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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垒生中短篇作品集-第14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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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是把清样付印。温建国那个小说作为本期主打,占了不少版面。这一期结束后,就得准备下一期的内容,由于快要过年,正值民工潮,那些民工兄弟在硬座车里挤上一两天,有这样一份杂志,既能当座垫,又能丰富文化生活,因此这两期的杂志销路很好,我们大概能发一笔奖金,大家上班后都在埋头苦干。

    我正在看着几个稿子,文旦哼哼唧唧地拿着一叠稿过来。虽然现在写东西的人早已普及了电脑,但是还有一些人习惯用纸笔来写。这些稿子如果要上了,就得打进去,那可不太容易的,他把一叠纸放在电脑前的架子上,刚摆开架式,扭过头来道:“阿康,李北丽来了。”

    我放下手头的稿件道:“你现在可真管得多了,该让你去居委会。”

    他好象没听出我话中的挖苦,嘻嘻地笑道:“人家可是花容失色,憔悴得很哪。”

    “吃不到葡萄的狐狸说葡萄酸。”边上一个同事插了一嘴,“你这个文旦也该熟了,别老是酸溜溜的。”

    我们都笑了起来,文旦也讪讪地道:“真的啊。”可是没人再去理他。他想说的言外之意,大概是李北丽昨晚上又大战了几场之类的低级玩笑吧,没人理他,他也没心思再说了。

    办公室里充斥了一片“噼噼啪啪”的打字声,以及翻动纸页的声音。在日光灯镇流器的“嗡嗡”声中,这些本来细微的声音象是枪弹一样尖利,我被弄得心烦意乱,手头的稿件也故弄玄虚到令人恶心。我放下稿纸,想到外面透透气,这时桌上的电话又响了。

    会不会又是那个来报告影子会动的?我拿起电话,道:“你好,《传奇大观》异闻版。”

    “温建国在你们这儿么?”

    说话的是个女子。我没想到她居然会到这儿来找温建国,道:“他在自己家里啊,没来编辑部。”

    电话里沉默了下来,但没搁掉。我“喂”了一声,见没有声音,刚想把电话放下,那个女子突然道:“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温建国把她骗了么?这些爱好文学的女青年大多很单纯,看不出温建国居然也会干这种事,怪不得要在脸上扑粉吧。我有点恶意地想着,道:“你知道他的电话么?”

    “打过去没人接。”她的声音里带着说不出的忙乱,“你们真不知道他在哪儿么?”

    “那实在对不起,我也不知道。”我差点就要说“实在不行就去做人工流产吧”之类的话了,只是还没出口,她突然哭了起来:“他一定死了!一定死了!”

    我吓了一大跳,道:“怎么死了?”

    “他……”这女子刚说了一个字,一下把电话放下了。我又“喂喂”了两句,但仍然没有回话。

    温建国死了?我心头涌上一阵寒意,突然想到前天晚上温建国发来的那句没头没脑的话。难道他真的死了?

    我越想越觉得不安,把桌上的稿件理了理,对边上的人道:“我出去一趟。”便走出门去。

    外面的气温大概不到十度,从写字楼里出来被风一吹,脸上都有点刺骨的寒意。我把手插进口袋里,又回头看了看这幢楼。这幢米黄色的写字楼总是有股阴郁的气氛,象是个久病缠身的人一样让我觉得不快。

    从公交车下来,刚走到温建国家门口,正看见有个穿得很厚实的女子在敲着门叫道:“建国,建国!”

    我走过去,道:“对不起,小姐,就是你在找温克么?”

    她转过头看了看我。虽然天还不算太冷,她身上却穿着一件大衣,脸上也用围脖围着,手上戴着手套,几乎和在冰天雪地里一样,眼圈也黑黑的,虽然看不到脸色,但露出的一点肤色很是苍白,好象正在生病。她一见我,道:“你是……”

    我摸出我的名片递给她,道:“我是《传奇大观》异闻版的编辑,是他的责编。他没在家么?”

    她接过我的名片看了看,突然象要哭出来一样道:“我敲了好几趟门了,可他都不在。我该怎么办?”

    我走过去敲了敲门,铁门发出了“咣咣”的空洞声音,然而什么反应也没有。我道:“他出门了吧。”

    “我该怎么办?”她的声音里带着哭腔,“再找不到他,我……”

    她穿着大衣,倒看不出肚子有多大了。我不禁有些同情她,道:“他说不定出去散步了,去那儿等一下吧。”

    边上有一家小茶室,在那儿喝杯茶我总还负担得起。她六神无主地跟着我,鼻子里不时发出几声抽泣。在一个靠窗的座位坐下来,要了杯茶,给她要了杯热饮,我道:“你找温克到底有什么事?”

    “我……我是他女朋友。”

    我正啜着茶,听她这么说,抬起头看了看他:“他倒没说起过。”

    温建国和我在网上聊得更多,他也不过是给我提供些稿件,谈不上有多深的交情。她两手抓着那杯热饮,低声道:“我叫林蓓岚,是一年前在一个文联的会议上认识温建国的。”

    果然是个文学女青年啊。我有点想笑,下面的故事不用猜也知道,温建国一定把她骗上了手,然后准备始乱终弃。可是这些事现在司空见惯,没法去责备温建国。

    林蓓岚仍在低低地说道:“上个月我和他去湖南玩,有一天因为我们走得远了,结果错过了回宾馆的班车,只好在一个村子里借住一晚。”

    就是那个“一丝不挂”的夜晚吧。我微微地笑了笑,看来温建国那个荒诞不经的故事也有点事实依据,他带女朋友去玩,其实也是种采风。

    “你们借住的那家门口有个蜂巢吧?”

