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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思前想后,只是难下定断,贺客中有人高叫道:“段公,让那小秃驴见识见识乱披风刀法。”锻锋堂的乱披风刀法名头甚大,当初段松乔之子行走江湖,也是江湖中后起的名刀客,但段松乔的儿子早死,见过这乱披风刀的人还真不多。
段松乔听得声音此起彼伏,尽是给自己喝彩叫好的,心中也不知是什么滋味,拔出刀来,看着昙光道:“和尚,老朽也要来领教你的刀法。”
许敬棠见师父要与昙光一战,心知定是凶多吉少。虽是子曰有事弟子服其劳,但昙光如此武功,自己上前等如送死,那也是不敢,可是不劝也不象是大弟子了,劝了又怕师父要自己上,正在进退两难,却见段松乔怔怔地站着,似乎在想些什么。许敬棠心道:“师父是怪我将师妹带出来分了他的心么?”上前道:“师父,我带师妹进去了。”
哪知他刚说出口,段松乔伸手拦住了,道:“让阿碧在这儿吧。”说罢提刀走上前去,抱刀施了一礼道:“昙光大师,老朽段松乔,请教大师高招。”
许敬棠被师父弄得莫名其妙,他心思机敏,见段松乔盯着昙光,心中一亮,暗道:“难道这和尚认得师妹么?”可见昙光低眉念经,也无异样,实在想不通。他却不知段松乔老于江湖,段纹碧出来时,他心中大乱,却仍在观测昙光动向,却见段纹碧说话时昙光眼光极快地向段纹碧一扫,身体隐隐一震,已知因为段纹碧出来,昙光的金刚禅定已起波澜。他自知武功定斗不过昙光,只怕胜机倒在段纹碧身上。许敬棠虽然机敏,却不曾注意到昙光电光石火般的异动,自是不明所以了。
四漫无头绪
段松乔打定主意,捧刀上前道:“昙光大师,老朽活了六十年,原本也够了,承蒙江湖上的朋友抬爱,将我一门不成体统的乱披风刀法也列入名刀谱之中,还请昙光大师指教。”
昙光抬起头,道:“段公是定不愿将那柄刀给我了?”
段松乔扬声道:“段某一生铸刀无数,大师若要,老朽这柄刀便送与大师也无妨。”
那诸葛阳忽然小声道:“原来这和尚是看上段公的宝刀了。段公爱刀如命,但宝刀终是身外之物,为一柄刀送了叶真人和百慎大师两条性命,实是不值。这是这和尚的这口长刀也是神物,难道还贪一口宝刀么?”
许敬棠听他信口胡猜,心中着恼,但诸葛阳终是请来的前辈人物,他也不好多说,一边卓星叫道:“师父这口刀向来带在身边,难道那秃驴说要便给他么?我锻锋堂可不是好欺负的!”
他说得甚响,边上好多人都听到了,都恍然大悟,知道锻锋堂所铸之刀大为有名,只怕铸出一口神器出来,不知怎的被这和尚听到了,便上门来讨要。有人道:“原来如此啊。只是一口刀是小事,这和尚这般打上门来,岂有低头之理。”段星也听得了,正在称是,许敬棠低声喝道:“阿星,休得胡言,师父自有分寸。”
这时昙光抬起头,道:“段公,此刀在你手中也有二十七年了,师父说这二十七年枯禅,万事皆已戡破,只留此一个心结,还请段公成全。”
段松乔笑道:“印宗大师坐得这许久枯禅,原来仍看不破。此事也好办,昙光大师若要,便将这刀拿去便是。”
他离昙光较近,暮色中见昙光的眼神有些游移不定,不似方才镇静,心知所料定然不错,段纹碧出来,已打破这和尚的禅定功夫。他双手捧刀,嘴里说着,心中却道:“此时若是用一招‘天风海雨’,只怕这和尚能极时拔刀阻挡,若是用一招‘大浪淘沙’,又怕这和尚向后闪躲,定要想个万全之策。”
昙光不知他心里打着动手的主意,见段松乔只是插科打诨地说些不着边际的话,心中已有怒意,心道:“这姓段的颇有侠名,却如此惫赖,师父说的正是,黑道豪强,白道英雄,原本也一般无二的。只是那个女子怎的这么象她?”想到这儿,忍不住又想看一眼段纹碧,但又知若是再看一眼,所修持的金刚不动禅定要告破,那时大悲刀武功便要打个折扣,这刀要不到手,连命也要送到这儿。他年纪不大,武功虽练得极强,但禅定功夫实尚未到火候,本以为向段松乔要刀,以段松乔身份定不会赖着不还,哪知段松乔只作不知,尽说些不着边际的话。
他心神一乱,段松乔早已看在眼里,虽不知昙光为何见了段纹碧便会心思波动,但已知只消段纹碧在眼前,昙光的心神便会大乱。当时已打定了个主意,扭头道:“阿碧,过来。”
段纹碧站在许敬棠身边,忽听得父亲叫自己,吃了一惊,也不知究有何事,走上前来道:“爹,有什么事么?”
