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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母亲说了,不用她照顾,翁怡心还是不忍心这样就离开。她想了又想,看了又看,终于想起可以替母亲完成的一桩重活,拖地板。翁怡心抓起拖把,将所有的房间都拖了一遍,心里才觉得稍稍安稳了一点儿。
父亲离母亲只不过是一望之遥,然而翁怡心走过去的时候,还是感觉到了这段距离的漫长。翁怡心的双腿又沉又重,她的步子又小又慢。那排临街的门面房开着不同的店铺,翁怡心就像闲来无事随意逛街的人一样,不慌不忙地挨着店门一路走一路瞧。
在一家挂着“上海服装店”招牌的裁缝铺前,她忽然站住了。
“喂,请问,你们做不做窗帘?〃 小裁缝赶忙起身相迎,”做,做,请进来,请进。“
翁怡心迈迈腿进了店。一台做活用的缝纫机摆在墙边上,头顶悬挂着几件做好和没有做好的男女衣裤,几种常用的布料摆在木案上,案角随意地撂放着一架陈旧的蒸气熨斗。看得出来,生意很冷清,小裁缝显然很想揽住这档活儿。看到翁怡心两条腿进了店,小裁缝又“坐,坐”地搬来了木凳。
“要做多大的窗帘?带尺寸了吗?〃 ”嗯,长,也就是七八米吧。宽呢,有个三米就成。“翁怡心在心里计算着。
“不对吧,哪有这种窗子。”对方赔着笑脸。
“我就要这个尺寸,能不能做。”翁怡心不容置疑。
“能,能,你说什么尺寸就什么尺寸吧。”小裁缝伸出手,要她拿窗帘布料来。
翁怡心说,“你这儿有什么窗帘料吗?〃 小裁缝说,”你想要什么价钱什么料子的,我可以给你进。“
翁怡心摇摇头,“哟,那得等到什么时候做好呀?〃 ”快,明天中午你来取。
“
“不行,我这就想拿走。”翁怡心指着木案上的布料说,“你看看那里边的料子怎么样,凑合着能用就行了。”
小裁缝笑了,“行啊,只要你相得中,我这儿做,也就十分钟。”
翻来挑去,选中了一种褐色的化纤布,大概是做裙料的。翁怡心看了又看,只能拿它凑合了。
翁怡心在木凳上坐下来,不到一刻钟,一条大窗帘果然完成了。七米多长,三米多宽,两条长边上各自缝缀了十几个窗帘环。小裁缝做完活,翁怡心展开来看,她忍不住笑了。瞧这大窗帘的样子吧,实在是太怪了一点儿。
翁行天的汽修铺离那个裁缝店不算远,当翁怡心的身影出现在门面房前的时候,汽修铺的几位师傅不约而同地大声和她打着招呼。翁行天闻声而出,他搓着手,喜滋滋地望着女儿。夕阳在翁行天浑圆的头顶和宽阔的肩膀上镶出明亮的银线,使他魁伟的身躯愈加轮廓分明。
“爸。”翁怡心带着复杂的心情叫了一声父亲。她希望父亲是健康愉快的,可是眼前这个男人身上流溢出的那种潇洒那种活力,又让她隐隐地有些不悦。
“噢,妞妞,你来看爸爸呀。”父亲似乎没有发现女儿的那份复杂,他展开双臂亲热地抱了抱女儿。然后就带着她进了那个小巢。
在翁怡心的眼睛里,这个临时隔开的小屋是寒酸而可怜的。沙发床垫就放在几块木板上,旁边是木桌和木椅。桌子和椅子已经破旧,虽然擦刮过了,然而上面还是留有许多可疑的油迹。墙角摆着一个木包装箱改制的小柜,里边塞着脸盆牙具和做饭的炊具碗筷之类的杂物。在包装箱的上面放着父亲的那个变了形的老牛皮箱,它像纸板一样硬撅撅的。前墙上嵌着一个火柴匣似的窗式空调机,而那个不起眼的小冰箱看上去就更像是一个玩具了。
翁怡心把那个小冰箱打开,将带来的冷冻食品放进去。然后她直直腰,长长地叹了口气。
她不能不可怜父亲,她不能不心疼父亲。
