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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垒生中短篇作品集-第1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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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斥堠大吃一惊,道:“大人!”

    我看了一眼同侍立在瞿大人身后的田世方,一起走了出来,跪下道:“瞿大人,斥堠所言,都是实情。”

    瞿大人怒道:“桂林城中,已聚集近十万大军,怎说只余地二千人?”

    田世方道:“大人,诸将已不听号令,俱已散去,现在,城中可调之兵,连我与张将军合领的神机营,也不过三千余人了。”

    我是神机营的副统领。神机营当初是京军三大营之一,自甲申国变以来,三大营都已溃散,新组成的神机营只有三百人。瞿大人应借葡兵解围以来,便有这想法,才重组的神机营。田世方原先是神机营教头,不愿降满人,才来桂林的,他的话,在瞿大人心目中很重。

    瞿大人跌坐在椅中。远处,尘烟滚滚,那是敌人在急行军。照此速看来,满人迫至城下,不过是一两个时辰的事了。

    “卫国公胡一青、宁远伯王永祚诸人呢?”

    “胡一青与杨国栋、蒲缨、马养麟诸人俱已逃去,宁远伯虽未走,却不愿听令。”

    杨国栋是武陵侯,蒲缨为绥宁伯,马养麟为宁武伯,这些都是手拥重兵是大将。田世方此时,已直呼他们的姓名,懒得再称爵位了。

    “连一个留下的也没有么?”

    田世方看看我,道:“张总督未走,光禄汪少卿亦未走。”

    瞿大人听着,忽然仰天大笑起来:“真不愧为江陵公苗裔。瞿某身居兵部之职,又有何惧哉?田将军,张将军,你们将神机营将士尽数调来城头。”

    我们也只是互相看了看,不由有点黯然,但还是响亮地道:“是。”站在瞿大人身边的大将戚良勋似乎想说什么,却也没说。

    神机营虽有大将军炮一门,佛朗机四门,还有一些百子连珠炮、迅雷炮之类的小型火器,但火药稀缺,神机营也难得实弹操过几回,真正能作战之人,连我与田世方,也不过十来人。象大将军炮、佛朗机这等火器,起码也要五六人操纵。杯水车薪,济得何事?

    瞿大人看看天,道:“将民伕也都派上城头。哈哈,人生自古谁无死,只要天主不离弃我们,那一定会保佑我们的。”

    这两句矛盾的话也没能让我笑出声来。以瞿大人的性格,说出这种话来,那也就是说这回我们是死定了。天主,天主真的会保佑我们么?如果保佑我们,为什么一败再败,已近不可收拾之境了。

    我没有多说什么,回神机营调集人马。

    那门大将军炮十分沉重,十几个人拉着炮车向城头去。我对田世方道:“田兄,我去通知老师一声,最好他也能上城来。”

    田世方道:“没用的,金神父不会杀人。他是你教父,你还是劝他快离城吧。”

    ※※※

    金神父不肯离城,他的理由与瞿大人一样。但他了不愿上城杀人。

    我说了半天,他只是不肯走。这时,已经听得到城下的喧哗了,我离开了金神父的小教堂,冲上城头。

    围城的,是定南王孔有德。他的兵多半是汉军旗人,原本是汉人,只是穿着满人的衣服,他们把自己也当成满人了吧。

    一个传令兵正在城下叫着,叫瞿大人献城。也许他们并不知道,这桂林城头不过两千五六百兵丁,还不到三千人。如果他们攻城,只怕守不了一个时辰的。瞿大人看了看田世方,田世方点了点头。

    一门大将军炮放在正中。因为射程太远,现在敌军太近,因此将炮口放低了许多。那四门佛郎机炮围着炮楼,一边两门。女墙边,还放着两架一窝蜂。瞿大人从他座椅边取出一把两尺多长的铁铳,道:“张将军,你与我将那传令兵射杀了。”

