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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老人家。”高松柏为藏民的热情感到,双手接过大碗,他的确有些渴了,大碗凑到嘴边刚要喝下时,眼角突然瞥见一个黑影。他放下碗仔细打量——乳白色的液体上面浮着几颗小黑团,那分明就是已经干硬的羊屎啊。高松柏感到一阵恶心,想呕吐。他为难地抬起头,看见老头的表情很尴尬的样子。是自己的表情伤害到藏民的热情了。高松柏自责,怎么能把自己看成高贵的城市人而拒绝藏民的好意呢。他横下心来,咬咬牙,一口把让他感到恶心的羊奶喝下去。羊奶却是异常的香甜,原来碗边干硬的羊屎却并不臭。
“真好喝。”高松柏一咕噜喝下去,赞道。
老藏民笑了。
见已经从情感上沟通了,高松柏说出此行的目的,要老头让他的孙女拉娅上学,他说了很多读书为过为民的大道理,可老人迷逢着眼睛,也不答话,或许他根本就没有听懂高松柏的意思。峡谷的老人平时很少出山,几乎常年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所以,他们的汉语很差,与汉人交流起来 很困难。
看来直接说服老人送子女读书很困难。高松柏打住了话头,他想等到拉娅的父母回来后再沟通吧。老人沉默了,小心地跪在凳子前,随时准备为高松柏老师添羊奶。
高松柏老师四下打量屋子。阁台上除了那只手电筒算得上是一丁点电器设备外,再找不到现代文明的气息。“我可以看看你家的楼房吗?”高松柏的话语很谦虚,他知道藏民有很多忌讳,怕自己一时的粗莽破坏了藏民的风俗。
“好啊,欢迎,欢迎。”老头很热情,领着高松柏从底层看起。
碉楼的第二层是主人居住的地方。屋子的底层是用来关牛羊等生肖的。其实高松柏刚进碉楼就闻到了动物留下的腥臊味,看到那一堆堆的粪便已经知道它是羊圈了。羊舍脏臭,污啧遍地。
“我们上去吧。”高松柏想早点离开。可老头却不慌,他俯下身子用手去刨地上的粪便,还将一团干燥的粪便拈起来,用鼻子嗅嗅。
“你在干什么?很脏的。”
老头却笑了,似乎对羊的粪便也很有感情。他说他在了解他的羊的健康,通过粪便就可以知道他家的绵羊是否生病,是否要产崽了。
“为什么要把羊群关在碉楼底层而不弄到一个偏僻的地方去呢?你们每天进进出出都要经过那里,那很不卫生的?要是感染细菌就会生病的。”高松柏善意地提醒。藏民的起居多在二层和三层的碉楼上,而像老村长那样有身份的大家庭,他们的碉楼有六层,四层也可住人,最高层就是用来祭祖和拜神的经堂。
“细菌?生病?”老头沉思片刻,满脸茫然,好象根本不知道细菌为何物,然后,哈哈大笑。“年轻人啊,可我还常常跟羊群在一起睡呢?”
