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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垒生中短篇作品集-第8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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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窗子已经暗淡成一片,融化在周围的暮色中了。”

    她笑了:“刚才你还说的,第一次见我时就打动了你,现在说出实话了?”

    糟糕,说漏嘴了。

    “第一次看见你,我对你的感情只是对一个老人的爱戴,并不曾把你当成情人。”

    这个理由不好。

    果然,她笑了,咭咭地干笑着,对饼干桶说:“听啊,他说没把我当情人。”

    “后来我就想,我不能只看到外表,应该看到人的内心。”

    “你看透了我的心?”她有点讥讽地看着我。

    我打了个哈欠,说:“不是这么说。在你身上,我看到了一颗最美丽的心。年龄可能会相差很多,但心与心之间,是相通的。”不能困啊,这时候可不能想睡觉。

    还好,她没注意我的倦意。

    “你不在乎我都可以做你奶奶了?”

    “年龄的差距不是一条不可逾越的鸿沟。”老东西,我还嫌你不够老。

    “你也应该知道,几个月前被查出,我长了肿瘤,确认是癌症。我的生命,恐怕只剩下一两年了。”

    “所以我更应该及时向你表白。”是,老东西,你这张存折要到期了,我一定要抓紧。

    她敲了敲那个饼干桶。那个有淡蓝色缎带蝴蝶结的盒子发出了“咣咣”的声音,却明显不是空的,很有点沉。

    “听到了么?他来向我表白了。”

    疯子,和饼干盒子说话的人是没有的。

    “我把我的存款都带来了,”我取出一个包。“虽然不多,只有两万块,但我们可以举行一场象样的婚礼了。我们找一个安静的风景区,悄悄地渡过我们的蜜月。在以后的日子里,我们相濡以沫,风雨同舟,白头到老……”

    她看了看我那个寒酸的包,嘴角浮起了一丝笑意:“不用了,你知道我有多少存款么?”

    当然知道!若不知道这个,疯子才会向你这具木乃伊求婚!

    “不知道。这不是重要的,重要的是两情相悦的快乐。”

    她摇摇头,说:“我老了,这些话听得多了。”

    “我可以把我的心给你!”

    她哼哼地笑了两声:“是么?你们这些年轻男人,都这么说。”

    她见我想说什么,扬起手,制住了我:“想听我说一个故事么?”

    不知为什么,我的眼皮有点重。也许,因为装模作样了半天,让我太累了吧。我把身体靠进了椅子里,说:“好吧。”

    “很久很久以前,我还只有十八岁的时候,那时我的头发光润油滑,象一道瀑布垂下。我的眼睛也象是夏天里最明亮的星星,手指仿佛初发的玫瑰花瓣。”

    我出神地听着,不知不觉,又打了个哈欠。

    “邻居有一个年轻人,比我大三岁。他高大,英俊,对我也温柔。我们订了婚约,说好平安夜去教堂举行婚礼。那一天,虽然不下雪,可天空中的星光也象是大大的雪片,悬挂在空中,晶莹剔透,美得让人心醉。”

    “后来呢?”

    “后来?”她笑了,“没有了。平安夜,六十年前的平安夜,一九四八年,在徐家汇的天主堂我等了很久,他没来。一开始我还傻乎乎地以为他是不是出事了,后来才知道,他已经和他上司的女儿搭飞机去了台湾。”

    我呼出了一口气。她的过去也象一本三流的言情小说啊。当然,一个职业骗婚者、杀人犯不会被这么个破故事打动的。我装出一副纯情的样子,说:“他伤了你的心。”

    一个哈欠破坏了我的形象。

    “没有。他不是伤了我的心,而是让我的心变成了石头。从那时起,我就想看看男人的心是不是都这样子。可是,我失望了,一开始红红的热热的,渐渐冷了,干了,硬了,都象石头一样,喂狗,狗都不要吃。”

    “肮脏的男人!”

    她的脸也变成了石头吧?奇怪,我怎么这么困?

