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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历时人对此说得很清楚“国家内外帑藏供用自有定规,如金花子粒贮之内库专供御前之用,京边钱粮贮之太仓专备军国之需”。
虽然开征辽饷以后辽东新饷逐渐取代了京边钱粮的地位,但由于辽东海运的缘故,辽东新饷事实是留在登莱本地使用,所以登州官力争的正是作为一个整体的京边钱粮,而不是只是京边钱粮其中一小项的辽东旧饷。
户部既然要把辽东旧饷都拿走,那么徐知府与孙推官等人都觉得来一个釜底抽薪,把整个京边钱粮全部留下来,换句话说就是起运给户部的钱粮一律改为存留,就是起运给礼部、工部的钱粮也准备留下来。
至于去年的亏空也要求户部一并通融处理,倒是大家商量出来与京里讨价还价的筹码之一,反正这件事户部必须妥协登州府才能有活路。
只是陶朗先额头上就第一时间渗出汗水来,下面的知州、同知、知县有切肤之感,敢把这件事拿出来跟省里、京里讨价还价,他却没有这样的胆量。
京边钱粮可是朝廷的命根子,“专备军国之需”、“百官之廪禄、九边之军需所取给也”,在这个问题上跟朝廷讨价还价那真有可能死无葬身之地,在这个问题上,他真不敢跟登州府官员共进退。
看到陶朗先一脸仓皇之色,孙昌龄孙推官却是毫不客气地说道:“道臣,朝廷现在又加了一回辽饷,你不当机决断,恐怕是后患无穷源源不断无穷无尽!”
说到,孙推官直接把官帽举了起来:“道臣,海运之事是你始倡其议,现在你得有始有终,不可遗祸后人,现在就只要你说一句话,大伙都会与你共进退!”
说到这,在场的一众官员都把官帽直接举了起来,个个目光如电盯着陶朗先,整个会场一下子只剩下肃杀之气,一个个虎视眈眈盯紧了陶道台。
他若是敢说不,这些登州府的官员看起来马上就要把他撕了!
为了营造这种带着冰霜的肃杀之气,孙推官可是带着大家在扫叶楼演练了不止一回,而被孙昌龄这么一将军,陶朗先真是惊惶失色。
他已经被完全架空了!
他现在是被逼宫了!
因此陶朗先的额头全是冷汗,好一会他才说道:“怎么朝廷又加了辽饷了?我怎么不知道?”
万历四十六年与万历四十七年十二月,朝廷已经加了两回辽饷,每次都是每亩地加三厘五毫,加起来每亩就是七厘银子。
而万历四十八年的二月,也就是现在,户部又下令了加了一回辽饷,每亩地再加二厘,三次辽饷加征总共是九厘银子,所以被称为“九厘银。”
从表面来看,一亩地加征九厘银并不为多,但问题是太仓每年的京边钱粮原本不过三五百万两,现在一下子就加征了七百四十万两,等于太仓银库一下子就多了两倍的收入。
而到了地方那就是一场真正的灾害,既有征收成本与相应损耗,又有诡寄与飞洒,举一个最简单的例子,洪武二十四年江宁府上元县,也就是留都南京,有在籍人口二十七万,到了正德年间只剩下了十三万,而万历年间上元县的在籍人口只剩下了二万七千人。
这自然代表着明初二十七万人承担的赋税被转移到这在籍的二万七千人身上,现在一加辽饷,象文登县这些地方的农民负担更是突然暴增数倍,根本无法承受。
而现在辽饷的加征似乎无穷无尽,作为第一个提倡议辽东海运的地方大员陶朗先压力很大,而对面的徐知府一脸诧异地说道:“户部刚下的诏旨,每亩再加两厘银,道台怎么还不知道?”
只是徐知府的脸色看起来是诧异,陶道台仔细一品却是说不尽的同情,这么一件大事你都不知道,他只能说明一件事,那就是你被登州府彻底架空。
但是陶道台已经顾不得自己已经被架空的事实,他必须考虑起另一个最严重的问题,那就是加了辽饷以后,登莱还没有能力继续进行米豆的召买与海运。
这关系着陶道台的仕途。
第618章 言辞激烈()
别的地方只是加了辽饷就已经是苦不堪言,而登莱却是承受了两重天大苦处,一方面要加辽饷,另一方面又要承担起六十万辽东米豆的召买与海运。
虽然理论上辽饷还是留在登莱两府做为召买米豆的本金,但是辽饷加得越多,也代表登莱两府的民众负担越重,官府需要为召买海运垫支的银钱也越多,双重负担之下登莱似乎是走到绝路上了。
难怪自己会被架空甚至是直接被逼宫!是大家都被逼到绝路上了!
陶朗先都觉得自己快活不下去了,他直接就吼出来:“本道愿与诸君共进退!”
既然下了决心,陶道台反而松了一口气,他当即就滔滔不绝地答应在场一众登州官员的全部条件:“户部与饷臣必须答应把京边钱粮留在登莱使用,去年登莱垫支的银钱户部也必须通融处理,不然的话本官自动请去!”
说到这时,陶朗先不由回想起登辽的整个过程:“诸位说得甚是,是我首倡辽东海运,但是我还是那句话,登莱一年至多只是海运十万石,户部与饷臣既然要山东海运六十万石,那除了把京边钱粮留在登莱并进行通融处理之外,没有任何办法能让山东完成这六十万石的任务!”
而这个时候那下面知府徐应元就带着大声叫了一声好:“道台这话说得太好了,果然是敢作敢为的好汉子,等会我就代道台走一趟莱州府。”
为什么要去莱州府?