“爸,你也太能委屈自己了。”
“哎,妞妞,我这不是挺好嘛。什么都有,冰箱,空调——再来个洗衣机,那就什么都全了。”
翁怡心不以为然地摇摇头,然后偏斜着眼睛看了看天花板上的那块天窗。
“爸,你这块屋顶挺有意思呀。”
“有意思吧?〃 翁行天得意地说,”这是我当初的设计,安上玻璃天窗,采光好,修车的时候方便多了。“ 翁怡心把刚做好的窗帘拿了出来。“爸,我给你的天窗做了块窗帘。我给你安上吧。”
“嗨,我的傻妞啊,这天花板上的窗子要什么窗帘啊。”翁行天不解地望着女儿。
翁怡心却不再说什么,她只管摞椅子,要往上面爬。
翁行天说,“好我的女儿啊,爸用不上那东西。”
“可是我已经给你做好了,做好了。”翁怡心像耍杂技一样,在摞起来的椅子上摇摇晃晃地站直了。
翁行天无奈地摇摇头,只好动手帮她找锤子钉子和铁丝。乒乒乓乓的一阵敲打,这才发现要在坚硬的天花板上钉进铁钉是件非常困难的事。幸而要收工回家的汽修师傅们来了,他们用电钻打孔塞进膨胀镙栓,然后绷紧铁丝,便轻而易举地完成了这项工作。
褐色的大窗帘遮上去,小巢里顿时暗下来。翁行天打开电灯的时候,看了看表,然后下意识地向外面探了探头。
翁怡心明白,父亲在等一个人。
“我们走啦。”汽修师傅们告辞。
“爸,我也走了。”翁怡心说。
“坐一会儿,和爸再说说话。”
翁怡心就在那把木椅上坐下,翁行天坐在了床沿上。
“妞,你妈妈前一段时间的治疗还是很有效果的,那条腿走起路来好多了。
皮肤的溃疡面也有愈合的迹象。“ “嗯。”
“她不能停下来,她应该继续治。”
翁怡心点点头,然后又摇摇头。难得父亲仍旧挂牵着母亲,可是再让桑乐给母亲治疗,那是不可想象的事。
父亲显然明白女儿在想什么,于是他说道,“当然,小桑是不可能再到你妈妈那儿去喽。我想呢,可以这样办,让小桑教教你怎么敷药怎么灸,她隔一段时间给你送一些药和灸条,你呢,就可以给你妈妈继续治疗了。”
翁怡心想了想,如此一来她就必须经常和小桑打交道了,然而她实在没有和那姑娘来往的兴趣。于是,她不置可否地回了一句,“嗯,再说吧。”
翁行天看看女儿,又看看表,然后再向外探探脑袋。
仿佛是在向他做出回应,桑乐就在那一刻出现在了门口。“Hi,我来啦!
〃 桑乐欢快地走进来。一眼看到翁怡心在这里,她似乎并没有感觉到意外,她若无其事地向翁怡心笑了笑,说了句“你好”。
翁怡心竟稀里糊涂地回了一句,“来了?〃 话刚滑出口,心里就堵上了。怎么搞的?应该对她说些下水道一样的话嘛,应该对她说些刀子一样的话!或者,干脆就视而不见。
桑乐打开购物袋,一样一样地往外拿东西。油炸花生米,香辣豆干,卤鸡翅……都是些从超市买来的小食品。
“唔,好吃,好吃,”翁行天做出个馋嘴孩子的模样,兴高采烈地搓着手,“你好像是知道来客人了,你瞧,这不真的来了客人么?〃 做这些动作做这些表情的时候,翁行天不时地看着桑乐和女儿,那情形就像台上的演员一边表演,一边在台下的观众中寻求着呼应。桑乐善解人意地微笑着,而翁怡心则勉强地站在那里,抑制着自己没有立即退场。
“哎哟哟,这么好的菜,当然不能没有酒喝。我得喝红葡萄酒,红葡萄酒对心脏好,而且你们两个,也能喝。”
翁行天从外衣口袋里翻出钱夹,然后抬脚往外走,“我去买酒了,很近,就在前面路口。你们两个先说着啊,你们两个等着我啊。”
翁怡心看着父亲匆匆消失的背影,她苦涩地闭上了眼睛。她洞悉父亲的心思,父亲是想让她和桑乐有一个相处的机会,是想让她们之间能够有些交流。
可是,她和这个疯丫头能够交流些什么呢!
