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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只是用搭扣扣着,许敬棠解开那搭扣,段纹碧惊道:“敬棠,你这么进去好么?”
许敬棠进了屋子,扬起一片尘土。他捂住鼻子,向段纹碧招手道:“里面灰尘大,你别进来,我马上便出来了。”
屋里空空荡荡,印宗师徒三人不治私产,竟是什么都没有。许敬棠看了一周,也只看到桌上有几支秃笔砚台,也没见别的什么,更有些失望,却一眼看见门边有个纸篓,因为一直没收拾时,纸篓里还有几张被撕破了的纸。
他走过去拣起了两张看了看,却是一幅淡墨的工笔观音画,有一片还有落款,却是释门真秀恭绘。但这幅观音图与其说画的是观音,不如说画得是个平常女子,清丽多于庄严,眉目间却与段纹碧有七八分相似。
那便是那个和尚所说的“刘家姑娘”吧。许敬棠只觉心中有些发冷。昙光自是爱上了那女子,因此见到段纹碧后,惊得居然连大慈刀也不再讨要,劫了段纹碧便走。而宝相庄严、大有高僧风姿的真秀,在他心中只怕也是在爱着那个女子的。他们所谓的参禅,其实说到底仍比不过人情。
许敬棠将纸片放回纸篓里,走了出去。段纹碧在门口等得急了,扑了扑他身上的灰尘道:“敬棠,你看到什么么?”
许敬棠摇了摇头,道:“什么也没有,回去吧。”
他们意兴索然而返,走到半途中,许敬棠回过头又看了一眼天童寺,耳边似乎又响起了真秀走进所念的那首偈子。
便是印宗,二十七年枯禅坐下,他悟得的是什么呢?许敬棠微微一笑,喃喃道:“以后种种,譬如今日生。”
段纹碧道:“你说什么?”
许敬棠道:“没什么,走吧。”
这时寺中有钟声响起。远远听来,钟声缭绕,余音袅袅不绝,如在白云间穿行。
附:禅与刀——读燕垒生小说慈悲刀
作者:曹霁
中篇小说《慈悲刀》沿袭了燕垒生小说一贯的风格:爱伦·坡式的结构布局、张恨水式的叙事方式与欧·亨利式的结尾,显现出作者才华横溢的想象力、深厚的文化素养和严肃的创作态度。
读罢《慈悲刀》,不由自主想起了南朝梁武帝萧衍的一首《灵空诗》:“物情异所异,世心同所同,状如薪遇火,亦似草行风,迷惑三界里,颠倒六趣中。五爱性洞远,十相法灵冲,皆从妄所妄,无非空对空。”萧衍做此诗时,佛教传入中国未久,还没完全融入中国文化,我却一直觉得这首诗咏尽了佛教禅宗之意之理之道。“禅”是佛教教义的核心论点之一,正如《华严经》所说,“无不从此法界流,无不还归此法界。”在顿悟的人看来,大千世界无非皮相,见玄机便是道虚妄;而对于蒙昧的人来说,万物却是泾渭分明,所谓“执着”难破:这便是解读《慈悲刀》这部“禅意”小说的关键所在。
《慈悲刀》的故事由两个部分构成,第一部分是“大悲刀”的故事:锻锋堂堂主段松乔六十大寿之时,身怀绝技的昙光和尚手持大悲刀前来寻衅,索取他师父印宗丢失的大慈刀,一番血战之后,挟持段家小姐而去,紧接着昙光的师弟真秀和尚尾随而来,渐次揭开层层江湖公案之谜;第二部分是“大慈刀”的故事,描写真秀/大慈刀/拈花禅与昙光/大悲刀/金刚禅之间的冲突,以及昙光自我怀疑、挣扎、救赎的过程。这是小说的故事主线(明线)——实际上,这部小说的情节看上去虽然很简单,却暗藏着多重叙事线索——《慈悲刀》的暗线乃是这部小说的核心线索,正如金庸先生的《飞狐外传》明叙胡斐的江湖生涯,暗地里却在罗织大侠胡一刀的事迹及胡、苗、田、范“四大护卫”的宿命人生。在作者从容不迫,剥茧抽丝的描述中,二十七年前,印宗和尚和江湖各大名门正派之间的那段江湖公案一一浮现:令人震惊的是,在貌似血腥残酷的江湖杀戮背后,却是印宗和尚热忱、艰难而执着地追求禅理大道/人生终极目标的苦痛命运。
