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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被送上了西里姆雪山,也就等于被村长宣布了死刑。
七天后,如果出现奇迹,赎罪者没有被冻死,也没有被雪狼吃掉,就表示山神已经宽恕了罪人,村人也就宽恕了罪人。猎人会把活着的“罪人”像英雄一样从雪山上接回来,好象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只是千百年来还没有一个受罚的人活着回来的,包括在西里姆雪山上追赶猎物迷路的老猎人。
三天后的清晨,太阳还躲在被窝里睡懒觉的时候。
娜沫姑娘被放出关押的柴房,她在村长土登尼玛主持的祭奠仪式下,跪在祠堂里向老祖宗的牌位忏悔,忏礼过后她将走向世俗宗教的刑场,用肉体和灵魂向山神赎罪。偌大的祠堂里里外外被村人围得水泄不通。一个藏族女子与省城来的高贵汉人“走婚”,这是木措村有史以来最荒唐最叛逆的“风流案”,村民内心对被羞辱的神感到惶恐不安,又对整个事件充满好奇,想一睹罪孽者忏悔的尊容。
驼背拼命挤到祠堂堂大厅中间那根大大的圆木柱后面躲起来,他不敢多看一眼姑娘因为冒犯山神即将走向刑场时满脸的怯弱和绝望;他看到了他暗恋的姑娘跪在冰冷的地上侧着身子的半个丰满胸脯,和额头上那块被高松柏羞辱而留下的疤痕……
土登尼玛村长嘴里念念有词,声色俱厉宣读了尼朵娜沫犯下的“罪行”。
村民围在娜沫的身前,表情庄严肃穆。
娜沫姑娘低垂着的脑袋不时轻轻转过来,留恋的眼睛似乎在悄悄搜寻着什么……
驼背始终躲在圆木柱后面,要是此刻他拿着猎刀冲上去,用他坚强有力的臂膀和视死如归的勇气,咆哮着将娜沫姑娘从毫无防备的包围圈中抢走,然后带她钻进寨子背后的原始森林,那他心中的女神就还有救……
忏悔仪式就要结束了。
娜沫姑娘不时回身期待的眼神里似乎有什么话要说,难道她要否认与异族人高松柏走婚的事实,难道她要说那是别人对她强迫的结果?如果真是那样,只要村长土登肯袒护她,她的生命也许还有救……
“说出来吧,哪怕编造一个谎言。”驼背心里默默地念道,但又担心娜沫姑娘说出来,那样他会鄙视他女神的贞德,但却又希望她临死之前说谎。他默默的从侧面偷窥她,可娜沫姑娘憔悴的脸盘却始终是无穷无尽的沉默……
仪式的最后时刻。
威严的土登村长在先人的面前烧完最后一柱香火,跳下高台,宣布猎人“执刑”。两个膘形大汉上前拉住女人的胳臂,将她从地上拖起来。这时,娜沫突然回过头来,脸上满是痛苦的绝望和麻木的表情……
驼背低下头,不敢再看女人痛苦的、绝望的眼睛,不敢再看她额头那块醒目的、美丽的伤疤。他悄悄从拥挤而寂静的人群中逃掉了……
“不,我要回去!”驼背紧紧握住藏在腰间锋利的藏刀,在祠堂门口转过身来,可刚回走几步,他又停下了,他想到了神圣不可侵犯的山神。“不,不能回去!”他折回身往回家的路上走去,可刚迈开艰难的脚步,他的瘸腿又停下了。他认为自己应该马上回到祠堂,拔出藏刀,将娜沫从死神的身边抢走。
走走停停,停停走走。
沉默会受到良心的谴责?冒犯山神将深重罪孽?