段松乔道:“阿碧,你好生看一下这位昙光大师。记着了……”
段纹碧莫名其妙,也不知为什么叫她看这和尚,又要记着什么,抬头看向昙光,正好昙光也在看向她,两人眼光一对,昙光身形更是一震,心道:“真象!真象!真个一模一样!”
他一分神,忽然听得段松乔厉声喝道:“杀我的便是这和尚!”话音未落,金刀已劈面砍来。刀势如风卷残云,刀风将昙光的僧袍也卷了起来,昙光大吃一惊,万料不到段松乔竟会突然出手,心道:“我若是拔刀反击,使一招‘千叶青莲’,只怕……只怕……”
他若是及时反击,大悲刀刀长五尺,段松乔的刀还不曾劈到他身边,这一刀便能刺中段松乔身体。但段纹碧站在段松乔身边,这一刀反击过去,段松乔自是一刀两断,只怕连段纹碧也会被斩为两截。他的金刚禅不忌杀人,却不能杀无辜之人,手刚碰到大悲刀刀环,这般一怔,金刀早到。此时再行拔刀已来不及了,昙光再无办法,猛一提气,人向后跃出丈许,却连刀也没能碰到。
他一招便已退后,旁人不知他心有杂念,只道是被段松乔一刀逼退,那诸葛阳先行喝了声彩道:“段公好一招‘快哉千里’!”
许敬棠听诸葛阳一语叫破这一招,不由大为佩服,心道:“果然名下无虚。”但见黑暗中两团人影交缠在一处,那一团金光化成一金圈,已将昙光困在当中。段松乔的金刀虽没有大悲刀那么长,也是一柄长刀,昙光要脱出刀势,大为不易。
那诸葛阳还在道:“乱披风刀法分八八六十四路,有粗细疾缓各字诀,所谓细处可穿绣针,粗处可摧乔木……”说到这儿却又止住了,想必想起段松乔名字中有个“乔”字,这一句“粗处可摧乔木”可大大犯讳,甚不吉利。但卓星在一边听得大为佩服,也没想到这儿去,只是道:“诸葛前辈原来对敝派刀法也如此了如指掌。”
诸葛阳道:“我诸葛阳比不得孔明先祖,料事如神的本事没有,谈到见识却也不敢妄自菲薄。段公的刀法大有宗师风范,只怕不消十招……”说到这儿猛地想起昙光只怕已和段松乔过了十招,这话也不说得太满了,便加道:“二十招便可将这秃驴收拾了,给叶真人和百慎大师报仇。只是这个秃驴的刀法真个奇怪,我也没见过……”
他话音未落,忽然听得段纹碧叫道:“爹,小心了!”声音大是惊恐,许敬棠原本听得入神,闻声看去,正好看见黑暗中一个人影冲天而起。这身影不甚高大,自是昙光了,在他脚下是一片金色刀光,却只是追不上昙光脚跟,昙光竟然如列子御风,从段松乔头上一掠而过,落脚之处,正是他方才插在地上的那柄大悲刀边上。
许敬棠心知不妙,还不曾叫出口来,忽见昙光已落下地来,双足未稳,大悲刀便已握在手中。这五尺长刀倒翻上来,正从昙光的肩头向后劈去,此时段松乔的金刀正追击而至,哪料得昙光这一刀从这个巨夷所思的角度劈过来,“当”一声,金光顿消。
段纹碧见父亲被昙光一刀击倒,失声大哭起来。她虽跟父亲学过点刀法,久已不用,也忘得干净了,但此时也忘了自己与昙光的武功相差有多远,一把拔出腰间的腰刀,脚一点地,便向昙光扑去。她刀法稚嫩,轻身功夫却也不弱,但刚扑到昙光跟前,一刀正要刺去,昙光极快地一伸手,一把将她的腰刀夺过,趁势揽住她的腰肢,整个人一轻,直飞了起来,落上了他那匹马的马背。
昙光拔刀出刀,败段松乔,劫段纹碧,只在一瞬之间,待许敬棠察觉,昙光的人影早向前奔去。他和几个师兄弟同时冲了上去,也顾不得身上并无利器,但他们冲得虽快,边上一人冲得更快,那人边追边叫道:“小淫僧,我黄金英饶不得你!”