“慈悲刀”是小说的主题,也是印宗和尚的人生命运象征。“大慈刀”与“大悲刀”构建了不同层次和意义上的明显的对立两极:善良与邪恶;喜悦与悲伤;慈爱与仇恨;悲悯与刻苦;执着与忘我……透过这种人生命运的选择,小说欲表现的却是正与反,刚与柔,上与下,黑与白,是与非,妄与真,相与空,道与玄等禅宗朴素的哲学观念。“禅”与“刀”的冲突,乃是印宗和尚渡劫江湖人生、修炼禅宗之道的一种寓言性物化,而昙光和真秀各自代表的两种禅宗修炼方式之间的对立、妥协与反动恰恰也是禅宗从诞生以来,历经千年,至今也没能解决的哲学难题——六祖慧能那首著名的偈子已道破天机:“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除此之外,小说《慈悲刀》还设置了一条副线,那就是昙光、真秀师兄弟与段家小姐/刘氏姑娘的爱情纠葛。由于叙事的需要,小说过早揭开了几个悬念谜底,以至于不得不依靠这条副线来保持情节发展的平衡,遗憾的是,这一爱情故事显得较为平淡,又缺乏必要的叙事铺垫,因此稍感生硬,然而,无论是金刚禅,还是拈花禅,都难“着”此香艳之“相”:禅意既藏命理,佛光焉远人性?
风之色(02)
当最后一支蜡烛被吹灭的时候,黑暗一下子吞没了礼天台,绝望也仿佛栖息在悬崖上的白鹫的利爪,撕裂了他的心脏。他转过头,看着依然端坐在上座的大司祭,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要来的还是要来。他想着,承平已久的金山国,到头来还是逃不掉覆亡的命运啊。
国主也已觉察到神谕带来的并不是个好消息,他在阶下膝行了两步,小声道:“左辅祭,长生天怎么说?”
他尽量平静地说:“国主,国将亡,降吧。”
国主退了两步,怔怔地看着他。这个消息虽然已经有所觉察,可是仍然让国主难以置信。怔了好久,国主忽然一把撕下祭祀时穿的锦袍,喝道:“来人!”
这声音在空荡荡的礼天祠中象滚过一个惊雷,几个近卫武士走到国主身边,战战兢兢地道:“臣等在。”
“将这两个装神弄鬼的家伙拿下!”国主伸手指着坐在礼天台上的大司祭。虽然他没指着他,但既然是两个装神弄鬼的家伙,那么自然也抱括他在内了。那些近卫武士却大惊失色,道:“国主,那是大司祭啊!”
“什么大司祭,分明是吃里扒外的奸细,快给我杀了!”
国主已是暴跳如雷,那件祭祀时穿的锦袍被他踩在地上,上面缀着的几颗红宝石也被他踩成了粉。鲜红的宝石粉沾在青石地面上,象一滴未干的血。
“还不上前么?杀了!长生天永远护佑我金山国,绝不会命我出卖江山社稷的,这两个肯定是敌人的奸细!”
国主见武士仍然胆战心惊地不敢上前,已是怒不可遏,抢过一个武士手中的长枪,喝道:“再不上前,视若叛逆,一律斩首!”
