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瑾涵沿着河边走去。这些年保护水资源,河水虽然没有变清,倒不再是臭哄哄的了。河边,几棵柳树歪歪地倒向水面,每年春天,这几棵树依然枝繁叶茂,可现在什么也没长,光秃秃的。瑾涵记得小时候总是喜欢爬在树上看河水流动,那时,左邻右舍都很熟悉,他也常在别人家里跑进跑出。可过了一些年,一些人死了,更多人搬走了,换了一批,却也变得越来越冷落了。瑾涵觉得连自己和小时候比比,也象是《封神榜》里写到的脱胎换骨,只是不是更好了,而是更糟。
他摸了摸衣服,那里一包挤扁了的烟盒里,还有几支烟。他抽出一支,点着了,放在嘴边,深深地吸了口。吸得有点急,被呛住了,几乎眼泪鼻涕都下来。
走了一圈,烟也快抽完了。回到家时,天色已是黄昏。天本来就黑得早,现在,大约有五点多了。暮色渐浓,有人在上门板。这条街有点年头了,路上的青石板虽然换成了水泥,路边的房子却大多还是很旧式的木板房。走到这条街上,倒象暂时脱离了时代,到了另一个世界。
回到家,一推门,父母已经在吃饭。瑾涵的父亲在一个机关干了三十几年业务,快退休了,一贯的坏脾气。见瑾涵进来,倒没有摔筷子,只是哼了一声,道:“你还晓得回来?为什么不烧饭?”
母亲正在盛饭,忙道:“好了好了,反正烧都烧好了,来吃吧。”
瑾涵坐在桌前,食不知味地吃着。他在中学时有一年没出过这院子,每天一起来就洗菜烧饭炒菜,一天两顿,那时父亲几乎每天回家都要摔筷子,嫌烧得早了或者晚了。他倒不想,假如瑾涵不烧,要母亲下班再烧,岂不是更晚?每天的菜都不同的,他又爱吃豆芽,却更爱省钱,老是买那些乱头豆芽,挑豆芽也要半天。终于有一天,当他回来时见瑾涵还在桌前挑豆芽,一个菜也没烧,一个耳光扇了过来。那一次瑾涵砸了碗,抄起棍子要和他拼命,几乎忘了他是自己父亲——的确是忘了,他还记得那时自己眼里喷火,那根棍子已经在父亲肩上砸了一下。他在中学里长得已经很高大,比父亲力气大了,如果真打的话,父亲真的不是对手,只是一直忍耐着,那一回象一根弹簧压过了极限,再也不能忍受,大发了一番雷霆,后来几年没和他说话。毕业后,倒觉得那回未免年少气盛,过于冲动了。只是自从那次,他只淘米烧饭,再也不去炒菜了。
玻璃窗渐渐地变得不透明,他可以在上面看到自己的影子了。恍惚中,他好象回到很久以前,那时每天吃饭他都紧张万分,不知会不会挨打,也就是这时,他看到了玻璃窗象魔术一样,渐渐变得朦胧,上面映出的也多是屋里的东西,外面那些屋角的影子、树叶的影子、飞鸟的影子,都看不见了。也许,人生也象一个轮子,转到一定时候,又回到开始。
父亲吃完饭,一推碗,看他的电视去了。瑾涵见母亲要收拾碗筷,忙道:“妈,我来吧。”他抢着收拾好了,放到水池里洗了起来。外面,一浪浪的,是新闻联播里传来的党政领导的行踪和各地产量又有了提高的消息。
母亲难得没事可做了,站到瑾涵身边,道:“阿瑾,现在好不好?”
瑾涵道:“妈,挺好的。”其实也是挺好的,除了工资不高以外,没什么可操心的。
母亲道:“你找对象了么?”
