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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景象倒和以前没什么两样,除了那些喝酒的人,每个人的脸上,不是麻木就是绝望。
我走到吧台前,道:“请给我一包烟。”
那调酒师正摇着酒,道:“自己拿吧。三十元。”
这时候还要钱,而且卖得那么贵,我也有点想不到。我摸摸口袋,这些天都没有用钱的习惯了。幸好,口袋里还有一些钱,我数了三十元,抓了一包烟,撕开包装,用食指一弹烟盒的底部,一支烟跳了出来。
这时,一个已喝得醉醺醺的人走过来,在吧台上扔了一张纸币,道:“再来一杯吧。”
那调酒的灵巧地收好钱,倒了一杯酒道:“给您的酒。”
我倚在吧台上,点着了烟,吸了一口,笑道:“你还要钱来做什么?”
他看了看我,道:“钱可以买东西啊。”
“你还有机会可以买东西么?”
他的手还在摇着那两个不锈钢罐子,道:“我没有机会了,可我的妻子和孩子还可以。”
他看着吧台里,嵌在墙上的一帧小照片。上面,一男一女和一个男孩子,笑得灿烂。背后是阳光和草地,繁花如锦。
“他们都出去了。”他象有点爱不释手地摇着手里的罐子,“前些天还打电话进来,告诉我外面很好,让我不用担心。这些钱我不能用,但却可以让我的妻子和孩子过上好一阵子了。人总要死的,就算我马上要死了,可我还得养家糊口。何况现在我还没死,还是个商人,你说是么?”
我吐了一口烟。他的神情安详而坦然,倒好象在谈论什么与己无关的事。我道:“也许你是对的吧。”
这时,有个喝得已有醉意的汉子叫道:“老板,再来一瓶,五十六度的。”
※※※
走出那酒店,我有点茫然。生死于人,本来也是常事吧,可看得象那酒店老板那么开的倒也少见。
走到桥上,桥下,流水汤汤,一张落叶正飘下来,擦着水皮掠过一阵,又象被吸住了一样贴在水面上,顺水流去。这条河本来被污染得很厉害,淤泥积得几乎要堵塞河道。这些天来,水量倒增加了。我把烟头扔进河里,又摸出一支烟,刚凑到嘴边,忽然肩头被撞了一下,那支烟也掉在地上。我扭头一看,是个醉醺醺的流浪汉,手上拎了一瓶酒。他见我看了他一眼,瞪大了眼,道:“看什么看,我是感染者。”
我有点本能地想要摸火焰枪,可是马上放下了手,叹了口气,道:“我还没被感染,对不起。”
这话可能让他也有点奇怪,道:“什么?”忽然,他叫道:“哈,是你啊。不去那检验处上班了?”
“早不去了。”我看了看他,但实在认不出来,道:“你是哪一位啊,恕我眼拙。”
“我是成凡。”
“成……凡?”我依稀记得前些天那个被我查出感染了食尸鬼的不幸运的人。不错,他穿的还是那件衣服。才没几天,他身上那身西装也肮脏得象从垃圾箱里拣来的。
“你验得没错,”他向我露齿一笑,却又那么凄楚,“就这几天,我血液内的虫卵数量,已经达到了每立方厘米一百三十个。”
我不知说些什么好。古文辉和柯祥的死,我并没有太多感慨,但这个人明明知道自己要死了,却偏偏象个自暴自弃的醉汉一样在街头晃荡,却更让我不安。
“你为什么不到那个检验处去了?”
我只是苦笑,道:“我只去了一天,前些日子我在老单位里。昨天,我又和以前的同事吵了一架。”
“为了什么?”
“他在研究解药,结果那个实验对象的朋友自作多情来救他,弄得一团糟。实验的对象没了,资料也烧得差不多,他心情不好,怪我了。”
成凡忽然道:“不能补救么?”
我叹了口气,道:“实验对象都没了,实验怎么继续?谁也不肯在没死前把自己的身体捐出来做实验,等孵化后你不知道了,又没法实验了。”
“我肯的。”
我以为自己听错了,看着他。只见成凡一张已经又脏又瘦的脸正对着我。我道:“你要想清楚,做实验时,你是清醒的,却不能动。你要忍受极大的痛苦,能行么?”
他把手里的酒瓶扔进河里。河水汤汤,发出恶臭。他道:“我妈昨天去世了。”
在他的眼里,滴下了一滴泪水。我有点抱歉地说:“对不起。”
“没什么对不起的,”他擦了擦眼,“我想通了,反正迟早要死,如果用我的身体能做出解药来,那么也是值得的。”
我看着他,心头一阵地激动。
铁血年代(下)
我领着成凡回到局里。实验室的门开着,看得到老计在里面。我领着他走上楼,兴高采烈地说:“老计,我给你带来了个病人。”
老计正在拼凑几张烧得焦黄的纸片,抬头看了看我,道:“什么?”
“这位成凡先生是个早期感染者。他自愿做实验对象。”
老计一下站起来,有点激动地说:“是么?成先生,你可是人类的功臣啊!来,我还有一个备用实验室。”
这时,我看见她出现在门口,脸上有点喜色。也许,我这手将功赎罪做得很漂亮,我几乎要向她比划一个“V”字型了。
老计领着他走到另一间实验室里。这实验室比被我毁掉那间要简陋得多,我也有点理解老计为什么会发那么大火了。老计掀开了实验室中间床位的玻璃罩,道:“睡上去吧。”
成凡躺到床上,有点惴惴地道:“不会很痛苦么?”