喧哗而拥挤的宗族禅堂门口。
驼背不知道自己的瘸腿该往哪里走去,他未来的路又在何方?突然,他抬起残废的大腿,可他的脚步迈得好艰难好艰难……
很快,娜沫姑娘被猎人从祖宗留下的祠堂带走了。神情悲伤的藏民紧紧跟在罪孽者的身后。娜沫姑娘不时抬头搜索什么,眼里充满无助的恐惧,充满求生的欲望,充满无限的依恋……
寨子边沿,孤独的碉楼。
娜沫姑娘瘫痪的老阿尼卧病在床,不能出门,她躺在床上默默为女儿祈祷,希望山神开恩,放过她的女儿娜沫……
阿古松杰老人一夜之间,他稀疏的头发全白了,他垂着双手站在送行的路边,瞥见娜沫姑娘惶恐、痛楚眼神的一瞬间,老人的心都碎了,是自己揭发了女儿的罪行,并向村长告发,从此将女儿送上了断头台,现在又只能眼睁睁目送乖巧、孝顺、善良的女儿走上雪山的死亡之路。不让女儿向山神赎罪,老人心里同样会因为欺骗了神而让他的灵魂不得安宁。现在老人只能在矛盾、自责的内疚中接受痛苦的煎熬……
娜沫姑娘就要永远离开了。
送葬的族人悲痛惋惜,他们跟随着人流来到汹涌澎湃的雅砻江边。他们要亲眼看见娜沫姑娘被猎人带过宽阔的江面,然后走上赎罪的西里姆雪山之路。
汹涌澎湃的雅砻江边。
族人停住了脚步,齐声高唱祭奠山神的颂歌《雪神归来》:
西里姆雪山啊
我的神,你苍白的手指
不再梳理你苍白的双鬓
守护你的神鹰已经被天狗吞食
抚慰你心灵创伤的太阳部落
和你的女儿冲动的罪孽
将被你带走它们的灵魂和肉体
西里姆雪山啊
我的神,你的草甸枯萎了
你的森林毁灭了
你的百鸟嘶哑了
和那悄悄西沉的乌云
正慢慢笼罩你苍凉的背影
你罪孽深重的逆子抱住你的双腿
它们贫血的手肘拉紧你的衣襟
可你的乳房已经没有了奶水
慢慢挤出来的
是你无色的血
西里姆雪山啊
我的神,你脚下奔腾的雅砻江水
难道是你悲伤心碎的眼泪
你不想抚摩背叛你的女儿的发簪
你不敢抚摩你女儿悲恸的脸盘
难道是你不愿睁开流泪的眼睛
还是你的心田已经干涸
长了刺的玫瑰扎痛了你的灵魂
你累了,阿拉索
你哭了,阿拉索
你痛了,阿拉索
你却没有一丝轻微的呻吟
因为背叛你的女儿为你献身
你安慰和洗涤了她的灵魂
唱罢颂歌,土登尼玛村长挥舞长剑,对天诅咒,发出命令。两名膘悍的猎人将娜沫姑娘带上雅砻江岸边的悬崖石壁,两岸间的石壁上横着一条粗大的铁索,路人手执铁索上的滑轮,用力一掷,就可以快速跨过宽阔的江面。
娜沫姑娘在人群的挥手告别中缓缓走上铁索桥头,最后,她一直低垂的头突然昂起来,四下搜索,她渴望的眼神在人群面前一、一掠过。她望见了驼背挤在人群角落里哭丧的黑脸,她望见了阿古松杰悲哀的老脸,姐姐旺增西姆痛楚的脸庞,土登尼玛村长暧昧的表情……她一遍遍地搜索,可始终没有那张自信、高傲、白净的脸膛。她的眼睛使劲眨了一下,痛苦地闭上了。她不愿再多看一眼她熟悉的乡邻的面孔。
“上路吧,尼朵娜沫姑娘。”执法的猎人催促道。
驼背再也忍不住了,悄悄抽出腋下藏着的藏刀。
“你这狗日的杂种!”猎人扎西一脚朝驼背的瘸腿踢去。
驼背跌倒在地,痛苦地抱腿呻吟……
“宰了他!”愤怒的人群高喊。
“滚!” 土登尼玛止住了骚乱的人群,鄙夷地吼道。
驼背残废的身子艰难地爬起来,然后,用黑乎乎的脏手蒙住泪如泉涌的眼睛,羞愧难当地从拥挤的人群中悄悄溜走了……
“上路吧,我可怜的姑娘……” 土登尼玛轻轻挥手,表情复杂。
娜沫姑娘使劲点点头,泪水已经盈满了她坚强的眼眶。她背转身,跟随在猎人的背后走上索桥,被反绑的双手套上铁丝悬挂的吊环,像一阵风朝宽阔的雅砻江对面飘去……
雅砻江的对岸,三个身影越来越小,越来越小……
第24章 生死营救
第24章 生死营救
木措村风平浪静的两天后。
