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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云:
尽日寻春不见春,看花已似意中人。
水流宛转如新酿,草色平铺似锦茵。
弱柳方开青白眼,乳莺初点绛红唇。
小桃只在无心处,却有渔郎来问津。
※※※
八行春诗说罢,正是江南三月,莺飞草长时节。惊蛰过后,百虫蠕蠕而出,诗人蠢蠢欲动。原来春日是好季节,昔人有谓春天不是读书天,自是做诗季节了。
却说有一处地方名谓六艺县,县中有一山名曰桐声山,山下人烟千户,鸡犬之声相闻。此处文风极盛,五尺应门之童,亦能为诗。至于附庸风雅者,比比皆是,你吟两句歪诗,我填几行酸词,真个黄梅时节家家雨,青草门中户户诗,便是人家禁止小便的标语,也是四句诗,乃是此间一个大大的诗僧,号称妙僧地藏和尚做的。做书的爱他做得好,抄到下面道:
此处不可便,汨汨欲何之?好将桃花水,汇向武陵溪。
此四句清雅脱俗,人人爱看。后人见他一扫“此处不准小便”的庸俗,虽然让人把小便撒到溪中有损公德,但文人不拘小节,自取其大雅,不问其小疵了,纷纷求人写了贴在院墙之上,一时之间,四乡百里,人人皆知此桐声山下有个地藏和尚了。只是这地藏和尚不求名利,故颇有神秘感。
这一日,六艺县中第一大殷商,原来此人姓李,文武工商农样样精通,惯使一把小刀,例不虚发,有柏梁体长句为证:
小李飞刀信不虚,
文时削笔画阴符,
武时快胜金仆姑,
纷纷射杀五单于,
为工当锤农当锄,
无本生意本亦无,
三寸青锋换青蚨。
那小李飞刀虽惯做没本钱的买卖,倒也吟得两句诗,画得一手画,在衣冠队里度日。这一日,正好另一个殷商稻香老农做东,请了小李飞刀并那六艺县中诸有名的文人嘘堂、碰壁斋主、微吟无板、广寒子、莼鲈归客诸人,做个赏春会,看那六艺县的桃花去。众人到得桐声山下,酒过三巡,忽有人叫道:“老农施主,喝酒怎不叫贫僧一声?”众人看时,只见一人,胯下一头小小蹇驴,急匆匆而至。却见此人:
明晃晃一个光头,却无香疤;滑溜溜两行清涕,常挂胆鼻。袈裟虽破,犹存水田之形,面貌却方,还有阆仙之相。
却是个和尚。这和尚到得座上,团团做个揖,也不多说,抓过桌上一个烧得稀烂的猪头,抱过便啃,油水淋漓。众人心中都有些纳闷,老农笑道:“列位高贤,此位大师不是别个,便是众人闻名已久之妙僧地藏是也。”
众人闻听此人即是妙僧地藏,个个吃惊,心道果然人不可貌相。此时小李飞刀道:“诸位兄台,某家近日在环球废品有限公司收到几幅丹青,都无落款,想必也卖不出好价,想请列位品题,以让我增值。”原来那小李飞刀是生意人,心知几大诗人齐聚一堂,此机不可错失,这等免费增值之事当真难得,便拿将出来。
只见小李飞刀自怀中摸出一幅画来,却是一幅夏日荷花图,画得娇艳欲滴,边上有七字:“画上荷花和尚画。”众人见了,个个称赏。嘘堂道:“好一幅荷花,此联乃是明唐伯虎所做,画却是同时一画僧所画。此联无人能对,至清人李调元始对以‘书临汉帖翰林书’七字。”
小李飞刀闻听此言大喜,道:“嘘堂兄即然知道,不客不烦二主,请嘘堂兄一挥鼠须,以添颊毫。”
嘘堂见自家夺了奎元,不禁喜上眉梢,道:“使得使得。”从怀中摸出一枝秃头笔来,呵开冻墨,题了七字。果然相得益彰,一边稻香老农叹道:“得嘘堂兄墨宝,此画定可卖上一千大洋。”