    她移动轮椅,来到我跟前:“见过蜘蛛么?母蜘蛛躲在网中心,等着飞过的昆虫。那些昆虫只看见网上的美丽,并看不到蜘蛛的牙。我就是那只蜘蛛,你,也是一只傻傻的虫子。”

    ※※※

    “所以我把他们的心都挖了出来。”

    她笑着,用干瘪的手指挖开那个饼干桶。

    在一片昏沉中,我听见她吃吃地笑着:“你放心,尸体很好处理,在地窖里有一口枯井,你坐的椅子有轮子,连一个八十岁的老太太也很容易推动。而你们这些人本来就不想让人知道,所以根本不会有人知道你进来了没有出去。就算来了,我可以说你早走了,反正也没人会怀疑我的。嘻嘻。在那里,你不会寂寞的。”

    一阵睡意袭来,我渐渐闭上了眼。那一瞬间,我看见了她从里面取出一把雪亮的小刀。而合上盖前,我也看见了里面那几颗黑色的球状物。

    我闭上了眼,觉得她凑到我跟前,随着一股恶臭,一片象鞋底一样的东西贴上了我的嘴唇。在剩下不多的知觉里,我听到她说:“谢谢你的两万块,希望下一个也有这么多。”
沧海妖龙
    一只炼金用的小火炉燃得正旺,陈然左手拉了拉膝前的风箱,火口中登时冒出白热的火焰,右手将铁钳中的一条扁扁的金块放到火上烧,那金块很快变得淡而软了。

    “陈参军。”秦舸站在门外欲进不进,有点迟疑地说。陈然一惊,马上也明白自己有点走神,他放下手里的那一块快要成形的金子,抬起头来道:“什么事?”“钢还是不行。”秦舸的手举了起来,那是一块厚达半寸钢板,只是上面满是气孔,几乎用手都可以扳断。陈然道:“没有加料么?”秦舸道:“回炉三次了,还是一样。”陈然道:“再回!国姓爷说过,无论如何要将腾龙号造出来。”秦舸咬了咬牙,道:“陈参军,工场中的老师傅都说,大概是阴人……”陈然大叫道:“闭嘴,什么阴人不阴人,那不过是怪力乱神的邪说,回炉!”秦舸没敢再说什么,只是道:“可是,要是这个月还做不好……”陈然面沉似水,道:“这个月还不好,我以身相殉。”他又看了看秦舸,补了一句,道:“也包括你。”秦舸心头一凉。陈然虽然只是个参军,但人人皆知,国姓手下有四天王,征虏将军马信、左先锋施琅、崇明伯甘辉都可谓独当一面的人物,而文武双全,国姓爷最为倚若长城的,却是这个官职最为卑微的参军陈然。

    陈然看着秦舸的背影,心头也不禁一颤。他不是不怜惜自己这个得力属下,但国姓爷军令如山,又怎能违背?他看了看自己手中那支已快成形的凤钗,不由苦笑。

    难道,真是因为自己带了舞来工场,以至触犯火神么?

    他自认一向不信鬼怪之说,若此时将舞遣回老营,一来不过枉长邪说气焰,二来也于事无补。也许,他一直把舞带在身边,也是为了向充斥在工场中的鬼神之说挑战吧?

    陈然重新在炉上烧灼那支半成形的金钗。他打钗从不用凿,只是在炉上将金烧得半化后,用一根金针挑动已成为半流质的金水,再按自己的想象挑出图案。因为不用刀凿,所以不管是什么图案,都有种流动的气韵,如非人间物,时时刻刻都展翅欲飞。当初在投入国姓爷帐下前,说起宋无忌陈然,东南诸省谁不知自己是坐第一把交椅的金匠?可很少有人知道,其实他更擅长的还是铸造刀剑。

    也没有一个人知道,其实他更愿意打造凤钗,而不是刀剑。

    ※※※

    “又败了?天宁堡也丢了?”国姓爷一拍桌案,喝道:“带我的令牌去,告诉武延寿,明日午时若夺不回天宁堡,叫他提头来见!”自从黄梧叛后,陈然还不曾见过国姓爷如此暴怒。以前,他们这些下属即对国姓爷尊崇万分,心底也不免有点慨叹国姓爷是文人带兵,少了一分武气。但此时国姓爷象换了个人,浑身上下都带着杀气。