蚂螂雪山下的藏族小学。
课间操后,高松柏老师突然从学生拉娅的嘴里得知,她的姐姐娜沫受到了土登村长的惩罚,已经被他派人送上了雅砻江对面的西里姆雪山赎罪……
“愚昧透顶,无知之极!”高松柏闻言,快要气疯了。他赶紧丢下教室里的学生,冲出学校的大门,然后,一路朝山那边的阿巴里寨子飞奔。
土登尼玛村长的碉楼旁边,是两间用白色石头堆砌而成的村委会办公室。他正在办公室向牧民传达上级政府要在峡谷的牧区建设新农村的中央文件精神,高松柏急冲冲闯进来,请求村长将无罪的娜沫姑娘从雪山上放回来。土登村长不肯,他执行的是宗族的法令,他的行为不需要一个外族人来横加干涉,尤其是见到高松柏这个娜沫姑娘肯为之去死的家伙,更增加了他对娜沫姑娘的仇恨,对高松柏的嫉妒。得不到喜欢的女人就让她毁灭,让别人也无法得到。
高松柏极力争辩,“我和娜沫走婚是清白的。”
“可峡谷没有不清白的人。”土登村长很平静。
“我们是自由恋爱行为,无罪的行为。”
“可峡谷没有哪一个藏人不是自由恋爱。”
“我和娜沫的行为丝毫不违反国家的法律。”
“可我们这里只有祖宗的规矩。”
高松柏老师仍不甘心,希望从法律的角度挽回自己的爱情。可土登尼玛村长对高松柏老师的大道理不予理睬,对他的辩解既不反驳也不赞同,他冷静得出奇。他本想客气地请高松柏老师从他的村委会出去,然后,继续宣读他手中的红头文件……
“你这个冷血动物!比毒蛇还可恶的东西!”高松柏老师忍无可忍,一脚踢倒了办公室仅有的一个保温瓶。
滚烫的开水流了一地……
“高松柏,你敢妨碍我的公事?”村长满脸怒火。自从转山会回来,他开始讨厌这个自命清高、爱管闲事的城市人。看在他是上级政府派到峡谷支教的文化人的份上,他对高松柏老师已经是一忍再忍,没有将他从峡谷里赶出去。
“我向你这个村长申述你管辖的百姓,无罪却受到非法的人身拘禁,这是我的人权,也正是你的公事!”
“在峡谷里是我说了算!这里不是你们的城市,容不得你在我的地盘上撒野。”村长向牧民下了命令,“把他轰出去!”
几个牧民急忙抓住高松柏的臂膀,往房子外拉。
“你这个疯子,峡谷自从有了村长以来,你们何曾按照过政府的文件办事,何曾把国家的法律法规放在眼里?”高松柏老师挣脱牧民的抓扯,冲上前来,对着村长咆哮道。
“滚出去,你这个不受欢迎的汉族猪!” 土登尼玛将他推在一边。
“你们这些疯子,毫无知识的蛮子,你们私设公堂,非法拘禁别人的人身自由,你们是在犯罪啊!”高松柏又冲上去,突然,一拳狠狠砸向村长毫无人性的大脸。
土登村长一侧身,伸手扭住高松柏的手腕,然后,用力一摔,将高松柏狠狠拽在地上。高松柏的头碰在墙壁上,被摔得满嘴是血,但他马上爬起来,又冲上去谴责土登尼玛村长的愚昧和无知。
牧民被高松柏尖酸直露的叫骂激怒了,他们架起高松柏的胳膊,一直把他拖到阿巴里寨子边上才住手。他们把他驱逐出寨子,让他不再招惹是非……
驼背郎措从江边溜走后,但他没有回家,他跑到村口原始森林深处那个曾经被娜沫救下后躲在山洞里苟且偷生多年的地方,抱头痛哭。每当他遇到屈辱和不公的痛苦后就会跑进原始森林间阴暗的山洞里,用拳头擂打、用头撞击坚硬的岩壁,发泄他的怨恨和伤痛。他的脑袋、他的手掌、他的胳臂总是被碰得伤痕累累,但他惟有用这个自残的方式才能减轻心里的痛苦……
自残累了,他爬出洞口,朝雅砻江对面的西里姆雪山猛吼,“尼朵娜沫——”
“尼朵娜沫——”
他粗大的嗓门嘶哑干硬,眼角被震得撕裂冒血,悲戚的吼声在森林上空,在峡谷上空久久回荡,却没有什么能够应答他,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