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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张破竹椅,几个积满灰尘的酒瓶,墙上还挂了一张破了的匾。这让他有点失望,因为他希望自己的冒险有点代价,然而这一些不过平平常常,他家里也一样。
月光从门缝里挤进来,惨白的,象冰,也象涂在地上的一点白灰。
他在一片死寂中,听到了自己的心跳。
如果她看见了他,会不会尖叫着,用一把扫帚打他?他不知道。
他走上了楼。
楼梯也是平常的木楼梯,当他踩上一步时,楼梯发出一声呻吟,
让他有点惊慌,几乎要求门而出。
然而没有人说话。
沿着逼仄的楼梯上去,他站到楼上。
这楼上很空,只有一张挂着麻纱的大床。这床是很老式的,记得老人们告诉他,以前说的洞房其实就是指这张做得象个小房子的床。
床上没人。
这让他很失望。在他心里,他本希望在这女子家里,是很香艳而华丽,好让他觉得象做一个梦。然而一切都如此平常,在哪儿也看得到。
他正想下楼,这时,楼下传来了脚步声。
他的心登时收紧了,身上也有了寒意。
该怎么办?
他看看四周,只有那张床下了。他伏到楼板上,爬到床下。这时,
脚步声已经上了楼。
有人打开了灯。
他看见两个人的脚。一个男人,一个女子。女子的鞋并不破,男人却穿着一双草绿色帆布军鞋,也并没有破。
他听见她在说:“咦,他没来。”
那个男子微愠道:“你还叫了别人?”
她道:“没什么。”
这两双脚并在一起,他听到一阵阵让人心头发冷的抽泣声。是那女子在哭么?他看不到。他只看到了那男子的脚边,几滴水落在木板上。
是那女子的泪水吧,他想着。
在床下,他的鼻子里闻到了一阵阵的霉变气味,几乎要让他打喷嚏。
不对,这不是霉变的味道。霉味他闻得多了,那是种象蛛丝一样,
带着点干燥和辣味的味道,但这绝对不是,这种味道有点甜和腥,是柔软湿润的。那是眼泪的味道么?
他不知为什么,感到了害怕。
隐约地,他想到了那不是泪。那种暗淡的颜色也不是因为灯光的原因,而是它本来的颜色。在灯光下,楼板上那一小滩液体仿似活物在变化,流动着凄冷的微光,妖异而诡艳。
它象一条小蛇一样爬过来了。楼板本来不太平,它也真象一条蛇一样,蜿蜿蜒蜒,绕过了木板上的节疤,到他脸边。他伸出手去,轻轻沾了沾,在指尖,他感到一点温热。
这是血。
血液。含有百分之七的氯化钠,因此有点咸。这是他后来知道的,
当时他只觉得那血液有点甜。不是真的甜,但在他的记忆中,那一滴血确实有如早晨花瓣上淌下的一滴蜜,在他舌尖上,象是一滴有色的水滴入水杯里,悠悠地扩散开去,漾遍全身。
他几乎沉醉在这一滴血液给他带来的快感中,以至于他认为自己当时无疑神经有些错乱。如果没有那重重的一声,他几乎象狗一样趴着舔楼板上的血了。
那一声其实也不太大,因为他趴在楼板上,因此楼板的震动给他这样的错觉。他象从一个噩梦中惊醒,有点慌张地望出去。
那个男人躺在地上。
那个男人有两张嘴,一张在脸上,一张在脖子上。
他当然立刻想通了,脖子上的那只是一个伤口。只是这个伤口本应该流出很多血,现在只是慢慢地滴出一两滴,因此使得伤口看起来象是一个人在笑。
她也躺了下来。这让他的心一下抽紧了。她虽然和她还隔了一个人,但只要她朝床下看时一定会看到他的。
幸好她没有看。她只是闭着眼,脸上带着一种心满意足的神情,躺着。
爬出床去只有一条路。他静静地看着她,她一动也不动。
用肘轻轻地压着楼板,然后让整个身体向前挪动一寸,再一寸。
现在他的身体已经离开了床底,离她也只有大约两尺,听得到她的呼吸长而缓。
她一定睡着了,不然她一定会听到他的心脏在剧烈地跳动。
他慢慢站起身,小心地挪出一步。好了,现在已经到了楼梯口,只要下去了,她再也不会发现。他似乎看到了自己已经移出这恍如鬼域的屋子。
这时,他忽然听见她叹了口气。这让他的腿一软,脚一下踏空了,人登时象一个包裹一样滚下楼去。他听见她的叫声,然而他根本不去注意她叫什么,也不知有没有摔断骨头,他昏天暗地地爬起来,却感到一只手搭到他肩上。
这只手柔若无骨,宛如白玉,然而他只觉得搭在身上的就象一只五色斑澜的蜈蚣。他尖声叫起来,本已站起的身子又摔倒了,人也在地上滚了几滚,一下滚到墙边,把那些空酒瓶也打翻了好多。他失魂落魄地想爬起来,只觉那只手还搭在他肩上。
手边,他正好摸到一只破了的瓶子。他没有多想,操起瓶子,猛地向后扎去。
象刺进一块腐木,又象刺进雨后泥土中,那只手松了,而在他身后,她发出惊天动地的一声惨叫,让他向前滚了几滚。也正在这时,有人大叫道:“地震了!地震了!”
