过分夸大了吧?”
“希望能起阻吓作用!”
“她走了,闷声不响地走了。”
“夹带私逃?”
“什么也没带,只带走我的心!”
“老兄,你少肉麻,好不好?时代不流行这种台词!”
“是你自讨苦吃,谁叫你要问?要理?就由得我打蛇随棍上,大吐苦水。”
“躺在这儿干生病有什么用,好好康复过来,把她寻出来交代个明明白白。”
“根本是芳踪杳然。”
“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我帮你!”
“怎么帮?悬红!”
“登寻人广告去。”
“不成。她已离港,到加拿大去。”
“那就在加拿大的电台及报纸下功夫,诚能感人,总有见功的一日。”
“你很乐观。”
“你不?”
“如果你发觉自己的爱人可以突然之间在空气中消失,你就不能不悲观了。”
“太有兴趣知道这位女子是何方神圣,连我这位玉树临风的哥哥,都给迷得三魂掉了七魄。”
“但愿你会有日见到。”
谢适意很快就已经见着了她兄长的梦中情人了。可是她并不知道赛明军这真命天子的身分。
赛明军是准备回加拿大去之前,把左嘉晖带去做身体检查,且顺便告辞。
“给谢医生说再见!”明军这样对嘉晖说。
“谢医生再见,多谢你送我的白玉兔。我会常常带在身边!”嘉晖说,脸上竟有些少离别的哀愁,出现在孩子脸上,格格不入,却额外地显得可爱。
“嘉晖,过圣诞时,我给你寄圣诞咭。”
“还有我生日,你也寄生日咭吗?”嘉晖坦白地问。
谢适意哈哈大笑。
“好,我也给你寄生日咭,谢医生有你的记录,知道你的生日,你就留给我地址电话好不好?”
“对、对、对!”赛明军答:“我都差点忘了。”
“我也把家里的电话给你,有事情随时摇电话来。”谢适意这样说。
交换了通讯资料之后,赛明军就站起来告辞了。
“一路顺风!”
“多谢!”
“赛小姐,我知道独力一人带孩子非常辛苦,在海外尤然,我看你这些日子来是清减得多了,精神似大不如前。请保重!要有健康愉快的母亲,才会有健康愉快的孩子。”
“多谢你,谢医生!你要是有机会到温哥华,别忘了给我摇一个电话!”
“好,一定的!”
谢适意抱起小嘉晖,疼了一疼,才放他回到地上去。
不但谢适文消瘦,明军也憔悴了。
情到深时,不能自拔,只有朱颜损。
明军躺在床上想,还有几天便要踏上征途了。
加拿大的岁月是无奈悲凉肃杀寂寞?抑或还会有奇逢?
明军轻叹,心里头嚷:罢!罢!罢!
真的够了,受够了。不要再给她任何一个白马王子,她宁愿长久当平静勤俭的灰姑娘去。
不为什么?只为恋爱太苦涩。短暂的甜蜜,换回长久的哀痛,得不偿失。
已经一而再,绝不要再而三。
此生休矣。
房子是一片静谧,只因徐母有牌局未回,玉圆今天晚上说好了要晚一点才回来,有事做。这阵子,玉圆的事也真多。很多时明军想候她收铺回来,说上两句话,都总是等不着。
人的悲哀与无奈,说多少有多少。当你最需要人陪伴之际,平日最有余闲的一位,都忽然之间忙碌至分身乏术。
命运之神一定比嘉晖还要调皮,专爱跟人开玩笑。
蓦地,明军听到轻微的呼叫声,带着哭声。由小而大,由迷糊而至清晰。
她吓得立即下床,冲到嘉晖的房间内,亮了灯,呆见儿子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滚动,额上的冷汗早巳把一头的头发弄得湿腻,紧紧的贴在头皮上。那原本红润的小脸蛋,现今变得紫白。
天!什么事?
明军慌忙冲过去抱住了儿子。嘉晖不住地哭,说:“妈妈,我肚子痛,我肚子痛!”
痛在儿身也痛在娘心。
赛明军一时也慌了手脚,这才发觉自己在儿子有难时,可以是如此的孤立无援,叫天不应,叫地不闻。
她一边安抚嘉晖,叫他别哭,一边慌忙地找手袋里的电话簿,寻出了谢适意医生的电话号码,立即摇电话去。
接听电话的人说:“谢医生还没有回家来!”
