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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因为它的残忍,所以带给李小刀子一种快意。
躺满了尸体的沙场,失去了首级的将军,那自然是一种美。仿佛气势宏大的雕塑,这种美是震撼人心的。而用刀子细细的碎剐一个美丽的女体,那更是一种象做一些精致华丽的小器皿一样的美。
这一次,是最后一次了。
在这个少女身上,让生命也附在刀上,燃烧一次吧。李小刀子想着。
※※※
上了高台。二十七级。
最后一级时,他一个趔趄,几乎摔下来。
太象了!
在台下时,往上看,那女子的面容并不清晰。而当他在台上,几乎面对面时,他差一点觉得看到了小依。
当然不是小依。小依在庚子年就已经死了,甚至不知是谁杀的。拳匪,洋人,都有可能。龙七听说曾是拳匪中的一个什么师兄,而那一年的洋人在京城里,也是天王老子,谁也没他们大。他还记得他用手掩上小依死后尚不闭上的眼睛时,看到了她眼中那一丝怜悯。
是竹心么?
他摇摇头。自然不会那么巧。这又不是《十错认春灯谜》,什么事都巧而又巧。他想起小依生竹心那年,自己因为只吃俸禄不干事,清闲得很,就拿了本阮圆海的《春灯谜》读给她听。
天下相貌相同的人多了。夫子之与阳货,那是《论语》上也有的。他狠狠地摇摇头,想把纷乱的思绪理顺。
还没有动手,心就乱了。他对自己有点不满意。握握手里的布包,那些小刀透过布匹,仿佛散发出勇气来。
走到那女子跟前,李小刀子不由得又一阵迷惘。
太象了。
尽管从相貌上来看并不是非常象,可她与小依有一种神似,同样凄楚而婉娈的眼神。李小刀子定了定神,伸手到她肩上,解开了她的衣服。
当他拉开她的衣服,露出她的肩头时,台下爆雷也似一声喝彩。然而,这一声喝彩却象一柄榔头敲在李小刀子头上。
在她洁白如玉的肩头,有两个小小的朱砂字。竹心。
本来在竹心出生时,他就要给竹心肩头刺字,小依一定不肯,后来还是他请谭清轩给满月后的竹心肩头刺上了字。并不是预见到日后会有骨肉分离的一天,只是那时他说不出的技痒,想另走一条路,日后做一个刺青师。一方面觉得日后刽子手这碗饭准吃不下去了,另一方面也是觉得自己永远达不到“道”的层次,对自己这门手艺产生了绝望。
谭清轩刺的这两个字是云篆。本来每个字只有绿豆大小,如今却有豌豆般大了。但如果不仔细看的话,那更象两粒朱砂痣。可是他曾细细琢磨过谭清轩的运刀手法,对这两个字是熟而又熟了,肯定不会错。眼前的,就是丢失了十几年的竹心么?这样的故事,应该只会出现在戏里,现实中,不该有的吧。他不由用手指抚摸了一下那两个红字。
仿似火烧。
※※※
金大帅看了看刘副官,道:“李小刀子怎么啦,是不是被女色迷上了?”
刘副官低头凑到金大帅跟前,道:“要不要我去催一催?”
金大帅道:“好吧,你让台下的兄弟给他提个醒。”
刘副官点点头,走到台下,对守在阶前的一个弁兵说了几句话。那个兵上了台,走到李小刀子背后,喝道:“李小刀子,快点动手!”
李小刀子呆呆地说:“什……什么?”
那弁兵道:“大帅让你快动手!”
李小刀子忽然用手抱住了脸,道:“不行,我动不了。”
那弁兵看了看金大帅,金大帅扬了扬眉,做了个“刺”的手势。这弁兵点点头,上了刺刀,一下顶住李小刀子的后背,道:“他妈的,你想不干么?”