    她抬起头,有点诧异地道:“没有啊,那屋子黑咕隆冬的,不过还算干净。”

    看来也不是什么都按实际来写的。我讪讪地笑了笑:“后来呢?”

    尽管她仍然没把围脖拿下来,但眼里闪过一丝羞涩,大概脸也红了:“那天正是十五,晚上月光很亮。我们突然听得门外有脚步声,我吓了一跳,让建国去看看是不是那些乡下人来偷看。”

    我有些不悦:“你把别人都想得太阴暗了吧,什么叫乡下人,书读得少一点也不是就非成流氓不可。后来呢?”

    “我们抬起头,向窗外看去。”

    “看到什么了?”

    她眼里突然闪过一丝恐惧:“我看见一个人,一个光身子的人!”

    “男的女的?年纪多大?”

    “一个老人。”她眼珠抬起来,空空洞洞地看着我头顶的空气,“他浑身上下一丝不挂,身上象斑马一样一块黑一块白的。他慢吞吞地走在干得有裂口的土地上,就象……僵尸。”

    她说到最后两个字时象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我只觉象有一股寒风掠过,不由打了个寒战。

    “僵尸不会走路,只会跳吧?”我有点不确切地说。僵尸只是民间传说里的东西,我也没见过,不过一向传说都是只会跳不会走的。

    “我不知道,只是他身上瘦得象是一块搓衣板,黑的地方象墨水涂过,另外的地方也是褐色的,实在不象个活人。虽然天已经很冷了,可是他却象根本不觉得冷,一边走着,一边抬起头,张大嘴,象狼一样嚎叫,可是声音却又很轻,轻得象是从喉咙口挤出来的一样。”

    我被她的话吸引住了。这和温建国写的那个《蜂巢》的故事中一个场景极为相似,他也说有一个人光着身子走在外面,不过他写的是一个美丽的少女,那个少女皮肤雪白,面无表情,但是她的身上,却有一个个小洞,好象她的身体就是一个蜂巢。他写得很细,说是在那少女的皮肤上,那一个个洞里都有一个蜂蛹在蠕动,这情景虽然只是用文字表述,也完全不合情理,晚上隔那么远根本看不到这么细致的,可我这到这里还是浑身发毛。

    “在他身上,有……蜂巢一样数不清的小洞么?”

    如果伸出一只手来,手背上有一个个小洞,可以看见洞里有虫子在蠕动,那副情景实在让人恶心地心寒。她却有点奇怪地道:“没有啊,那老人虽然一块黑一块白的,皮肤也贴在骨头上,但没有一点破口。”

    我舒了一口气。还好这只是艺术性加工,不是真事。我又啜了一口茶道:“然后呢?”

    “他走到一个井台前,象是突然没了力气一样,趴在井栏上动也不动。我们吃了一惊,穿好衣服跑出去。一跑到他面前,建国扶着他道:‘老伯,你没事吧?’”

    她果然是个文学女青年,这些话如果写下来,倒是个绘声绘色的故事,她也完全可以写一篇恐怖故事给我。我想着这些,觉得这次出来倒是不虚此行,正有点兴奋,她突然道:“……他突然裂开了。”

    “什么?”我因为有点走神,刚才没听到林蓓岚在说什么。

    “他裂开了!”

    林蓓岚说得响了起来,声音发颤,带着无法掩饰的恐惧:“他就象一个鸡蛋壳一样一下散开了,从身体里流出了黑黑的东西。”

    “什么什么?”我仍然无法理解,“难道,他的身体裂开后里面什么也没有?”

    “没有,刚才他还是个完整的人,突然从他脖子开始裂成两半,象是冒出黑水一样,从里面一下流出黑黑的东西,而他的身体也象是被扔到灶膛里的一团干冰一样,极快地消失不见。”

    我皱起了眉:“这可能么?”

    林蓓岚已是连呼吸都快没有了:“我也以为是在做恶梦,但是那天,月光很亮,这老人象是一支燃得很快的蜡烛一样在很快地变短,有黑色的东西涌出来,建国突然叫了一声,捂住手,我也跑开了两步,看着那个老人。他趴在井栏上,现在只剩了半断身子,那副情景,太可怕了!”

    她疯了吧,要不就是和温建国合谋来骗我。只是,温建国跟我的交情好象还不至于开这个玩笑,我又喝了口茶来掩饰自己的恐惧:“到底冒出来的是什么?”

    “我以为那是水,可是那明明不是。如果是水,只会往低的地方流,可是这一片黑色的东西薄得根本没有一点厚度,而且在向上流,不,那不是流,是在爬,爬上井栏后向井里流去,好象这井有一股很强大的吸力在吸一样。”

    “等等,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林蓓岚吁了口气,镇定一下道:“是……影子,是些活的影子。”

    我也吁了口气,笑了起来:“林小姐,你以后给我写个故事吧,你的文笔应该不错。”

    她皱了皱眉道:“你不相信?”

    “自然不可能,影子只是一个二维平面,是没有厚度的,就算再大也没有体积,人怎么能变成影子?这一百多斤哪儿去了?”

    “我不知道。”她想了想,挤出这么句话,“我只觉得害怕。”

    “是啊,我也觉得害怕。”我向那个小姐打了个响指:“结帐。”

    林蓓岚也站了起来:“你能帮帮我么?”

    “要怎么帮?”我一边把钱摸出来递给过来收钱的小姐,一边道。

    “我想再去一次湖南,那个小村子里。”

    我抓了抓头,想了想,又道:“这是邀请么?”

    她象要哭出声来一样地道:“我已经没别的办法了,求求你,请你陪我去吧。”

    文学女青年这么豪放啊。我顿了顿,又道:“要是温克知道我和你两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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