    这架铳沉沉的,一般的三眼铳只有一尺半,三支铳管,这支铳有两尺余,五支铳管。三眼铳虽大多以燧石发火,有些还要插火引,点着了才能发,这支铳上装着燧石,可以不用明火。

    瞿大人看我打量着这支铳,道:“此铳为万历年间神机营赵士桢仿鲁迷国的鲁密铳,所制之迅雷铳,天下一共不过两支。你若能射杀那传令兵,这铳就给你防身。”

    我掂了掂这支铳,比惯用的三眼铳重一些,不过很顺手。因为教父教我开枪用的铳,本身手柄对我来说就较长。如今我手大了,拿着三眼铳反而不顺手。

    我靠到女墙边,从箭孔处对准了那个正在大叫着的传令兵,将准星瞄准了。

    教父说过,从上往下打,必须瞄高些。我看着准星中那凹槽,那个传令兵在凹槽中只露出帽子。只是,我并不曾杀过人,在我十八岁的生涯中,我只谢过垛子,射过飞鸟,从来不曾射过人。

    天空中,白云慵懒,慢慢飞过。南疆地气和暖,冬日无雪,平和安谧,如非人世。

    我扣动了扳机。

    “砰”一声,象是突然间有什么东西裂开,我的手一震,眼前,一股火药味。几乎是同时,那个传令兵一下仆倒在地,地上,登时一滩血。

    那就是死么?

    我还不曾反映过来,城下的大军发出一声大吼。几万人同时一吼,声若惊雷,似乎连城也抖了抖。那支军中,写着“孔”字的大矗摆了摆,人象潮水似地分开,推出了两门炮。

    “红夷大炮!”

    田世方惊叫起来。

    我离京时还太小,并不曾见过,但田世方说过,那是泰昌年间,李之藻大人派张焘与孙学诗去澳门向葡人购回的。大将军炮有四尺许长,五六百斤重,这红夷大炮竟然比大将军炮还大许多。当时,前前后后,共购炮二十六门,袁督师败努尔哈赤,即仗此炮之力。可是,没想到居然孔有德会有两门。

    田世方喝道:“快过来,开炮!”

    我把迅雷铳往身后一插,插在腰带上,冲到田世方身边,抱起了一个子铳。

    佛郎机虽较大将军炮为轻,但也有近四尺长。佛郎机炮,又叫子母炮,因为炮有母铳和子铳之分,子铳中装铁砂与火药,放入母铳中燃放。放出后,将子铳取出,换另一子铳燃放。

    我将子铳放入母铳中,田世方叫道:“向下!向下!”

    这时,孔有德的红夷大炮有一门放出了一炮,这一炮对准的是左边的女墙,“轰”一声巨响,将雉堞也炸飞了两个,震得我耳中嗡嗡作响。

    在炮声中,田世方如果铁柱一般站着,道:“张宗玉,点火!”

    我点着了引线,田世方站在墙后,眼睁得血红,瞪着城下。

    原先,满人攻城,最多用云梯,没甚火器,所以建元初时,满人攻桂林,瞿大人借葡兵两百便足以退敌。但此时,他们也有了火器,我看见了孔有德的中军附近,有些人手中所持的便是鸟铳,那么,我们这一点优势也没了。

    也许,这是我在世上生存的最后一天了?

    象天崩地裂般,我眼前,浓烟滚滚,只听得田世方喝道:“打中了!”

    等烟散去了些,只见一门红夷大炮已歪在一边,边上,有几具死尸。这一炮,正好击中那门刚发过的红夷大炮,将炮车炸得粉碎,一时半刻,这门炮已无法再开了。

    不等我欣喜,有人在城下大叫道:“城门开了!城门开了!”