自然要到莱州府搞串联,不管这六十万石的任务怎么具体分配,但是大头肯定是分给登莱两府,现在光有登州海防道与登州全府闹事还远远不够,得把莱州府官员与莱州道也一并动员起来才行。
而那边推官孙昌龄也赞同徐知府的看法:“道台与知府明见千里,道台最好亲自跑一趟莱州府。”
“我还要去一趟青州府与济南府!”陶朗先既然下了决心那就是胆大包天,直接就决定把事情彻底闹大了再说:“登莱青济四府,我都一一走过去。”
为什么是登莱青济四府?
虽然山东有六府,但是召买与海运米豆的任务却交给了登莱青济四府,虽然登莱两府是大头,青莱两府是小头,但是四府官民在这件事形成了一致立场,而且坚决要跟户部与饷臣的阴谋斗争到底。
在这件事上整个山东都是怨气深重,而现在陶道台这么一出面,整个山东省内都是一片“不干了”、“另请高明”、“户部与饷臣再这么蛮干下去,我也要辞官”的声音。
对于这样的结果柳鹏与山东民众都觉得是喜闻乐见,而对面的推官孙昌龄笑着说道:“现在终于是把道台逼出来了,他已经必须站出来了,不然就是身败名裂了!”
柳鹏也笑了起来:“是啊,道台说话比咱们都要管用,接下去就看巡抚大人怎么折腾……”
坐在柳鹏下首的庄调之跟新城王家可以说是老朋友,当即说道:“巡抚老人肯定是乐坏了,我们帮他下了一手好棋,道台可是说了,户部再不通融处理,恐怕登莱马上就要垫不出钱来,这辽东的海运米豆就要暂时中断了!”
这正是登莱两府官员敢于闹辞职的最大凭仗,别看户部管着大家的官帽子,但是现在辽东海运的事情是登莱两府具体承办,一旦登莱两府就要中断辽东海运,辽东的十八万大军没多久就要断粮了。
而孙昌龄听到庄调之这么说以后倒是问起他的来历:“对了,听说庄小弟是莒州人,不知与庄谦庄同年怎么称呼?”
庄调之当即自报家门:“含光兄长是我同族兄长,他现在跟孙四府一样,也去了河南汝宁府当推官。”
庄谦与孙昌龄都是万历四十七年的新科进士,两个人都是一起外放出来当推官,因此感情上就比较亲近,只是孙昌龄早就知道庄调之与庄谦的关系,现在只是明知故问:“那就是自家人了,调之,有空就来文登县走一走!”
柳鹏现在心情挺好,却是直接说破了孙推官的想法:“孙大哥,你是惦记着让调之给你修一条大道吧?这事得找我办了才行,调之办不了!”
孙昌龄现在还有一个署文登县的名义,当即答道:“文登道路难行,不修条大道怎么行?这件事得先找调之办稳妥了,才能来找柳少要人要银子。”
而庄调之当即一本正经地说道:“四府老爷,你既然知道我是莒州人,自然知道我刚刚修完了招远到水头沟的大道,接下去就要修莒州到诸城的大道了,分不出身来!”
“所以我说了,调之你先过来再说!”孙推官倒是不跟柳鹏客气:“莒州到诸城这条大道修通还早,你先过来转一转,看走什么线路比较合适了,再说了,既然大道修到了水头沟,你们柳经历肯定要请我跑一趟水头沟,到时候我就可以让你们柳经历帮我把这事办了。”
在修通了黄山集到招远的大道以后,这条大道一路向延伸到水头沟,自然也代表着龙口事实掌握了莱阳西部,但终究有个名不正言不顺的问题,孔昌龄这么一位推官若是肯到水头沟替龙口撑起场面,龙口在水头沟折腾什么都是顺理成章了。
“成!”柳鹏当即答应下来:“回头咱们一起到水头沟转一转!”
而孙推官又把问题拉回了这一回的海运与召买:“文登这路不能不修,若是不修的话,恐怕地里的米豆都运不出去,到时候运一石米出来的脚力价说不定也能买一石米,到时候朝廷再给咱们山东加个三五十万石,我们文登县怎么办?非把路修好不可。”
登莱两府陆上交通不便一直是一件令人绝望的事情,虽然海运能解决很多问题,但是孙推官却明白要发展海运必须先打通陆上交通,大规模召买与海运更是非打通陆上交通不可。
而柳鹏也点了点头说道:“这倒说得不错,登州若无调之修筑的这几条大道,恐怕这六十万石的海运或许有几千良善之家为之破家!”
而孙昌龄也笑了起来:“柳少,登莱若无你我从中周旋,家破人亡者何止万家!”
说到这,柳鹏也不再谦虚:“孙大哥,你我都有大功于登莱啊!”
而此时的山东巡抚王在晋也有相近的看法,虽然他口中的功臣却是另一位:“陶道台虽然是始作俑者,但是有始有终,有大功于登莱啊!”
而站在下面的诸城举人臧尔令也答道:“是啊,陶道台这么一折腾,巡抚大人的压力就轻得多,不然京里真以为这民意沸沸扬扬,都是巡抚大人一个人折腾出来的。”
王在晋却是冷笑一声:“圣上、阁臣、户部、饷臣就是认为这些民意是我王某人一个人折腾出来的。”
虽然已经做到巡抚这样的部院大员,但是在这件事上王在晋还真是怨气深重,他桌上还有着户部刚刚写给他的答复。
在这份答复里,户部完全倾向于饷臣李长庚,根本没有考虑到地方的实际情况,甚至故意把王继光这群登莱乡绅上书的事情与他这个王在晋牵扯在一起,大有山东地方根本没有把部议放在眼里擅自减少召买米豆数量,甚至暗中支持登莱乡绅上书朝廷胡乱折腾。
王在晋觉得他真是冤枉极了,不管是王继光上书还是陶朗先闹着辞职的事情都跟他有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