“一起睡觉啊?”高松柏大吃一惊,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去第二层要经过关牲口的底层,每天都要经过那里,可他们为什么还要把牛羊关在那里闻它们的嗅气,听它们烦人的叫声呢。或许是天太冷了。听完老头的解释后他明白了,其实那里有一层情感的意思。这里的藏民半耕半牧。牧民把他们的牲口视为自己的生命一样金贵。与畜牲相邻,便于照看刚生下来的幼崽。在严寒的时候,他要从楼上搬下来住,与刚出生的羊羔挤在一起,依靠彼此的身体取暖。 这种感情是大城市来的高松柏永远无法体会到的,他甚至从来就没有近距离触摸过温顺的绵羊。
然后,两人回到第三层那间客堂,那是用来接待喇嘛和贵宾用的,旁边有一间专门供佛的经堂,屋子正中的架子上摆放着一个陈旧的佛笼。经堂前面对着山谷方向的平台是晾晒青稞的打麦场。打麦场中间有一架独木梯通向屋顶的眺台。
热情的老人带客人上楼参观。
刚爬上独木梯,突然,屋角一只凶猛的藏獒拽紧脖子上的铁索,冲高松柏大叫,粗大的铁索也被绷得铮铮作响。高松柏冷不防吓了一大跳,差点从梯子上摔下去。他额头冷汗直冒,赶忙后退。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如此高大凶狠的猎狗。他并不知道这就是高原上可以扑杀凶残狼群的猎狗之王——藏獒,但他还是被它威猛、冷酷的表情镇住了。
“你不用怕,它在欢迎你的到来。”老头朝藏獒吆喝几声,它冷酷的目光顿时温顺起来,围绕老人的裤脚舔起来。
可高松柏还是很惊恐,不敢爬上梯子绕过去。
“没有事的。只要有主人招呼了,你也就是它的客人,他对客人是很友好的。”见高松柏胆怯的样子。老头用铁索把猎狗的脖子绞起来,让它动弹不得。
高松柏这才放心地上楼。
屋顶有一个三、四米高的眺台,平顶晾晒着红红绿绿的衣服。站在眺台上环顾周围,他看见附近有些楼房更高,多是四层,还有五层。楼房越高,表明这家藏民越有钱。可松杰老人家的碉楼低矮,屋里的装饰简陋。看样子,松杰热地的家在村里算贫穷的了。怪不得拉娅要失学了?
十二点过了,藏民家还没有开午饭。
难道老头对高松柏老师前来劝学不满,要故意冷落他。在很久以前他从报纸电视节目里知道高原的藏民热情好客,不管你是不是熟悉的人,只要你到了他家就是他的客人,甚至是整个寨子的客人。他们会把最好的酥油茶、青稞酒、牛肉干拿出来招待你。高松柏在崎岖的山路上奔波了大半天,早饿了。要是老头不请客吃饭,他也不好意思开口。他知道去说服藏民送子女读书本来就是费力不讨好的事。
“大爷,我下次再来吧。”高松柏肚子呱呱叫,熬不住饥饿了。他准备到寨口吃点带去的干粮,然后,离开峡谷里的碉楼回学校。
“你等等吧。我家的大额者(老人尊称女儿辈为妹妹)旺增西姆收割青稞就要回来了。她会作饭给你吃的。我们山里的午饭很晚,你不见怪吧。”老头竭力挽留,惟恐自己待客不周。
高松柏老师留下了。
老人安顿一番后,出门到地里干活去了。
高松柏呆在屋子里观赏藏家古色古香的器物。
很快,一个身材高大的中年妇女回来了。她的背上驮着一大捆沉重的青稞。她一直走到四楼的平台上,要将背上的重物放下来。高松柏老师见状,忙上前一步替她接下来。
女人感激一笑,没有说话,侧着身子退去。
老头回来了,陪高松柏到三楼的客房聊天。
从老人口中,高松柏渐渐知道,老人家里有三个女孩,刚才那个背青稞的是大阿里(姑娘)旺增西姆,二阿里叫尼朵娜沫,在山里放羊,小阿里那娅已经到森林里找药草去了。
“我家有三百亩草甸,养了五十多头羊,还有二十亩青稞地。平时我和大阿里旺增西姆种地,我兼还打猎卖,小阿里那娅上山采药。”老人认真地说。
“那你家一年的人均纯收入是多少呢?”高松柏只是随便问问。
“一年的纯收入就四百多元吧。党的政策好,我们村寨解放后从来没有交农税的。从前可要把大部分收入交纳给土司做贡礼噢……”老人掐着指头计算,很满足的样子。
“一个人才挣四、五百元?一年的收入?”高松柏很吃惊,他们不是有牛羊,还有青稞、土豆、草药、蘑菇卖吗?
