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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秀的身体大大一震,脸上却仍带着微笑道:“真有此事?”
许敬棠道:“我等皆是俗人,悟不得什么道理,只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是至理,大师纵有大道,我们相信的却是天理。”
真秀垂下头,只是沉默不语。高振武看着真秀的肩头也在颤动,心中也有些发毛,向后退了退,小声道:“师兄,你别惹毛了他,昙光可是他师弟。”
许敬棠冷笑道:“他说什么杀人也是悟道,但我只知佛法广大,却不曾广大到可以掳人妇女!”
真秀突然抬起头来,微笑道:“许施主不必激我,大道亦不违天理,若师弟真个做出这事来,那便是已入魔道,我要替师清理门户了。”
许敬棠想不到真秀答应得如此轻易,大喜过望,当即行了一礼道:“多谢真秀大师。佛法无边,但天理不外乎人情,大师为弘扬武林中正气而大义灭亲,实是大智大勇之人。”
许敬棠说得一本正经,真秀却没有说什么,脸上仍带着笑意,但许敬棠已见他眼里隐隐闪过一丝忧色。
远远已听得江声此起彼伏,昙光跳下马,伸手将坐在鞍前的段纹碧抱了下来放在地上。段纹碧脸色极是不好,自从昙光将她劫来,今天已是第二日了。这两日来昙光马不停蹄,只往东南而行。他的座骑神骏无比,虽不象说书人说的宝马一样日行千里,但两头见日,一天走个四五百里还是绰绰有余。只是段纹碧在家中娇生惯养,哪里受过这等苦楚。昙光也因为带着段纹碧,不能快马加鞭地急行,几乎每天都有有追得快的人赶了上来。昙光出手狠辣无比,凡是追到近前的,便一刀斩为两段,绝不留情。
段纹碧被昙光抱下来时,脸上仍带着一脸惧意。刚踏在地上,两条腿却因为在马上坐得久了,站也站不直,身形一歪,便要摔倒,昙光一把抱住她,道:“小心。”
段纹碧初被昙光掠来时,只是哭个不停,此时哭也哭不出来了,低声道:“大师,你杀了我吧。”昨天来有四个人追了上来,结果全被昙光杀了,一想到那四个人在昙光刀下断成两截,她已是吓得不敢再哭。
昙光也不回答,看了看前面道:“五明塔到了。”说完又加了一句:“这五明塔是六朝梁武帝时所建,塔高七层。俗语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其实七级浮屠有人造,救人一命的事却少有人为。”
段纹碧站定了不肯走,道:“你到底要带我去哪儿?”
昙光忽然怔住了,呆呆道:“是啊,去哪儿?”若是将她带回天童寺,师父纵然说过金刚禅可无所不为,也不会答应寺中带一个女子进来的。
段纹碧听他说话没头没脑,脸上却忽阴忽晴,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心中越来越怕,只想逃开,但一想到昙光如此武功,终又不敢,只是呆呆地站在昙光身边。这时天色将暗,远处有归鸦还巢,“啊”的一声,昙光忽然抬起头道:“段姑娘,进塔里歇歇去吧,明日找个船过江。”
那五明塔废弃已久,里面黑洞洞的满是灰尘。段纹碧看了一眼,打了个寒战道:“我不去!大师,你放了我吧。”当昙光一刀击倒段松乔时,她心中只想为父报仇,此时却只想着能逃开昙光。暮色中只见昙光一双眼睛灼灼放光,直盯着自己,心中七上八下的,生怕他会兽性大发扑上来。此时还在江北,离家总还近一些,要是过了江,那与家中便如天人之隔。
