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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刷”一声,从两侧又飞来两条黑蛇。无心横剑欲架,那两条蛇身子一扭,缠在了剑上,剑锋割得蛇身血流如注,两条蛇却象毫无知觉,仍在不住收紧,一柄精钢长剑也被缠得吱吱作响。他脚一点地,人象在水面飘过,疾退到先前在地上画的那个圈里。长剑一进剑圈,剑身又突然亮了起来,便如刚从炉中煅冶过一样,那两条蛇轰然炸开,成为齑粉。
蛇身一炸开,剑身又一下暗下来。剑身原先雪亮如银,这时却没半分光泽,便象刚淬过火,上面那几个符字也完全消失无迹。此时沙沙声越响越急,象是下了一场暴雨,从四周的树丛里,不断涌出蛇来。那些蛇争先恐后,不停涌来,把地面也盖住了,到了无心所画的剑圈外,象是感到了危险,一下又止住不前。
无心站在剑圈当中,将长剑收回鞘里。剑上的符字已经消失,只能当寻常长剑用,如果这些蛇中有什么鬼物,那就毫无用处了。他抬起头看了看上面,心中飞快地打着主意,还不等他想出什么来,地面突然象是一池被狂风吹动的湖水般不住起伏,无心身形一晃,差点摔倒。
在两三丈外,地面鼓起一块,仿佛突然出现了一个坟堆,而这个土堆正在向剑圈移来,速度甚快,只怕再过得一会儿便要到剑圈跟前了。他将掌心沁出的汗水在衣襟上擦去,不等那土堆移到剑圈,双足一蹬,人如利矢,疾向庙门射去。他的脚刚离开地面,那土堆已经到了剑圈外,围着剑圈的群蛇纷纷四散逃窜,那土堆一入剑圈,突然裂开,一条长长的蛇身猛地冲出,向无心脚上咬来,无心的脚跟擦过了蛇头,只差得一线,人冲进庙门。他一进庙里,反手将门一把拉上。门是向外开的,无心一关上门便想找个门闩,但五显灵官庙没有庙祝,镇上的百姓一到晚门谁也不敢来这里,自然也用不着门闩,边上空空荡荡。无心正自惊慌,庙门“咚”一声响,象是遭巨木撞击,但门是向外开的,这般一撞,只是将门关得更紧。
外面都是蛇啊。
无心抹了把额头的冷汗,暗叫侥幸。阿红如果还有人身,自然可以将门拉开,但对于蛇来说,自然不会拉门。无心抽出摩睺罗迦剑在衣襟上割下一条布,缠住了门里的门环。此时门仍被不住撞击,震得门框上的砂土也不断落下,但这门很是牢固,一时半会也撞不开。无心一绑好门环,人猛地向里冲去。
五显灵官庙并不甚大,那条巨蛇从门里冲不进来,别的地方一定能进来的。无心拼命向庙后跑去,只望后门还有路可逃。哪知他刚冲出两步,身后两扇门轰然作响,那条巨蛇已将门板撞塌。
逃不了了。
无心心头一凉,眼角已看到边上的一角小梯。那小梯通向钟楼,五显灵官庙原先只怕是个寺院,后来才改成侍奉五显灵官的,这钟楼已许多不用,上面满是灰尘。无心一个箭步向那小梯冲去,身后的巨蛇也已吐着信子向他直冲过来。这小梯很是狭窄,蛇身却足足有水桶一般粗,一挤进来,倒再退不出去了。