“现在的生活很好了,不用向土司纳贡,也不用抽丁去当兵打仗,已经很不错了,多数时候能吃饱了。日子火红咯。”老人很平静。
高松柏心里默默计算,一个人一年才挣五百元,那一个月才四、五十是元。而自己每个月领两份工资,一份是省城的学校给的,政府规定,到偏远地区支边,他的工资照领,每月有一千八百元,而在支边的学校,他也领一份与当地教师同等数额的工资,每月六百多元。于是,高松柏每月有两千多元,是那娅家人均月工资的五十多倍。
很快,旺增西姆已在二楼起居室旁边的厨房里做好了饭。她热情地招呼客人到三楼的贵宾室吃饭。女人有三十多岁,圆脸膛饱满而黝黑,同样的高鼻梁,胸脯的厚实,高高的个子。她的头上裹着一条红蓝色的花布辨子型的围巾,上身穿着蓝底白边的长袖衣服,外面套着一件胸前开襟的棉袄,下身是一条灰色的褶皱长裙,腰间扎着一条红蓝相间的条纹围裙,完全是一副藏族妇女的形象,因为忙着作饭,她粘着泥土的藏袍还没有来得及换下。她在小方桌上放好菜食,对高松柏友好地笑笑,然后,端着空碗走了。
时间,已经是下午三点钟。
这时,小那娅回来了,背上是一个尖底方口的背篼,里面有些草本植物。看样子是她今天挖掘的草药了。她进屋无意中一眼瞧见她的老师高松柏,小女孩愣住了,然后,胆怯的退回去,要躲。
高松柏笑了,“那娅,我是你老师,你怕什么啊?饿坏了吧?过来吃饭。”他过去拉女孩的小手,爱怜瘦小而羞涩的小那娅。
“还不快跟老师行礼,傻孩子。”松杰热地训斥。
“老、老师——”女孩站住了,朝老师深深鞠了一躬,行了峡谷藏人的最高礼节——屈膝礼,话语却哆嗦不清,她红扑扑的圆脸腼腆而害羞。
高松柏老师的大手牵住小女孩,要她挨着他坐下。
桌上是丰盛的午餐。
蒸山芋、水煮油肉、野兔肉、核桃仁、瓢花菜、糌粑、青稞酒。
桌边是老头、高松柏、傻子青年和小女孩那娅。
“小伙子,我自己做的青稞酒不醉人的。你多喝点吧。”老人给高松柏老师倒了一满碗酒。邀请高松柏老师喝酒,热情地为他夹菜。
“她们不来吗?”高松柏没有动筷子,也没有喝酒,她在等女主人旺增西姆。
“你不用等了,女人是不上桌子的。她在阿尼(母亲)的屋里吃饭。”
“女人不与男客同桌?”高松柏疑惑,但很快就明白了,一定是山里藏族人重男轻女的思想作怪了。他很厌烦这歧视女人的风俗,但刚到藏民家,他还是要尊重他们多年养成的陋习。“屋子里还有老妈妈?可我没有看见她啊?叫她一起出来吃饭吧。”
“她已经瘫痪十多年了,下不了床。魔鬼一直附在她的身上,活佛、喇嘛也无法祛除,她一生苦命呀——”老人叹息。
高松柏站起身,出于礼貌,他想去探望、问候一下病人。
“你到哪里去?是要进女人的屋子吗?”老头平和的神情突然愠怒起来。
高松柏慌张地停下了,他从老头的表情里似乎看见了什么。难道外族男人不能进女人的房间?老女人也不行?他知道藏民可能有他们的风俗,他不能冒犯他们的风俗而得罪他们。他尴尬地笑笑,差点忘记了藏民的忌讳。他不再说什么,退回来,端起了酒。可他停下了,那是一个粗厚的陶瓷大碗,满满的青稞酒呢。
“它的味道很清谈,不会醉人的。老师,请你多喝点吧。”老头为了打消年轻人的顾虑,大大喝了一口,满嘴的酒水横流。
高松柏端起酒,喝了。酒味的香甜中有一点苦涩,却很醇正清香。完全没有山外猛烈白酒的呛吼味,倒像城市里的香槟酒,或者可口可乐饮料的味道。他举杯回敬老人,又大大喝了一口,祝福老人健康长寿。
“小那娅,你也喝吧。”老人给那娅也用小碗倒上。
“小女孩也会喝酒?大人们鼓励她喝酒?”高松柏疑惑不解。他知道中学生守则里也严厉禁止学生喝酒的,何况是小学生呢。
小女孩用小手舔了舔碗口,怯生生的白眼瞄瞄老师。
“小孩子喝酒不碍事的。山里冷,喝酒对身体不是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