赛明军像在茫茫大海中不住泅泳,以为可以抓到一根浮木,谁知只是幻觉。
她气馁地问:“谢医生会在什么时候回家来?”
对方答:“怕差不多是回来的时候了,现在已经十点有多。请你留下口讯电话,让我转告好不好?”
“请谢医生一回来了,就摇我这个电话,或可否请她马上来出诊。我的孩子突然间嚷肚子痛,哭闹不停!”
留下了电话地址之后,明军再紧紧抱住嘉晖,情况一点好转都没有,孩子的手简直冰冷。
“很痛,妈妈,很痛!”
明军六神无主,又冲到厨房去,在药箱内寻了一些驱风油,给嘉晖擦在肚脐左右,依然无补于事。
明军没有办法,只好抓了一件外套搭上。快快撕了一张日历,写上数字:“玉圆、伯母、谢医生:现我送嘉晖到跑马地医院急症室去求诊,你们有便请赶来赶来。
明军字晚上十时半“
然后,明军拿张薄被卷着儿子,抱住他一直冲落楼下,抢到一辆计程车,直赶医院。
医院的门诊部在晚上是最旺的,密密麻麻的塞满人,个个都有如热窝上的蚂蚁,老想争先恐后,不甘不忿地要轮队等候。
明军被儿子的呻吟声搅得肝肠寸断,她宁可代替孩子受苦受难。
明军在心内祷告,保祐嘉晖切勿出什么事。她赛明军除了这个孩子之外,现今已一无所有了。
时间在热切的等待之中是最缓慢的,像蚂蚁爬行,令明军浑身都不好过。
谢适意晚上少有应酬,这天只为有位老同学移民之故。回到家里来,第一件事冲入哥哥房间去,探望她这个最关心、最偏爱的病人。
谢适文兄妹俩从来都相亲相爱,只为性情相投。
两人自小就跟谢适元格格不入,小谢太为了他们孤立适元,屡屡在谢书琛跟前告状:“分化孩子这一招最令人讨厌!切肉不离皮,说到底是亲兄妹,为何要杯葛适元?”
其实不是的,孩子喜欢跟谁相处,谁又勉强得来?
谢适文斜躺在床上看书,见了适意,问:“谢医生,晚安,良家妇女夜归,是不是蜜运了?”
“我敢?看你蜜运完之后,变了这副样子,我还会领教?不,敬谢不敏了。”
“你又来取笑我,伤害我的弱小心灵,令我百上加斤,怎么你的医德如此要不得?”
“怎样?今天有何进展?”
“爱人依然未有下落。”适文摊摊手,将沉痛化作无奈,再变为挖苦。
“我不是说这个,我是问你的病情。”
“谢医生呀,你不是一早就戳穿了心病还须心药医吗?”
“怎么急得来的?很多时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刚说到这儿,女佣叩门进来,把张字条给谢适意,说:“有位赛明军小姐来电,说有急事找你,她的孩子突然不适。”
“什么?”
整个人跳起来的是谢适文,而非谢适意。
不消一会儿功夫,他们按址赶到,在大门口看到明军的留言,便又直趋医院。
“开快一点!”适文催促负责开车的适意:“老早说,让我来开车。”
“兄长,迟到好过没到。”
“没想到她仍在香港,只是故意回避我。为什么?为什么?”
适文用力的捶着自己大腿。
“老天?你如此力大无穷,可以兼职按摩。”适意说。
“你还开玩笑?”
“不开玩笑又干什么呢?反正三分钟后就要大团圆结局了。”
“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赛明军的儿子常去看你。”
“谢先生,我医务所几百个病人,要不要把他们的档案抬回家来,让你看清楚,能否找到失散的私生子之类。真是的!”
汽车才停下来,谢适文就跳下车,也不等妹妹,直奔急诊室,就在那守候处,见着了一脸苍白、颜容憔悴的赛明军。
赛明军紧紧抱着哭泣的儿子,才抬起头来,差不多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吓呆了。
“明军!”适文只喊了这一声。
赛明军就已整个人崩溃地哭倒在谢适文的怀抱里。
一个抱紧一个,三个人拥作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