刀尖刺入李小刀子后背。有几滴血流出来,渗透了他的青布衣服。看客们都不知所以,四周鸦雀无声。那种奇异的刺痛传到他脑中,仿佛一道电光照亮了他脑中每一个角落。
做梦一样,他嚅嚅地说:“好,好。”
他除下了竹心的衣服。这时,四周响起了一个震天彩。李小刀子如同中邪,从打开的包袱里取出了一把小刀,走上前去。
※※※
金鸡三点头。头一刀刺在肩头,细细地划下来。当第一刀刺下时,在雪白的皮肤上,一片艳红漾开来。
在李小刀子眼前,竹心并不存在,看客也不存在,金大帅、弁兵都不存在,眼前只有一个女子年轻美丽、光润洁白的裸体。他的脸上浮出了如痴如醉的微笑。一切都不存在,只有刀子在这女子身上游动,象雕琢一件极为精致的玉器,他的刀仿佛雨后水面的小鱼跃起,泛起层层波纹,又转瞬间没入水面。
从肩头一刀刀割下去。喜鹊登枝。画眉踏架。平沙落雁。燕燕于飞。每一刀都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刀尖划出的象一根根蚕丝。李小刀子的眼前只有那些玉白和鲜红,他痴迷于这种幻丽冶艳的色彩,他的心中也只有一片空明。
刀子到了腰部。肩头和胸部已经象一堆碎纸片,血液不时流出来,使得零零碎碎的皮肉象一些打湿了的花瓣,沾在一起。李小刀子象步入了魔道,他的刀已似乎不为自己控制,而是由冥冥中另一种神秘的力量所决定。他的脸上带着微笑,手指如拨琵琶,刀子有时就象粘在他的指上一样。他微笑着,把刀刺入了她的腿部。
当刀刺入,象犁地一样,皮肤下的肌肉翻卷起来。那些沾着血的肌体带着桃红色的珠光,简直不象人类所有。如果不是在台上,这条线条优美,肌肤莹洁的腿一定能迷倒不少花花公子。现在,就象纸花,再美也只能在炉火中燃起一次。
这是道么?
李小刀子想着。他的全身心都投入到那一种杀人的快感中。每一刀都完美得无懈可击。划开皮肤,割裂肌肉,拨开脂肪,切断肠子。以至于沾在身上的血也象带有兰花的芬芳。
所谓的“道”,就是这样的吧。
他想着,切下了最后一刀。
※※※
百鸟朝凤,最后一刀是丹凤朝阳。好听的名字,其实是从犯人体内掏出心脏。但这一刀要快,要准,百鸟门的绝活就是要让犯人活着看到自己的心脏被取出在外。
所有的人都在欢呼着,仿佛这是个节日,值得他们如此庆祝。
李小刀子手里托着那颗还在跳动着的心脏,象噩梦惊回,他看到了已成为可怖的一堆的竹心。她的身上,已没有一块完好的皮肉,都成了一条条地挂着,胸口甚至可以看到肋骨。整个人只有一张脸完好无损。但是,在这样一副可怕的骨架上,有着那么一张美丽的脸,更让人觉得诡异得透不过气来。
李小刀子看见竹心的眼里流出了泪。
他张开嘴,退后了几步,又看看手里的心脏,突然,他大叫起来,转身拼命逃去。
在足有一丈多高的高台上,他的身体象一把木工的折尺一样打开,然后平平地摔在地上。
这就是“道”吗?
在血泊里,他用暂时还能思想的脑子想着。
和饼干盒子说话的人是没有的
在一个月色如洗的夜里,她把额角轻轻倚住蓝色缎带蝴蝶结的饼干盒子,喃喃道:“或许,我真的是个疯子。”
※※※
我对着橱窗里的玻璃,照照自己的模样。虽然不算怎么英俊潇洒,可穿着新西装,倒也并不碍眼。
二月十四日。十二朵红玫瑰。空气里也好象流淌着奶和蜜,一切都甜腻腻的。玫瑰每枝十元,一打优惠,一百元正。
只想让你知道,我生命中这段时光因为有你而璀璨。
这些话当然很俗,可是在今天,还是要说。我对着镜子里的我笑了一笑,那里面,一个手捧十二朵玫瑰的年轻人也笑得一如阳光般灿烂,璀璨得一塌糊涂。
※※※
按了按门铃,依稀听得到一小段幽渺的音乐。对讲机里传来了一个慵懒的声音:“谁呀?”