无心脚下生风,冲得虽快,那条巨蛇追得却更快,他刚踏上钟楼顶层,巨蛇已经先行冲上,他只觉身后一股血腥气冲来,中人欲呕,他将身一闪,躲过蛇口,巨蛇已自他身边冲过,一条长长的身体如长虹饮水,冲上横梁,在上面盘成一圈,居高临下又向无心咬来。蛇口本来便能张得极大,一条杯口粗细的蛇便能吞下一只老鼠,这条巨蛇已能将无心整个人都吞下去,自上而下,更是将四周小窗尽都封死。无心吓得魂飞魄散,情急之下,脚下一滑,人钻进了那口大钟里,那条蛇咬了个空,在钟身上一撞,大钟重愈千斤,一撞之下摇摇晃晃,挂着大钟的横梁本就已经半朽了,哪里还经得起这般大力,“喀嚓”一声,横梁从中裂开,钟楼也崩塌下来,大钟直坠而下,“当”一声巨响,扣在地上。无心在钟里正抱着钟舌,这一声巨响震得晕了过去。幸好钟舌被他抱在手上,钟声并不响亮,不然只怕会被当场震死。
钟楼塌下,那条巨蛇也直摔下来,正砸在地上,一时也象死了一样一动不动,周围的蛇“哧哧”连声向这口钟游来,将地上一片残砖碎瓦都盖没了。
地上到处都是蛇,有些蛇已爬上了钟面,边上那条巨蛇也正慢慢抬起头来,若有人见到这番妖异的情景,只怕也会吓昏过去。这时,月亮已几乎全部变黑,只剩了细细一点白光,周围更显黑暗。
钟里,无心放开了钟舌,站到地面上。里面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到,大钟落下来时深深陷入泥中,地面也象结冰也似,冷得刺骨。钟里有了一个人,空隙已是不多,无心盘腿坐下,犹自喘息不定。
螭龙咒的反啮之力如此惊人,无心原先也根本没想到。他周身无一处不疼,只怕身上擦伤撞伤之处不少,眼前又是什么都看不到。他伸手在钟壁上画了个圈,口中念了两句,这一个圈开始发白发亮,象是钟面上开了个窗口。
这是圆光术的一种。这个圆圈虽然模模糊糊,但已约略可以看到外面的景像。那些蛇密密麻麻,也不知有多少,几乎将一口钟都淹没了。钟壁甚厚,里面却仍然听得清清楚楚。一片蛇类的“嘶嘶”声中,突然响起了一声尖利的吹竹之音,也不知从哪儿发出的,那条巨蛇仰起头,嘴里吐出一片黑雾,地上的蛇象开了锅的水一般不住翻涌,在钟上撞得铮铮有声,让开了一条路。那条巨蛇游了过来,盘在钟面上,不住收紧,似要弄翻这口大钟,但大钟重愈千斤,巨蛇力量虽大,这口钟仍是不动分毫。
无心伸手在钟面上一抹,象是吹熄了一支蜡烛,那块圆光一下暗了下来,里面重归黑暗。外面群蛇虽然一时攻不进来,但是被困在这口钟里,也是走投无路,无心却仍是镇定自若。
黑暗中虽然目不能视物,外面传来一片蛇类的“嘶嘶”声。即使隔着厚厚的钟壁,仍然能闻到一股腥膻之气。
六钟鸣
无念背着小青走在坑凹不平的山道上,只觉背后这个柔软的身躯越来越重,天色也越来越黑,他忽然站定了,抬起头看了看天。小青在他背上道:“无念哥,出什么事了?”
无念看着天空。方才天空里还有一弯月牙,现在却已经只剩了隐隐一圈。他喃喃道:“天狗食月,今夜是极阴之相,百鬼横行,不知那小道士要不要紧。”
小青抱住了他的脖子,格格一笑道:“有你在,我可不怕。”
她的声音清脆娇嫩,一条手臂围着无心的脖子,隔着衣服也感觉得到柔腻光洁的肌肤,无念忽然心中一荡,道:“小青,你……你还好吧?”
小青低低一笑,揽着他道:“无念哥,我可想你呢。”
她的话里有一股媚态,无念低下头,脸上的神情却很古怪。他站住了,慢慢道:“你还记得我么?”