终于,近卫武士挺枪向礼天台上走来了。他们手中的长枪在礼天祠的火把照耀下,闪动着逼人的寒光,只是脸上却仍是诚惶诚恐。毕竟,对于金山国的人民来说,大司祭几乎比国主地位更高,几乎是神的一种了,要他们向大司祭刀兵相向,实在要下很大的决心。
他心头颤了颤,却是一阵茫然。突然,身后发出了一阵响动,那些近卫武士都“啊”了一声,站立不动,国主在台下叫道:“快上!”他转过头去,吃惊地发现大司祭站了起来。
大司祭已经打了数十年坐了,从来不曾站起来过,在他印象中,大司祭永远都是这副正襟危坐的样子,一站起来,才发现大司祭原来也是个个头十分高大的人。这时的大司祭抬起头望向天空,高声道:“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
大司祭的声音有些嘶哑,但仍然听得很清楚。象在烈火上浇上了油,国主更是暴跳如雷,叫道:“我不信!杀了他!杀了他!”
一个近卫武士终于鼓足勇气走上前来。他虽然站在大司祭与这武士之间,但这武士似乎将注意力都集中到大司祭身上了,根本没有理睬他,手中长枪一压,猛地向大司祭当胸刺去。他再也忍不住,身形一闪,一下挡在这武士枪前。
枪刺入了他的前心,血象泉水一样喷洒,他顿时失去了知觉。然而,在失去知觉的那一瞬,他看到了门口闪进一个身着白裙的身影,一个女子凄厉的声音响了起来:“阿还!”
※※※
“啊!”
我猛地抬起头,正好看到那个似乎从来没有笑容的图书管理员那恶狠狠的目光,她的一只手正指着贴在墙上的一个大大的“静”字。我才回过神来,尴尬地笑了笑。只是刚才我的一声惨叫使得边上那些看书的人都对我侧目相向,有个年纪大一些的读者甚至示威似地摸出救心丹来慢吞吞地吃下去,看样子对我大为不满。我收起了面前的笔记和书,很不好意思地说:“我还是复印一下吧。”
“五元一页,要复多少?”
图书管理员脸上的坚冰融化了一些。毕竟,这个明摆着是敲诈的价格可以让她这个月的奖金加上一些。我咬咬牙,道:“全部。”
把钱包几乎掏空了,我才拿着一批复印资料象过街老鼠一样走了古籍部。怎么会在图做了个梦啊。只是,这个梦太真实了,真实得象刚才发生过的一样,一定是我看书看得太累。
金山国。这个究竟是否真实存在过的王朝,现在占据了我太多的思绪了。
在选择毕业论文课题时,当我提出要写金山国的始末,一些同学都取笑我是想写小说了。这个金山国大多混同于唐末归义军建立的西汉金山国,但如果仔细查看,就可以看到大不一样。首先位置不同,归义军张承奉的西汉金山国是以敦煌武威一带为根本,带有粟特人的特征。可是我却发现有些人写的野史中所记载的金山国却完全是汉族的特点,地点位于现在的新疆喀什以西,基本是吉尔吉斯坦或塔吉克斯坦的地界了。并且更重要的一点,张承奉的西汉金山国是个短命的割据王朝,建立八年后就灭于回鹘,但有几处野史却分明写到那个金山国有先王,而我刚查到的这本书中,更是明确记载了金山国有三代国主,分明有近五十年的历史。
在外面的阳光下,我看了看手中刚才复印来的资料。这是清代康熙以后的印刷品,因为里面的“玄”字都有缺笔,是一个名叫王时化的山西商人写的日记。让我搞不懂的是,王时化是用第一人称记述了他到达金山国的经历。那一年是金山国灭亡之年,他亲眼看到了金山国的覆灭。虽然不知道王时化到底是哪个时代的人,但从他说的运送的货物来看,多半就是清初顺治康熙年间人,可是在这个年代,西域一带应该是还是准噶尔部统治,不太可能有汉族建立的割据政权,并且这个金山国在宋人的笔记中就有记载,即使是宋末,到清顺治时,不知有多少个五十年了。
难道,历史上不止一次出现金山国?
阳光灿烂得有些过份,我摸了摸有点发烫的脑门,苦笑了一下。看来,我这篇论文实在不是那么好写,很有可能,这个王时化是在以讹传讹,或者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