“如果你的意识清醒的话,那种痛苦和恐怖没有一个人受得了的。我会让人吸上十分钟一氧化碳,你就会脑死亡,那就不会再有感觉了。”
“什么?煤气?”
成凡象被蛇咬了一口一样,坐了起来。我在一边道:“成凡,反正你的生命也没有多久了,贡献出来,如果解药能成,全世界都会感谢你的。”
他看了看床上的一根输气管,打了个寒战,道:“我想……我还是不要……”
我有点恼火,道:“成凡,你怎么婆婆妈妈的?在外面你大义凛然,我还被你感动了。事到临头又怕了么?”
他转过头,看了看我,哭丧着脸道:“可是,你没说要煤气中毒死掉……”
老计在一边道:“那只是脑死亡,你一点痛苦也没有的。”
“你又没死过……”
我有点不耐烦了,掏出火焰枪来喝道:“懦夫!拿出点男人的勇气来,别三分钟热度,给我躺好。”
成凡看看我手中的枪,哭丧着脸要躺下。忽然,实验室的门被敲了敲,我扭头看了看,她站在门口,脸也有点扭屈,见我转过头来,她的左手按住我的枪,右手重重打了我一个耳光,一下下了我的枪,扭头对成凡道:“对不起,成先生,你不愿意,那是你的自由,请你走吧。”
我捂着脸,看着成凡猥猥琐琐地走出去。等他一走,我喝道:“你为什么放他走?”
她瞪着我和老计,脸涨得通红,骂道:“无耻!你们这种做法,就算做出解药来,你们心里难道不惭愧么?”
老计虽然是她父亲,却让她说得头都低了。我道:“可是,这本来就是他自己愿意的,我又没强迫他,谁叫他反悔。”
“他可以自愿的权力,那也就可以反悔。”
“可他是感染者,没多少时候好活了……”
“就算只有一天好活,他也是人,不是实验用的豚鼠!你有做一个英雄的权力,可他也有不做一个英雄的权力!”
这话象铁块一样砸在我头上。我有点怔怔地看着她,好象不认识一样。
她把手里的枪放到我手上,扭头走了出去。
半晌,我觉得一只手放到我肩上。我回过头去,却是老计。他叹了口气,道:“对不起,刚才我很失礼。”
“没什么。”我有点心不在焉地回答,心里,却还是她那句话给我的震惊。从小受到的教育都告诉我,在非常时刻,我应该挺身而出,堂堂正正地做一个英雄,从来也没想到过,一个人事实上也可以逃避,那并不是过错!而对旁人的逃避妄加指责,那才是犯罪。
※※※
离开局里,我跟在她身后。
以前我都以为我比她高出一筹,但现在我却觉得自己好象是在她的阴影里。
“走那么慢做什么?”她站住了,看着我。我走快了几步,走到她身边。
“对不起。”
她低着头,又象以前一样,小声地说着。我摸了摸脸,笑了笑,道:“那不算什么。”我倒没说,从小到大,我没被人打过几次。局长从不打我,第一次被人打耳光还是十五岁那年一位市领导的公子骂我是野种,而局长是哈叭狗。那个耳光给他换来了左臂骨折,也害得局长从那以后一直没再升迁。
走过那家酒店,这回橱窗里更放了一台电视机,里面正播放着新闻。某地粮食丰收,某地开展赈灾,某地又召开了一个国际性会议云云。那些以前十分熟识的地名,现在听来,恍若另一个星球上的事。
“明天,我们都走吧。”
我迟疑了一下,道:“老计大概不会同意吧。”
她没说什么,只是抬头看了看天。碧蓝的天空,除了几缕因为斜阳变得五颜六色的云彩,什么也没有。天空也依然安详而宁静。
“据天文台计算,下周三将出现狮子座流星雨。这种天文景观难得一见……”
那台电视机里,现在那个正襟危坐的女播音员正面无表情地播报着一条新闻。这条新闻虽然并不是为这个地方的人播送的,可这儿一样看得到。
街上,空空荡荡,见不到几个人。能走的,都走了,暂时还没走的,也多半不敢上街,到处都有被寄生的人。说也可笑,当人们如临大敌时,被寄生的人一旦知道自己被寄生,就惶惶不可终日,而现在,更多的是今朝有酒今朝醉吧,那些体内食尸鬼尚未孵化的人多半在酒馆喝酒。我跟着她,不敢离得太远,也不敢靠得太近。
她站在那酒店门口,看着橱窗里的电视。现在电视里正播放一些以前的流星雨照片,美得不象真实。在一片宝蓝的天空里,星陨如雨,有如一场焰火。
我看着她,道:“你很喜欢流星?”
她只是从鼻子里“嗯”了一声。我笑道:“如果我们走得早,还可以无心无事地看看那场流星雨。”
我虽然是带着笑说的,但实在希望她能够给我一个好好的回答,可是她却象没听见,脸还是对着那电视机。我有点讪讪地笑了,象是对自己的嘲弄,却也多少有点自怜。
天不知不觉地暗了下来。我看见她回过头,在黑暗中,她的眼睛亮亮地,发光,电视机里的光让她的脸也一明一亮,象牙色的皮肤好象也有光泽。
※※※
第二天,我一大早就到局里。古文辉上一次抽取的样品只能再做两次实验。如果没有实验者,那我们的工作就毫无意义了。
老计还在埋头干着,我看看四周,她不在。我道:“老计,阿雯哪里去了?”
他停下了手里的工作,道:“她去征求志愿者去了。”
我吃了一惊,道:“什么?她去哪儿了?你为什么不让我和她一块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