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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青顿了一会儿,用手不停地转着茶杯。
“没过多久她就彻底搬走了。过了几个月再见到她,人已经很憔悴,脸上过早地有了那么一种沧桑感。她说他们分手了,她堕过一回胎。问她眼下怎么过,她满不在乎地说还能没地方去,咱这青春饭咋也吃他个十年八年的,她那时候已经变了。那年高考我没考好,本来说复习一年再考吧,但我已经没有信心了。加上眼看着红霞才一两年工夫就变成了这个样子,让我对人生算有了一些认识。再加上我要再复读的话我妈就得在这边再绊缠一年。我爸看我不想复读了,就托人活动。你也知道现在这社会‘活动’得拿钱活动,好在我爸那时候已经有钱了。就这样,把我裹入省里的银行子弟参加了银行学校的定向招生,两年混出来就在银行上班了,很顺利吧?”
“人这一辈子也是个命。”你说。
“就连我现在也慢慢地信命了。”叶青拿起她和褚红霞的合影看了看,“你说都在同一个家里长的吧,人家我姐现在在美国,我让家里人花了一来回钱就谋到这么个工作。再说红霞吧,我们从初中起就形影不离,她妈要不死,一家人虽说艰苦,但艰苦的人一茬子呢,熬出来说不定就是好日子。可她妈一死,一切都乱套了。真是可惜红霞了,多好的自身条件。人常说谁是好姑娘,谁是坏姑娘,把谁没逼到绝处谁不知道。这红霞不就是一个好端端的例子,眼睁睁地看着她朝另一条道儿走了,谁有什么办法?我妈常说我不知道珍惜生活,其实想想也是。我确实也应该珍惜了,你说我哪一点儿比红霞强了?为什么红霞就偏偏落个那样的命运?”
你点点头。你已经被叶青的讲述深深感染。你本来想说这个年龄还不是信命的年龄,但一时也说不出来。
音响里的碟片一直在转。只是刚才你专心听叶青讲述,那声音只成了背景音乐。这会儿,它又转到那首《活着》:
《沉浮》十三(6)
……
有时我很快乐
有时我很难过
直到将来变成老张
活得像条狗
这种现实只能接受
能干干着
不能干看着
这一生会很快地过完
我们都是……
啦啦啦啦
……
“褚红霞现在情况怎样?”你问。
“去年我刚分配工作那阵子,她到我家来吃过饭。她那时候气色还可以,体力恢复得不错。我问她这段在哪儿落脚,不行了再住到我家来,我妈前两年也去了杭州,我又是一个人住。她说她有住处。我就问什么情况,她说她现在住世纪花园。我一听不错啊,世纪花园是长宁人说的腐败小区,都是你们机关里那些拿权的人和社会上的暴发户在那儿住。就问她具体情况,她说房子是市文明办的孙主任的,叫孙什么来着?”
“是孙晋廷?”你吃惊地说。这个人你认识,但没有多少接触。勉强一米六出头的个儿吧,猪头猪脑的,一年四季似乎总那么一套脏兮兮的灰西服,给人以憨厚而又节俭朴素的印象。
“对了,就是这个名字。”叶青说,“据红霞说,这个人在县里当过书记,外表装得穷酸,实际上钱很多的。他离过婚,把前面老婆生的儿子送到国外去念书了。现在的老婆是他在县上工作时认识的,比他小好多,就这还在外面搞。他是以在外地工作的他哥的名义买的房子,红霞现在住那里就是以他侄女的名义住的,姓孙的每周去一两回,有时是晚上,有时是白天。老头有五十多岁了吧?据红霞说厉害着呢。红霞说她每次都是受罪,像闭住气喝中药一样。这人是不是忒猥琐、忒恶心?”
你点了点头,忍不住笑出声来。想到孙晋廷那副模样,觉得“喝中药”这话也的确说得贴切,年轻人的言语也确实够毒的。
“这也不是长久之计啊!”你说。
“对红霞来讲,现在还谈得上什么长久之计?”叶青仍然认真地说,“红霞也真可怜,我都没法想象她这几年的生活是怎样过来的。”
“确实不容易。”你也深有同感地说,“她弟考上大学没有?”