“记得啊,我还记得那时你跟你师父在庙里,我来找你玩,你给我摘柿子,结果被你师父打了。那回你哭得眼泪鼻涕都是呢。嘻嘻。”
无心嘴角浮起了一丝苦笑。他也记得许多年前这个小女孩来玩时硬要自己去庙里的柿子树上摘柿子的情景。他
小青又是一笑,一下蒙住了他的眼道:“你说什么呀,我不依。”
这等小儿女的娇态,习惯了青灯古卷的无念也觉得有些害臊。他的脸一下变得通红,道:“放开我,我得把你快点送回家。”
他的眼被蒙住了,却没有发现小青的脸在变化。她的脸方才还娇美无匹,此时却象投入烈火中的雪块般,正在极快地融化变形,血色淡去,一张脸变得石头一样发青。
无念只是低着头走路,根本没有发现。
月光终于消失了。
小青手上的指甲已长出了一截,象五根钉子,就在月光消失的一刹那,她的手指猛地插向无念顶门。
黑暗中,突然有一个小小的铜环疾飞而至。小青的手指刚要碰到无念颅骨,不知怎么忽然一震,那铜环已打在她的面门,象是打上一块软泥,这铜环嵌进了肉里,仍在不住地响。阿青惨叫一声,被撞得飞出了无念的背上,重重地摔在地上。
无念也被这铃声一惊,叫道:“小青!”手一探,背上长剑出鞘,猛地转过身来。
“无念!”
路边的黑暗中,一个声音突然响了起来。这声音也并不很大,但在无念耳中却如同炸响了个焦雷,他浑身一震,手不禁一颤,长剑几乎落下来,呆呆地看着那边。
一个人影站在黑暗中。天色太暗了,只能看得到一个若隐若现的影子。这人旗杆一般站得笔直,手中还握着根禅杖。无念呆呆地站着,喃喃道:“无方师兄……”
无方大踏步向地上的小青走去,无念虽然害怕,但仍然鼓足勇气道:“无方师兄,你要做什么?”
无方站站到小青跟前,举起禅杖便要刺下去,禅杖上那些铜环又是一阵响,无念心下大急,也顾不得害怕,大叫一声,人已电射而上,一剑向无方背心刺去。
剑刚刺出,眼前突然一花,“哗”一声响,长剑象是突然有千钧之重,再伸不出半寸,他正待收力,但这柄长剑又象被巨石夹住了,拉也拉不回来,一个温和的声音在他耳边响了起来:“无念,好久不见。”
一个身着白衣的少年僧人站在他身前。这少年僧右手持着根禅杖,左手两根手指夹住剑身。无念浑身都在发抖,突然扔了剑,跪在地上。这时,无方的禅杖已刺了下去,小青发出一声惨叫,拼命踢打着地面,但无方的禅杖将她钉在了地上,她也根本挣不脱。
小青的惨叫声响起,无念头上的汗水已涔涔而下。那少年僧手一松,长剑落了下来,正插在地上,他低声道:“无念,入魔容易入道难,难道你真的不肯回头么?”
无念抬起头。黑暗中,他满脸都是泪水,声音颤颤地道:“师父,我愿受责罚,但请你救救小青。”
少年僧摇了摇头:“佛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那也不是随便什么人能说的。无念,你纵然有舍身之意,但挟泰山以超北海,是不能也,又能如何?”
无方在那边拔出戒刀割开小青的胸口,伸手在小青胸腔里摸着什么,这时猛地一扯,看上去已是死了的小青又是一声惨叫,身体又象个虫子一样蜷缩起来,无方抓着一团东西过来站在少年僧跟前道:“师父,妖孽已然伏诛。”
他手上象拿着个绿玉手镯,还在发出微光,但这并不是手镯,而是一条细细的绿蛇。这条绿蛇缠着无方的手腕,一张嘴张得大大的,要来咬无方的虎口,无方的食拇二指紧紧抓住小蛇的七寸,那条蛇只在他掌中扭动。少年僧拿过这小蛇,看了看,面上仍是目无表情,指上突然用力,蛇身一下被捏扁,蛇头也无力地垂了下来。
少年僧将死蛇扔到地上,轻轻道:“无念,回龙莲寺吧。当今天下群魔横行,与其同流合污,不如独善其身,清净修行。”
无念看了看草丛中小青的尸首,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什么,但又欲言又止。无方在草丛中擦了擦手,过来要拉无念,道:“师弟,还是回去吧,你叛师之罪,师父都原谅你了。”
无念呆呆地跪着,也不理无方伸出的手。这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