瑾涵停下了手里的动作,道:“妈,你又问这做什么?还没呢。”
母亲扳着手指,数了数,道:“你是属狗的,九四年,你虚岁都二十五了,该找对象了。”
瑾涵淡淡一笑,道:“慢慢来吧。这种事要讲缘份的,反正我看得上的她看不上我,她看得上的我又看不上她,急有什么用?”不知怎么,这时,他却想到了家卉,想到了在那个雨夜里,她坐在柜台里面,灰色的风衣,白得几乎透明的脸,象是一幅画一样坐着,那个雨夜里,深深地。
母亲象是急了,忙道:“你也不要眼光太高了,别人看得上你,你就处处看,她人品好不好?”
瑾涵笑道:“我不过是打个比方,哪里真有这事?”
母亲想了想,道:“也是,呆在外地也不是个办法,趁早,还是调回来的好。对了,阿瑾,你南阿姨让你去她那儿玩。”
瑾涵道:“让我去那儿做什么?是不是又要给我介绍对象?”他还依稀记得,小时候就见过那个“男阿姨”,那时还以为别人是骗他的。她是母亲的好友,瑾涵还没毕业,她就给瑾涵介绍过女朋友,那时还在忙毕业论文,当然没成,见也没见面。
母亲道:“你南阿姨很热心的,她这回给你介绍的是高速公路上的,你穿得象样点,不要老是随随便便的,把那件西装穿起来。你穿起西装,样子还可以的。”
瑾涵心里一阵的苦笑。这几乎成为惯例了,去年春节回来,也有人给他介绍对象,最多见一次面,对方不乐意,找出种种理由,于是结束。太短了,短得称不上恋爱,无非是个过场而已。
他的手机械地洗着碗,嘴里道:“算了吧,不要去了。”
母亲生气了,道:“怎么好不去?说好的,这个礼拜六晚上。明天你去吹吹头。”
第三章
穿着西装出门,瑾涵觉得有些不自在。
他一向不喜欢穿西装。打领带,穿皮鞋,尽是麻烦事,几百块钱一套的西装,也老是想是会不会勾破,坐也不敢多坐。穿上身后,又显得煞有介事,有点做作的感觉了。走在路灯下,瑾涵也觉得自己实在很呆。
母亲还在喋喋不休地说:“那个小姑娘我看见过,很不错的,在高速公路收费站里工作,以后你晚上去接接她,那个收费站有点远,一个小姑娘回家要怕的。”瑾涵有点哭笑不得,道:“妈,你扯到哪儿去了,什么事都还没呢。”
到了一幢楼下,母亲道:“南阿姨家在三楼。等一会儿你上去要多说点,现在小姑娘不喜欢太老实的人。”
瑾涵笑了笑。这也是他的习惯了,对于不以为然的事,他只是笑笑。有什么办法呢?他不爱说话,从小就不爱说,也不爱玩。小时候,被称作“乖”、“听话”,大了,又是没出息的代名词了。反正也只是如此,他一向以为自己不是个爱多事的人,所以很多时候,宁可不说。用古人的话来说,这叫口不臧否人物。可在这社会上,要想独善其身,也真不容易,至少他就这么觉得。
走过几道楼梯,母亲敲了敲一扇门,门开了,有人打开门,看见母亲,道:“你们来了啊,她们还没来呢。”母亲道:“不是说好的七点半么?”南阿姨在里面说:“这种事,总要迟到点的。先进来坐吧。”
瑾涵跟着母亲走进门,先叫了声“南阿姨”,南阿姨笑道:“阿瑾吧,都这么大了,以前你妈上班,老把你带到医院里来。一转身,都是大小伙子了。”
灯亮得有点刺眼,仿佛一下子回到过去,如果是一个人的,瑾涵觉得自己会落泪——不为什么,只是突然记得了那时,一个人在医院的天台上玩。那时母亲刚下放抽回来,老是参加一些会议,在那些会议时,他就一个人在外面玩,在医院的天台上。好象一部搁久了的电影拷贝,那些色彩都淡去了,只是些灰暗,灰暗的红色,灰暗的绿色。也许,时间真的象流水吧。
南阿姨张罗着道:“坐坐,你们也难得来的。”她拿出了瓜子和糖,堆了一桌子,道:“阿瑾,你现在在哪儿工作?”