“去年考上了北京的一个重点大学。那孩子也争气,这也是能让红霞欣慰的一点。”
“那的确不错。”你说。
你一看表,已经晚上十一点了。跟叶青在一块儿,时间总是过得特别快。叶青所讲的褚红霞的事情,让你觉得像一场小雨,洗涤了你心中飘动的欲念的浮尘一样,一下子多了许多冷静。
“我走吧。”你说。
“好吧。”她说,却拉住你的手不放。
你端详她。洁净的脸让那件红浴衣映衬得泛着隐隐的红光,你觉得自己的眼光似乎又不听使唤地要顺着那修长的脖颈往下看,深深的|乳沟通向看不见的暗处……你意识到自己又走神了,就受惊似的猛地抬起头,你的目光与同样也注视着你的目光交融在一起。你们几乎是同时抱住了对方,嘴唇又紧紧地贴在一起。……
“我看着你睡下再走吧。”你说。
你抱了她到她的卧室,把她放在床上。是她摁亮了房灯。你这才发现,那用腰带系起来的浴衣上面下面都张开了,她洗完澡竟然没有戴胸罩也没有穿内裤。她也不去拉拢浴衣,只是双手环住你的脖子不松开。过了好久,才渐渐松手,用慵懒而又似乎有几分戚怨的目光看着你,说:
“好了,你走吧。”
你一抬头,就看见了她那几乎完全暴露的高处和神秘的深处,禁不住又俯下身子去吻她的嘴唇,她的嘴唇已变得冰凉冰凉。
吻过了她,有那么一刹那,你束手站在那里不知道要做什么。
“让我好好看看你吧!只看看。”你突然说。
她略微迟疑了片刻,便说:“好,你看吧。”
你用手去解她腰上的睡衣系带。把浴衣向两边展开,一个成熟而又鲜嫩的胴体,就展现在你的眼前。她的肤色并不很白,但绽放出一种健康的光泽。双|乳也不过分大,却劲挺得骄傲。粉红色的|乳头小小的,周围散开一圈浅浅的|乳晕。往下是让人感觉纤细的腰肢,紧接着就突兀地扩张成和腰部相比明显过分发达的胯部。腿根丰腴但并不拥挤,使得那一块隆起的坡地有了以小胜大的开阔,覆盖着坡地的茂草起着匀称的波纹,像微风下的水波纹一样,在灯光下放出一层层的亮泽。平生也只有这一次,你如此仔细地看到了一片如此美妙的草地。之后,当它变成一丛丰茂的剑叶兰的时候,你还在反复回想这一次所看到的情景,并越发坚信自己确实看到了一片神秘的Chu女地。你并且因此而建立了一种经验,而这种经验是年轻时在小荷那里因为手忙脚乱而忽视了的。你被这一副圣洁的图画惊呆了,舍不得碰它一下,只是放纵着自己的眼睛,它们太贪婪了!当你意识到这一点,抬头去看她时,你们的目光又一次相遇了——她的目光一直在追随着你的目光。
《沉浮》十三(7)
“我长这么大,可是第一次赤裸着让一个男人看我。你信不信?”她说,仍然一动不动地躺着。
“我信。”你说。把浴衣拉起来裹在她的身上,又把床上的被子拉开给她盖上。
她把头侧向一边,神情似乎很痛苦。
“好了,你走吧。”她说。
你觉得自己底下又变得黏而冰凉,一塌糊涂。你俯身只在她脸上轻轻地亲了一下,拢拢她的头发,说:“我走了。乖乖睡吧,做个好梦。”说完,不容自己再多想,拔腿就往出走。你顺手关上客厅的灯,轻轻地带上门离开了。
你刚下楼,手机响了一声短信蜂鸣音,你拿出来看,是她发的:
“大笨马,怨我了吧?对不起,给我时间好吗?吻你。晚安。”
《沉浮》十四(1)
天气说热一下子就热起来了。