昙光看了她好一阵,突然长叹了口气道:“唉,明日你还是走吧。你陪我到了这里,缘份只怕也已了了。”
段纹碧没想到昙光突然会这么说,喜出望外之下又怕他在骗自己,吞吞吐吐道:“真的么?真的让我走么?”声音已是发颤。昙光怒道:“我说过的话有不算过么?”他话刚一出口,见段纹碧又吓得缩成一团,叹了口气道:“段姑娘,让你奔波千里,实在是委屈你了。等会儿有人追来时,你便跟他们回去便是,我不拦你。”
段纹碧不知道昙光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明明将自己掳了来,却又突然要放了自己。不过若是将自己放了终是好事,她也不敢多问。便走到塔下,找了段带着树叶的树枝将地上扫扫干净,准备和衣坐上一宿。暮色中,只见昙光正在外面点火,这地方很是偏僻,也不知他从哪里弄来了几个芋头正在火上煨着,一股焦香随风飘来。段纹碧咽了口唾沫,她被昙光捉来后还不曾吃过东西。正在担心这和尚会不会给自己吃一点,昙光已站起来,拿了个芋头道:“段姑娘,吃吧。”段纹碧也实在饿了,拿过来剥开皮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正吃着,却觉得昙光正直直地盯着自己,她抬起头时,昙光却象害怕一样将视线移开了。
这和尚到底想做什么?段纹碧实在想不通。吃完了芋头,她和衣坐了下来。这塔门也已朽坏了,勉强拿了截木头顶上,也不敢合眼。但坐到月上中天,只觉困意一阵阵涌来,透过门缝看出去,昙光正端坐在地上打座,那口长刀横在膝上。此时她再也撑不下去,眼睛一合,终于睡了过去。
一声闷雷将段纹碧惊醒过来,她睁开眼,便觉地上已是湿湿一片,也不知何时外面下起了雨。她吃了一惊,从门缝里张出去,却见昙光仍是直直地坐在地上,死了一样,动也不动。她心头一震,忖道:“这和尚究竟是什么人?”他将自己掳来,只道已是无幸,可一路上昙光却大有礼数,外面这等大雨他也不进来。段纹碧心肠本是软的,见他被雨淋得浑身上下都湿透了,脸上满是痛苦之色,正想让昙光进来,但一想起他一刀将父亲砍倒的情景,这话便又吞了回去,心中只是不住地打着转。
她却不知昙光此时正是天人交战之时。他修金刚禅,向来率性而为,所谓遇魔杀魔,遇佛杀佛,但心中实是有个死结一直不曾解开。暴雨如注,昙光心中却如车轮翻转,总无休止,这金刚禅号称“不动如山”,但他哪里能不动如山了?一念方息,一念又起。
段纹碧看得不忍,心道:“不管他是什么人,叫他进来避避雨想必没事吧?”她刚要推开门,昙光却忽在一下站了起来,横在膝上的大悲刀也一下直直竖起,喝道:“什么人?”
八一刀两断
段纹碧只道他是对自己说的,正要回答,却听得暗处有人道:“秃驴,你胡作非为,还要活命么?看刀!”这最后一个“刀”字刚出口,一道匹练也似的刀光从边上的林中激射而出。段纹碧心中一喜,心道:“是哪个叔叔来救我了?”段松乔的朋友太多,她也认不全。但见这人的刀法堂庑正大,也是个高手,想必是段松乔朋友中的前辈人物了。
这人刀法虽快,昙光的长刀却只在地上一点,人已借这一点之力退后了丈许,低低道:“阿弥陀佛,段姑娘在塔中,昙光不愿再杀人了。”
这人一刀走空,冷冷哼了一声,道:“你以后想杀也杀不了,看刀!”这人刀法甚是高强,一刀落空后,竟然毫无滞涩,刀法如水之流,自然而然便倒卷了过来。刀气森森,将雨点也逼得四射。
昙光此时心神大乱,金刚禅定已被破了,被这人欺近到五尺许方才察觉。手中大悲刀没了金刚禅的内力辅助,也似乎越来越沉,但脸色却已定了下来,道:“原来是大马场的大风歌刀法。”
那人喝道:“不错,老子正是石天威,看刀!”