众人还不得夸奖,那地藏听得“一千大洋”四字,如苍蝇见血,将那猪头放桌上一放,在袈裟上擦擦手上油腻,一个懒猫扑鼠,伸出巨灵之掌,抢过那画,哭道:“故友啊,你可想死俺也。”
小李飞刀莫名其妙,道:“大师想必弄错了,此画是俺的。”地藏将画掖到怀中,道:“飞刀兄差矣。你这画上原有什么字?”小李飞刀道:“是‘画上荷花和尚画’七字。”地藏道:“可又来,小僧是和尚不是?天下佛门一家,释门兄弟画的画,当然所有权归小僧所有,你若不服,我与你比划比划,少林武当跆拳道,刀枪剑戟,斧钺!叉,任你挑,任你拣,我姓地的皱一皱眉,不是好和尚。”说罢,将胸前衣襟敞开,露出一胸的黑毛。
小李飞刀气得发昏章第十一,两手摸向腰间,只待摸出那把三寸二分长的飞刀来给他一个例不虚发,嘘堂见势不妙,忙道:“飞刀兄且慢,地藏大师所言不无道理,且让大师得一个便宜吧。”原来嘘堂也是和尚还俗的,深知僧家高深莫测,如此有恃无恐,只怕小李飞刀还不曾例不虚发,便要被地藏来个例不虚发了。
小李飞刀果然知趣,以明所以,陪笑道:“大师说笑了。大师有此雅兴,真是一段佳话,可与米南宫夺砚并美。”说罢,又从怀中摸出一幅画来,道:“这是美人出浴图,佛门清净之地,这可不是和尚画的。”他生怕地藏又来个“画上美人和尚画”,以此类推,只怕今日小李飞刀会立时破产。
果然地藏正待张口说出“画上美人和尚抱”是某家名句,此画正是写小僧诗意云云,见小李飞刀乖觉了,张嘴堵了自家的话头,闷闷不乐,将一肚子气都发泄在那红烧猪头上,抱住猪头,大口小口地乱啃。
众人见这画,果然绝妙,传神阿堵,尽在尺幅间。其中有个广寒子,是个年轻的,血气方刚,张口便叫道:“妙哉,好性感也末哥。颠不剌的见了万千,这等可喜娘身段儿罕曾见!”
小李飞刀见众人夸奖,得意洋洋,道:“哪位兄台一赐墨宝,为此画增值?”
众人却面面相觑。原来这画虽好,却是仇十洲、唐伯虎的春意一派,众人自惜羽毛,不敢妄题。小李飞刀见众人不动声色,急道:“列位兄台既然说好,怎的不来题诗一首?”眼光却瞄向嘘堂。
嘘堂心知不妙,他虽已还俗,心尚在佛门,见无人应声,硬着头皮,道:“飞刀兄此画,风流旖旎,只怕我等俱无此才。”
话音方落,只听一边一人哈哈大笑。众人回头一看,不是旁人,正是地藏。只见他一手抓住猪头,仰天长笑,道:“小僧笑尔等俱是浪得虚名之辈。若此位飞刀施主不弃,小僧愿做个自荐毛遂。”
小李飞刀听得地藏乐意题诗,适才的仇恨都烟消云散。正是:
片言不合仇如海,一笔勾销别有天。
第二回七步诗成阖座惊绝唱一年春到荒寺动凡心
众人闻得地藏自告奋勇,要题那幅《美人出浴图》,个个欢喜。这个道:“大师的笔致,定是好的。自六朝宝月以降,有唐贯休、皎然、无本、九僧,或清寒瘦削,或细丽绵密,大师妙笔,定不负前贤。”
地藏一手抓着那支毛笔,咧开嘴笑道:“列位不必客气,俺虽为举世公认的古今第一诗僧,却也要当心阴沟里翻船啊。”说罢,抓了那支笔,摆了个降魔杵式,先舞了一套伏狗神拳。待张牙舞爪一番,收回架式,向四周做了个团团揖道:“贫僧献美了。”真个是笔下有如龙蛇走,腾起三万丈云烟。在那美人出浴图上,立时写下题诗一首。写罢了,将那笔一扔,笑道:“列位请看。”