我按捺不住地激动,小声说:“亲爱的,是我。”
门开了。里面那个小院子,草长得乱七八糟,却有一种说不出的美丽。我又惊又喜,看着那虽然小,掩映在树丛中美如仙境的小楼,几乎胆战心惊地走上了白色的台阶。
台阶光滑而细腻,是汉白玉的吧。很多年了,上面的雕花多半已漫漶不清,细缝里长了些苔藓,让柔润的白色里透出点绿意。黄昏的阳光斜斜照在地上,两根柱子的影子懒懒地拖在地上。
我又敲了敲门,连自己都听得到自己的心跳。
“进来吧,门没锁。”
我推开门。她坐在一张小圆桌前,一身白色衣裙,纤细的身材,楚楚动人,除了年纪大一些--她七十八岁。
※※※
她坐在桌前,一身白色衣裙。一个老太太穿成这样,不免有点惨不忍睹。好不容易,我忍住了不让自己撇嘴:“亲爱的,你好,给你的。”
她没站起来:“谢谢。”
“来晚了,真对不起。”
“没关系,我们在聊天室时聊得够多了,也够熟悉了。”
我打量一下四周。里面远不及外面那么美丽,根本谈不上整洁。她坐着,膝上摆着一个结着蓝色缎带蝴蝶结的饼干盒子。那是一种老牌子的德国产朱古力曲奇饼干,香甜松脆,每盒七十八元,不是我这种无业游民可以随便享用的。不过这盒子很旧了,都几十年了。
桌上,是两个放在小碟子上的小杯,黑乎乎的液体在里面打着转,发出一股醇厚的香味。
“想到了什么?”她看我打量着盒子,问道。
我笑了笑。我的联想并不是太好,所以不敢说。她好象知道我的心思,说:“没事,你说吧。”
“是《孤星血泪》。”我说。
“蠢货,是《远大前程》。”她没有看我,只顾自搅着咖啡。我讪笑了一下。自然,只有她这样的老太太老有空熟读狄更斯,我只在小时候看过那本连环画。
“喝吧。”
她把一杯咖啡推了过来。我喝了口,甜得发腻,但我还是装出高兴的样子:“好喝极了,你的手艺真好。”
“不要乱拍了,只不过是速溶咖啡。”她冷冷地扫视了我一眼,“我想问你,你为什么会爱上我这个老太太?”
因为你的钱,老东西。
我的脸上浮上了甜蜜的假笑。“因为你那种高雅的态度。第一次看到你,是那个冬天,你坐在窗前,淡黄的灯光洒了你一身,空中传来了钟声。那种圣洁和高贵让我的心也在颤抖。”
“说下去。”她眯起眼,象欣赏着一段音乐。
“在聊天室里碰到你时,你说的第一句话就深深打动了我。那时我想,你一定是个有着长长头发、不快乐的女子,每天坐在窗前看着晚霞幻想。我就想,如果能与你携手到老,那是我一生中最美的事。”
“在平安夜我们约定见面时,你为什么不来?”
你当我是喜欢啃骨头的么,老东西?
“说实话,你虽然告诉我你七十八岁了,可我一直不相信。当我走在街上,看到你时,我的勇气一下子消失了。在回家的车上,我茫然若失,好象失去了什么最珍贵的东西。那一夜我抽了很多烟,当我重又鼓起勇气,回到你窗前,你的窗子已经暗淡成一片,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