众人追了上去,诸葛阳没这般好的轻功,也没起身,只是摇了摇头道:“万里无影黄金英,那是湖南鹰翔派的弟子,你的武功哪成……”只是这时众人都追了上去,也没人理睬他说些什么。
这黄金英的师门于轻功一道有独得之秘。他年轻尚轻,见到段纹碧后便已起了倾慕之心,见段纹碧竟被昙光劫走,登时追了出去。他外号叫万里无影,此时暮色虽浓,天色还微微有些亮光,地上仍是拖了条影子,哪里是万里无影了?只是他的轻功果然高妙,又是最先冲出去的,昙光所乘之马虽然神骏,这黄金英只两三个起落便已追近了昙光。鹰翔门的独门兵器是一对鹰爪钩,此时已抄在手中,一钩向昙光背影击去。
许敬棠冲到段松乔跟前,叫道:“师父!师父!”他只道段松乔定是被昙光这一刀击得脑浆崩裂,哪知段松乔倒在地上,身上却不见外伤,只是头顶已有鲜血流下来,糊得满额都是,听得许敬棠的叫声,已睁开了眼,许敬棠一喜,道:“师父,你没事吧?”
段松乔还不曾开口,前面突然传来了一声惨叫,正是那轻功非同凡响的黄金英发出的。许敬棠吃了一惊,站起身看去,却见黑暗中黄金英从空中倒飞而至,果然轻功不凡,快逾奔马,只是不知为何好象身形矮了半截,正待诧异,黄金英已“砰”一声掉在地上,许敬棠看得仔细,吓得几乎要大叫起来。
这黄金英方才还威风凛凛,此时竟只有上半段身子,两手抓着两根铁棒,断口发亮,正是那一对鹰爪钩,只是已被斩成了两半。
段松乔也已看到黄金英的惨状,勉强撑起来道:“大家别追了!”其实不消他说,那些追在前的早已看到了黄金英的惨状,纷纷驻足。昙光断叶灵素之臂、迫百慎圆寂、败段松乔,人人都看在眼里,原本还存个倚多为胜之心,但见了黄金英成了这般模样,哪里还有人敢追。
许敬棠扶着段松乔回去,卓星提着段松乔的金刀跟在他身后,两人都心中惘然,也不知昙光将段纹碧劫到哪里去了。等回到大堂中坐定,那些贺客方才转过气来,在段松乔跟前拍胸脯的有之,赌咒发誓的有之,都说要将段纹碧救回来,段松乔却象被打傻了一般,只是呆呆地坐着。这时段松乔的夫人听得女儿被劫,哭天抢地地出来。她是段松乔的续弦,只生了段纹碧一个女儿,此时更是哭得头发散乱,大是凄惨。来贺寿的诸人见好端端一个寿宴成了这副样子,心中也不禁凄恻。但一个个说得嘴响,待豪气干云的话说完,便又纷纷告辞。其中那些黑道朋友自然走得快,白道上的朋友走得也惟恐后人。
许敬棠将来客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