这时又是一个闪电划破夜空,映出那人的脸。那人长着一张长长的马脸,段纹碧却也认得,正是来时锻锋堂几次的大马场三场主石天威。这石天威是被昙光所杀的石玉郎的三叔。石玉郎被昙光所杀,消息马上便传回到大马场,大马场场主石天信震怒之下,当即悬赏要昙光的人头。石天威听得石玉郎被杀,星夜便带了儿子和几个心腹弟子追了出来。石天信只有石玉郎一个儿子,侄子倒有好几个,这石天威的儿子石玉琪也不是其中出类拔萃的翘楚,要想日后继承大马场,便要先做出一番事业来。石天威知道若是让儿子提得昙光的脑袋回去,那么石天信之后,场主之位多半便是儿子的了。他大马场的马匹都是良驹,因此追上来时虽不是第一个,却是后来居上,比许多先追出来的人更快。
段纹碧见是石天威,伸手推开门叫道:“石叔叔,我在这儿!”
石天威听得身后有个女子在叫,昙光便在跟前,他也不敢回头,只是道:“阿琪,快将段小姐救回来。”他话音虽冷,心中却是心花怒放。救了段纹碧回去,给了锻锋堂一个人情,日后有什么事,锻锋堂自然也不好推托了。
石玉琪听得父亲在叫,从暗中走了出来,到塔前道:“段小姐莫怕,我爹定会将这秃驴杀了。”这石玉琪倒是比石玉郎谦和得多,只是一张脸都与石玉郎一时瑜亮,也是大麻子套小麻子,一脸的星星点点。他头发也被雨淋湿了,这样子便更加难看。
段纹碧见了石玉琪的样子,心头一颤。虽然这石玉琪是来救自己的,但见了他似乎比被昙光掠来更觉害怕。她看了看雨中的昙光和石天威,两人正直直地对峙着。她心中一沉,道:“叫石叔叔不要和他打了,这和尚说他不会杀人了。”其实昙光并没有如此说过,只是段纹碧不想见到他杀人,也不想见到他被杀。
石玉琪撇撇嘴冷笑道:“他杀了我表哥,这回让他瞧瞧我们大风歌刀法的真正厉害。段姑娘,我马上便送你回去。”石玉琪的刀法其实还不及石玉郎,只是石玉郎是大马场少庄主,他向来对石玉郎不服气。
段纹碧见石玉琪听也不听,大声向石天威叫道:“石叔叔,你们不要打了,他已让我回去。石叔叔,我们回去吧。”
石天威听得段纹碧居然这般说,心中已有怒意,心道:“这小蹄子怎的吃里扒外?大概跟这和尚有了一腿,恋奸情热,连大仇都不顾了。”他这话虽不曾说出口来,脸上已有不悦之色,喝道:“段姑娘,这秃驴犯了武林中的众怒,不将他杀了,石叔叔可不好向天下英雄交待。玉琪,将段姑娘带了回去!”他生怕段纹碧再多说什么,手中刀舞了个花,一招“大风起兮”,刀光如匹练护住全身,脚下已又踏上一步,心道:“我倒要看看这小秃驴的刀法究竟厉害到何等程度。”
大风歌刀法分“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归故乡”四路,这招“大风起兮”是起手招式,刀风如同有形有质,雨点一触之下纷纷变得粉碎,连半点都打不到石天威身上。他的刀法在大刀场可以排得上前三位,力量之大,只怕还在石天信之上。他只道昙光定会硬拼,哪知昙光脸上变了变,忽然向后一闪,竟然躲过这一招。他喝道:“小秃驴,躲什么!”眼见昙光不敢硬挡,大风歌刀法气焰更盛,怒吼一声,这一路“大风起兮”连环三招,长刀在身前划了三道弧,已阻住昙光向边上的退路。
段纹碧见石天威也是不听,不由哭道:“石叔叔,他已经说过放我回去,你们不要打了吧。”
石天威使发了性,听得段纹碧还在要自己不要动手,怒道:“小蹄子!你是真与这秃驴有勾搭了不成?”他粗鲁无文,这般想的,也终于这般说了出来。
昙光闪过这一招,抱着长刀道:“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