瑾涵道:“在╳╳织锦厂当技术员。”南阿姨道:“工作忙不忙?”在瑾涵说了不太忙后,又急急地道:“好的好的,过几年再调回来。”
这时,门铃响了,南阿姨道:“来了来了,我去开门。”
她去开门了,瑾涵只觉得母亲拍了拍他的手臂,扭头看时,母亲小声道:“灵活点。”
门开了,南阿姨领着两个人走进来,边走边道:“坐吧坐吧。”
那个女孩子跟在后面,很大的眼睛。瑾涵礼节性站起来,笑了笑。只是,他心底,也有点冷淡,不是自己眼光高,因为那个女孩子的脸色,分明已经很冷淡了。
她是由她父亲陪着来的。大家坐在那儿不咸不淡地说着话,不象是相亲,倒象是电影时黑社会头目在谈判。南阿姨大约也觉得气氛实在太死气沉沉了,老了抓了把瓜子道:“吃啊吃啊。”好象叫人来就是为了吃瓜子。
※※※
回家的时候,母亲还在唠唠叨叨地说着什么,勾勒出一幅美好的前景,瑾涵实在不忍心让她抱有太多不切实际的希望,道:“妈,你也不用多想了,那个小姑娘不会同意的。”
母亲道:“你怎么知道?她不是也跟你说了几句话么?”
瑾涵有点想笑。如果说了几句话就算有好感,那自己可以算是个花花公子了。也许,这就叫“可怜天下父母心”吧。他见母亲跟着他走有点吃力,不由得放慢了脚步。母亲走在他身边,还在说着,他却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也没听进去。在路灯下,母亲的头发里,那些白发几乎掩住了黑色的,倒象是落了一层霜。瑾涵有点鼻酸地想起了很多年前,那时父亲还在部队里,母亲一个人带他。那时母亲单位里常要开政治会,一开就是几小时。他坐在母亲膝上,听着听着就睡着了,醒来时就看见母亲背着他回家,也就是这路灯吧,一些小虫子在灯前乱飞。他在母亲背后,抓着母亲的头发——一转眼,都二十多年前的事了。
回到家门口,瑾涵忽然道:“妈,我想出去走走。”
母亲一怔,道:“这么晚了,还要出去么?”
“八点多,不算太晚。出去走走,醒醒脑子。”
母亲道:“那早点回来吧。”
看着母亲的背影消失在那条阴暗的小胡同里,瑾涵几乎要落泪。我还能出息么?他想着。自幼,别人见他搬了个小板凳坐在外面做功课,总说他大起来会有出息。可事实上,今天的自己是最没出息的。也许,命运也是最会开玩笑吧,古人其实早就说过了,小时了了,大未必佳。
走在街上,看着路边一闪闪的招牌,那些大冷的天仍然穿得很凉快的可疑女子和一些无忧无虑地小混混,瑾涵由衷地感到羡慕。要是一个人没有痛苦,那该多好,也许真该做个疯子吧,省得那么多想法。他伸手去掏烟,却只掏了空,才想起白天就抽完了。现在天还不晚,不少小店还开着,他走进了路边一家小店。
那是间只有一个门面的烟酒店,因为只图个方便,也没装修过,墙上是很旧的石灰墙,都开始剥落了,大概为了掩饰一下,贴了张画,只是图钉也钉不上,钉的地方石灰皮都掉了一块。灯下,倒象是每一个小店必备的一样,他有点好笑地发现居然也是两个人,一个是头发烫得弯弯曲曲象只美丽的大猫的中年妇人,另一个虽然也只有二十多岁,还好没有穿风衣,不然,他真要疑心自己在做梦了。
那个妇人正对那年轻女子说些什么,见他进来,站起身道:“买什么?”瑾涵道:“买包烟。有什么烟么?”他看着陈列在玻璃柜里的几种烟,拣了种便宜些的买了一包,从口袋里掏出十块钱递给那个女人,她接过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