众人知是一首旷世绝作已然诞生,纷纷挤上前观看。只见纸上,那美人脸蛋之上,以簪花细字写了一首杂言诗。那小李飞刀本是个商贾,见脸上写字,那这副出浴图定卖不出好价,正待打扫喉咙细细娇啼一番。稻香老农手快,一把捂住嘴道:“且慢啼哭,若诗好,那画可是升值的。”这话情知也是骗骗人的,诗再好,题在美人脸上,那还有什么可升值的?但老农深知地藏,若此时啼哭,那定与他结下深仇,这一辈子小李飞刀休想单身走夜路了。
众人细看,却见那诗曰:
太阳出来亮光光,
媳妇淴浴公来张。
公公呀,覅来张,
婆婆也有咯。
那末红,那末长,
那末软绵绵来喷喷香。
众人一见,个个大惊失色,半晌,嘘堂道:”地藏大师佳篇,真个令人百读不厌,口内留香。子夜吴歌,西洲读曲,不足观也。”
地藏闻听,心花朵朵都开,两只手抱了拳鸡啄米也似乱拱,笑道:”小僧虽然识字不多,但写得一手好诗,别的不敢自夸,小僧这一手诗,真个老妪能解,清新脱俗。列位看了,可有何赞美意见?”
一边广寒子道:”地藏大师,我可要向你指出你的不足之处。”
地藏听得此话,脸色一变,爱理不理道:”请广寒兄指教。”
广寒子道:”大师此诗,用典如泰山之确凿不可移,用字如簪花之锦上添奇彩,用意如冰心在玉壶,真个压倒元白,推翻古今,我要向地藏大师提的意见便是日后尽量少写这么好的诗,不然,天下诗人真个要无颜与大师并世,只怕一个个都要自尽以谢天下。虽然那首酸丁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但举世唯剩大师一位大诗人,只怕斯僧独憔悴,倒也不是好事。”
地藏听得批评意见竟是如此中肯,一张大脸犹如牡丹盛开,笑道:”广寒兄的批评,字字切入我心内。小僧的每一手诗,都是从我大肠里出来的,真可说是呕出心肝,若日日都做出这等好诗,真个要有伤元气,只怕如纳兰性德一般不永年。阿弥陀佛啊,上胡不仁,天生我地藏一个远超侪辈的大诗僧,竟然天妒英僧,赴召白玉楼,大自在光明佛啊!”
地藏正在长吁短叹,众人见了都有些害怕。还是广寒子乖觉,道:”大师,请少易雷霆之悲。俗话说的好,好人不长寿,祸……那个延千年,大师脱略形迹,定然克享天年,万寿无疆。”
众人各各称善,你道:”地藏大师少要伤心,以大师做得如此好诗,菩萨定会让大师在凡间住上几百年。”他道:”地藏大师休要担忧,大师若嫌天命难违,大不了少作几首好诗,我等少看几乎佳作便是。”
地藏正听得高兴,忽然摸出一块怀表来看了看,道:“列位,叨扰了。贫僧还有点俗事,就此告辞。”
只见他跨上一边的小小驴子上,一声吆喝,六只脚齐动,绝尘而去。
此时小李飞刀耐不得心头酸辛,一阵狂哭,声声数落老农。老农待走又拉不下面子,莼鲈归客一边忙解围道:“老农兄,那地藏大师真个风流脱俗,我想拜访一下他挂单的兰若,请老农兄当个识途老马,莫阻我剡溪访戴舟才好。”老农正被小李飞刀数落得无地自容,闻听此言,万分欢喜,也不多说,扯了莼鲈便跑。
原来地藏所居,才是一小小草庵。庵外桃红柳绿,莺歌燕舞,好不动人。草庵之上,还有一副对联:“女少曰妙,果然倾城倾国;人曾为僧,正好胡帝胡天。”
莼鲈与老农二人入得寺来,却见寺内杂草丛生,瓦砾遍地,唯有狐兔,不见人烟。那莼鲈是个胆小的,道:”老农兄,那地藏大师真个是在这里的么?不是捉鬼的吧?”
老农看看四周,道:“正是此处。俗话说得好,文能穷人,亦能穷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