    等下属多半出去,营中剩下他们几个商议军机的人后,施琅道:“国姓爷,您失态了。”这话也只施琅敢说。施琅本是老大人部将,曾随老大人降清,三年后才跟从国姓爷。他在军中以知兵著称,当年献“白衣渡江”之计,袭用吕子明故智,兵不血刃取了郑联的厦门,一箭射死郑联,居功第一,战后国姓爷为收伏民心,却有功不赏,反悬赏捉拿射杀郑联之人,施琅自后便有点不服。此时他官拜左先锋。

    国姓爷看看身后的圣母像,划了个十字,道:“尊侯,你有所不知。”施琅道:“天宁堡本来就不是个易守难攻的所在,黄梧手下的兵将,皆非弱者,武延寿已尽力了。”国姓爷怒道:“尊侯,你此话何意?难道我命人坚守天宁堡是错了?”施琅凛然不惧,道:“正是。”国姓爷拍案而起,喝道:“施琅,你放肆!曾德之事,我还不曾向你算帐。”曾德是施琅的亲兵,因为干犯军纪,于法当斩,不知他如何逃到国姓爷跟前求情,国姓爷也应承了他,谁知还是被施琅斩了。此时尚是月前之事,国姓爷事后也不曾有何怪罪之举,但陈然已知,在国姓爷心中,对施琅已有了嫌隙。

    施琅道:“国姓爷也是带兵之人,当知‘令行禁止’。曾德之事,施琅自认并无过错。”国姓爷目中冷冷地一闪,道:“施琅,你退下。”施琅原本也是国姓爷商议军机大事时的一员,此时竟已明白将他逐出营去。施琅一言不发,鞠身一礼,便退了出去。原本马信甘辉诸人领军在外,他这一走,帐中便只有他与刘国轩了。刘国轩是两年前攻漳州时的降将。攻漳州一役,刘国轩献城出降,甚得国姓爷信任,被封为护军。此时他官职尚卑,却也能加入商议。

    等施琅一出去,陈然转上前来道:“国姓爷,施先锋虽有不是,他的话也不是一无是处。”国姓爷叹了口气,道:“思俨,你也不必多说。我们且来商议一下此事。国轩,将那图取出来与陈参军一观。”刘国轩取出一卷纸来,摊在桌上。那纸上细细地绘着许多图形,看样子是条船,只是这条船似乎都割成了一块块方形。陈然看了看,有点迷惑,道:“国姓爷,我只在行冶工,不会造船啊。”国姓爷笑道:“陈参军,不叫你造船,这是闽人林中利所献的钢甲舟图,你说能不能造出来?”陈然又看了看图上,那下面也注了一行小字,写着:“闽人林中利新设钢甲舟”。他也这才发现,原本以为画上是一块块从船板上割下来,其实那是钢板,林中利这钢甲舟,竟然是设想以钢板钉在一艘木板外面,如战马所披之重甲。

    战阵之上,原本大明辽东水师黄龙可谓水上第一悍将,思宗末年却为叛将孔有德偷袭,辽东水师全军尽墨。自此一役,满人水师声威大振,从此南下便无后顾之忧。也许,正因为此,国姓爷看到这个林中利这个奇想会如此欣喜吧。

    陈然想了想,道:“可行。不过,这林中利有一处考虑不周,他这钢甲画上似天衣无缝,实际上必会有缝隙,天长日久,海水倾蚀木板,全舟都将崩坏。”国姓爷笑道:“这此我倒想通了,可将那钢板之间缝隙干脆留大,钉上船体后再在缝隙间倒入钢水,使全船联为一体,如此一来,必定坚若磐石,牢不可摧了。”陈然也一喜,道:“国姓爷明鉴,有此等船数艘,便可横行海上,所向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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