长宁这地方现在似乎是没有春天这个概念了,过完年一直是没完没了的倒春寒,再加上西北风,冷起来简直不逊于冬天。当人被这没有尽头的冷弄得收缩了所有希望的时候,一到四月下旬,天忽然间就炸热起来,才知道这大自然中毕竟还有个叫作“季节”的东西,而且季节不饶人,于是身上的衣服紧脱慢脱都来不及。离五一还有一星期,天气就热得让人受不了,满街上的人乱穿衣:晨练的老汉老婆们棉衣还没下身,年轻人已穿了短袖出来,姑娘们更是迫不及待地让彩裙满世界飘舞。陆天翔记得上中学那阵,五一过后天气还有些渗凉,衬衫上要加一件外衣才行。他甚至也清楚地记得,那一年五一学校组织爬秦岭,他拉过沈静仪的手像触电一般,一夜都兴奋得睡不着,老盼着天亮,盼着到学校看见静仪。第二天看到的静仪,就是穿一身驼色的毛料西服套装,平整贴身,里面雪白的衬衫领子翻在外面,那时候的女孩子喜欢那样把衬衫领子翻出来。学生时代的静仪,衣服也总是要比大家讲究。那驼色的西服套装腰部浅浅地一收,就把臀部显了出来。再加上静仪本来就白,衬衫领子那么一翻,越发衬托得脸上洁白耀人,陆天翔都不敢看她……陆天翔坐在办公室里想着学生时代的生活,和现在这种枯燥、乏味甚至有几分压抑的生活相比,那时候的生活简直就像诗,像歌,虽然它不无清苦。陆天翔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就会想起这些,也许是他前一阵才在咖啡屋见过静仪的缘故吧?他说不清。这一段无所事事的时候,他经常会莫名其妙地想起一些人和事,想到一些问题。而且,往往没有什么逻辑关系,就像小说里的“意识流”一样。
五一前一天上午市委召开常委会将要研究的陆天翔的去向,他其实先一天已经知道了。
尽管对于肯定要调整他,而且调整的单位好不了他有充分的思想准备,但让他到长宁市文明办当副主任这个结局对他来说还是太突然。他想到了前些天才和叶青说到过文明办的主任孙晋廷,这世界上的事有时真像被一只神秘之手操纵一样,诡异、巧合、恶心得没法解释。姓孙的猥琐、倒人胃口,这下恰恰就要做你的顶头上司。你高大、挺拔顶啥,不照样得在人家面前把你的头低下来装孙子?这世界他妈的整个就是一场恶作剧!而且,有时候人的口里真像是有毒一样,说什么应验什么。也许,就在叶青给他发表那经典的“吃中药”理论之前,或者恰好就是在那个晚上,市委那几个能决定他人命运的人已经给他找好了这么个好去处。当然,主要还是有刘崇庐大人的关照。刘崇庐显然犯不着和他这种小人物有什么过节,但由于和萧市长的矛盾,也便痛屋及乌。其实,哪个战场上又不牺牲几个战士呢?他回想自己在政府办公室待过的时间,已记不清写过多少材料。写材料的工作因为整天加班,晚上熬夜不回家,大家都开玩笑说:“费灯泡,省老婆。”也有人说,光凭整天写那些狗屁用处都没有的废话,糟蹋掉那么多纸张,将来死了恐怕连人烧纸都没有了。好不容易熬到了个副秘书长,并且,之后跟了市长当秘书,原指望再辛苦几年,能混个小名目出来,谁知却好景不长。长宁的市长走马灯一样地频繁更换,就像女人得了习惯性流产一样没有治,在萧市长这里仍然停不下来。市长一换,秘书都没有好下场,这一点已屡有前车之鉴,陆天翔也不抱什么可以例外的侥幸心理。尤其是春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