他回头看去,在她的脸正中,一个酒瓶正扎在那里。她痛苦地晃动着头,血液象水龙头里激出的水一样从酒瓶口中射出来,洒得遍地都是。奇怪的是,这时他不再有一点害怕,反倒有几分欣赏地玩味着这妖异而恐怖的情景。
外面已经哭喊一片,谁也不会怀疑这房里是一个女人在濒死前痛苦地喊叫。他站起身,看着她的身体象一只蠕虫一样扭曲着想象不到的形状。血流得遍地都是,真想不到她的身体里竟会有那么多的血。
门外,已经静下来了。整条巷子的人都已经逃向郊外,空无一人。
他拉开门,走下河埠头,洗了洗沾着血的手。当他的手伸进清澈的河水中,血丝就象游鱼一样,迫不及待地逃向水面,再无踪迹。
抬起头,看了看血一般红的月亮,他的嘴角,浮出一丝笑意。
※※※
抬起头,看了看月亮,他的嘴角浮出一丝狡猾的笑意。
一切都已经过去了。那间屋子由于发生过那么可怕的一件事,尽管在当时不了了之,但在人们嘴里却流传了很多年。人们猜测着她的死因,最耸人听闻的无过于说她嗜好吸男人的血。至于在她死后,每隔几年总有一个女子被吸干了血而死,那归罪于被她杀死的男人的怨灵。这种不科学的异谈是人们茶余饭后最好的消遣,尽管镇政府抓过几个有嫌疑的流浪汉,然而这流言象秋后的蚊子一样杀之不绝。
他摸了摸脖子上早已结好了的疮疤。那个齿印已不再象齿印,只是一个淡淡的标记了。他从嘴里吐出烟头,看着烟头在混浊的水面上亮了一下,灭了。
谁也看不到,烟头上带着的一点血丝。
武道
“我是一等兵长谷川昭弘,请指教。”
一个穿着整齐的士兵彬彬有礼地鞠了一躬,好像他做的是一件很有道理的事。这些日本人,就算自杀,也做得好像是件很优雅的事,这个长谷川也忘了,他是在做一件学武之人最不耻的事。
是不是应该阻止他?他马上打消了这个念头。一来葛平还没有露出败象,二来他也实在没有勇气去阻止大日本皇军去发扬武士道精神。
“你用什么武器?”长谷川拔出了长刀,“我是剑道初段,请不要轻敌。”
“倭寇,”葛平轻蔑地撇了撇嘴,“死在你们手下,实在是我的耻辱。”
长谷川没有说话。他知道,这个长谷川是这一小队里仅次于船越少佐高手。如果他也败了,下一个一定会是船越少佐。可是,就算他能击败船越,日本人会放过他么?
在日本人眼里,中国人,高丽人,都是下等人。他有点揪心地想着自己像一个人模狗样的假日本人,坐在一群日本人中间。即使他早就立志,不再过问时事,但自己内心是否有愧?
长谷川的手搭在刀把上,一动不动。这是东瀛居合斩的拔刀术,在中国的刀剑流派中,最接近沧溟派的拔刀术。不过沧溟派的拔刀术在于借助拔刀那一瞬的力量斩杀敌手,即使被对手挡住,也必须在对手尚未架到刀之前收回,因此沧溟派有“出刀无声,入刀无血”之说。而居合斩就更接近于一种舍身刀法,刀一旦出鞘,就已经把敌人和自己都逼上了绝路。如果不能斩杀敌人,自己必须见血。
而这见血,多半就是死。
葛平看了看长谷川,从架上取下一柄长枪,左手抓住枪把,右手握住枪根,抖了个花。
做得对。他暗暗叫好。
枪被称为百兵之王,五尺五寸为步下枪,七尺为花枪,八尺二寸中平枪,一丈二尺为大枪,一丈六尺为大杆,一丈八尺就是长矛了。明何良臣在《阵纪》中说:“马家枪,沙家竿子,李家短枪,各有其妙。长短能兼用,虚实尽其宜,锐不可当,速退不能及,而天下无敌者,惟杨家梨花枪法也。”
葛平选的是一柄五尺五寸的步下枪,他所用的,正是杨家梨花枪。
杨家枪法,最大的特点就是后手紧握枪根,不使露出手外,而出枪甚长,因此,枪尖极为灵活。对付居合斩这类一刀即杀的招术,的确十分见效。在明代,戚继光平倭时,教兵士的枪法主要就是杨家梨花枪。民间传说,杨家枪是北宋名将杨业传下来的,其实是南宋红袄军的女首领杨妙真所传。
“二十年梨花枪,无敌天下。”
杨妙真的这句话和枪法一起流传下来了。以葛平的年纪,当然不可能练了二十年,但就算只炼了两年,那个长谷川就未必能够抵挡。
看来,民国三年中华武士会在东京成立分会后,国内也吸收了不少东瀛武术的高明之处。葛平看来还游刃有余。他有点欣慰,但看到船越刚信那张铁一样的脸,却又心头一凛。
※※※
天暗了下来。看样子,要下雨了,他收好晾在外面的衣服,准备泡一壶茶,再读两篇寒山诗就睡觉了。毕竟,战争虽然已经告一段落,游击队却仍在不停地活动,因此不时还能听到几声枪声。但这个村子在战略上并不重要,所以还算平静。因为日本人虽然在别的地方烧杀掳掠,在这个村里却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华叔,有人来找你。”隔壁的小二拖着鼻涕跑到他院子前,大声叫着,“都是弯舌头的。”
弯舌头是乡人对说国语的称呼。他向外张望了一下,在村口的路上,有两个人影。他们不紧不慢地走来。那几个人是向他住处走来的。很奇怪,他想一般不太会有人来看他。旧日的朋友多半星散,有不少也已马革裹尸,只有他这样胸无大志的人才,才会隐居在这么个偏僻的小村子里吧。
天暗了下来。他点着了灯,坐在门口。那两个人到了他院外,有个人喊道:“虚斋兄在么?”
虚斋是他在年轻时取的别号。这个脱离现实的名字,知道的人并不多,只是以前几个要好的师兄弟。他站起身,走到门口。暮色中,站在院子外的,是两个穿着西装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