    我吓了一跳。我军军力远不及满人,开城就是自取败亡。我正想奔下城去,只见瞿大人的部将戚良勋从城下气急败坏的冲上城头,叫道:“瞿兵部,那……那王永祚开城请降,还说谁若阻挠,便要立斩。”

    瞿大人猛地站起身来。

    他没有说话,只是,我见他的眼里,隐隐的,已有血泪。

    裂眦的血泪。

    “大人……”

    戚良勋还想说什么,瞿大人只是挥挥手:“你们走吧。”

    我叫道:“瞿大人,炮具尚多,叫兵士立时用柴草堵住城门,神机营以炮火猛击,未必……”

    未必什么?未必不能取胜?以二千军心不稳的败兵,阻挡数万军势正盛的满州兵,再加上城中已有降将,便是孙武子复生,也事无可为了。瞿大人却笑了笑,道:“陛下尚在南宁,田将军,张将军,你们速带神机营退走,日后卷土重来,为我报仇。”

    我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上来。瞿大人吼道:“快走!我们在天之父不会离弃你们的!”

    田世方的眼血红,但只是看了看我,道:“走吧。”

    ※※※

    “小薇,你愿意么?”

    她不语,只是用那块明黄丝巾掩住了面容。

    我的心沉了下去。可是,我就象一个溺水的人,还是想抓住没一根漂浮在水面的草茎一样一把抓住了她的袖子。

    “如果你愿意,把那块红丝巾给我,不愿意的话,给我那块黄丝巾吧。”

    这些大逆不道的话,足够我砍十次头了,可是我却象入魔一般,就算陛下马上要砍我的头,我只想要一个答案。

    可是,她还是没有动。

    那块明黄的丝巾上,滑落了一颗泪珠。我的心象一只玻璃盅,掉在砖地上,变得粉碎。

    “将军,陛下已在书房等候将军了。”

    那个带路的小黄门不知从哪里出来,在我身后轻轻地说着。我放开她的袖子,看着她。

    月色凄迷,她的周围象是有一层光晕。教父曾送给我一幅圣母像,画上的圣母,也是那么不安与慌乱地看着人。只是,她低着头,落泪,泪水一颗颗溅上泥土,成为细细的水沫,再也看不见。

    那一架蔷薇开得正艳。
佩兰探案之消失的凶器
    佩兰探案之消失的凶器——

    “胖胖,快上茶!”

    佩兰指手划脚地向着来来往往的人呼喝着,一边的头发都散了开了,活象大秦国传说里的一个女妖。“王者香”今年的生意好到了不可思议,居然快禁夜了还有不少人不肯回去,看来都想留宿了。

    所谓“王者香”,是佩兰一年前在金马坊开的一家酒馆。本来只想开着玩玩,谁知生意越来越好,收手不得,佩兰在长安城也已赫赫有名,说起佩兰的“王者香”,男人们都会露出一种神秘的微笑。

    佩兰好不容易摆脱了一个诨号叫没毛大虫的纠缠,正想歇一歇,却听得胖胖在外谄媚之极地道:“天骄爷,你来了?”

    天骄是左金吾卫中郎将,勋封云骑尉。执金吾是维护京师治安的,云骑尉则是勋官。属二转正七品。天骄本是百济黑齿常之小僮,显庆五年,左骁卫大将军苏定方灭百济,黑齿常之率部降唐,天骄跟随黑齿常之也成了大唐人。仪凤三年,从黑齿常之击吐蕃,为五百敢死军中的小校,积功授勋武骑尉,为一转从七品。去年(调露元年)因从裴行俭破西突厥与吐蕃联军,积功调任左金吾卫,加授云骑尉,升任中郎将。

    佩兰的脸上登时浮出一丝甜甜的假笑,迎了出去。干酒馆的,来的都是客,何况天骄是管皇城治安的,不能得罪了。天骄也是熟客了,每次来都找佩兰手下一个云裳儿的胡伎鬼混半日。今天偏生不巧,户部金部司郎中海佩基带了两人来玩,把云裳儿叫去了。海佩基的官位比天骄可大多了,又是“王者香”的合伙人,可偏生天骄是个现管,两面都得罪不得。佩兰心里狠狠地骂着海佩基。

    出门前,佩兰先让脸上的笑容看上去自然一些,一掀帘子,叫道:“天骄大人,你怎的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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