翁怡心再度睁开眼睛的时候,赫然地看到一朵蘑菇云开放在她的视野里。那蘑菇云犹如晕染的水墨画,只不过用的不是黑色而是蓝颜料。片刻之后,翁怡心才意识到那是桑乐的圆臀。屋角处临时装了自来水龙头,桑乐正在那里躬身搓衣服。她那丰满的双臀将泛白的石磨蓝牛仔裙绷得紧紧的,那形象在这平淡的小屋里显得格外鲜明格外突出。翁怡心一边看,一边阴暗地想,哼,瞧这屁股吧,哪儿像个闺房中未嫁的姑娘?分明是个被雨露滋润的少妇嘛。
桑乐有些笨拙地在洗脸盆里搓着揉着,看得出来那是男人的衬衣和内裤。她那双嫩手在父亲的衣物上亲近着,翁怡心就有些看不下去,她终于走上前说道,“让我来吧。”
“谢谢,不用。”
很平常的一句话,竟然让翁怡心怒不可遏。她用冰块般的语气说道:“小桑,我想问一个问题,你们家有妈妈管教你吗?〃 桑乐听了,懒慵慵地把双手在水盆里甩了甩说,”当然,就像你管教杜晓强一样。“ 她居然还有脸提晓强!翁怡心觉得身子摇摇晃晃,像挨了一棍似的,眼前一阵阵发黑。她稳了稳神,又狠狠地刺了一句,“唔,这么说,你还是有妈妈管的孩子喽。我问你,你妈妈知道你在这儿吗?〃 桑乐眯起了眼睛,她傲然地笑着,”
我想,只要你爸爸知道我在这儿就行了。“ 仿佛仅此一击,便将对手挑落马下。桑乐径直去做自己的事,再也不向翁怡心望一眼。她用小饭盆淘米,然后用小钢锅在小电炉上煮粥,她像是在过“娃娃家”,她是那么自得其乐,那么兴致勃勃。
翁怡心忽然想到她可以搞到这个疯丫头家里的电话号码,杜晓强那儿应该有。
不能让她这么有人生没人养地任性胡来,必须把她的所作所为告诉她的家长,让他们来管管她!
想到这儿,翁怡心再也没有在此逗留的心情,她拿起自己的手袋打算离开。
走到门口,她和兴冲冲的父亲相遇了。
“怎么,你要走?〃 父亲怔住了。
翁怡心点头。
“那好,爸陪你走一走。”
暮色犹如薄雾一般将刚刚亮起来的街灯包裹着,于是那些街灯就像营养不良似的显得微小而黄弱。车行道和人行道是汛期的河床,车流和人流在那河床里汹涌不已喧嚣不已。翁行天带着女儿就在那河边漫步,他完全沉浸在自己的精神演出之中,身外的那河床那流水只是衬托他的布景罢了。
“孩子,爸要给你交待几句话。”
翁行天的声音似乎带着回声,颇像剧场里的效果,听上去有些失真。一种焕然的神彩在他的脸上流溢着,望上去油光发亮,仿佛上妆之后忘了涂定妆粉。
翁怡心默默地看着父亲,她扮着一个忠实的观众,等待着倾听他的下文。
“我把钱和房子都留给你妈妈了,你要经常回去看一看,照顾好你妈妈。”
语调有点儿悲壮。“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当然,我会。”
“如果顺利的话,我可能要另安一个家。”
一种憧憬在目光中闪着,使那双眼睛显得年轻。
“就在那个小屋吗?〃 女儿的疑问里含着一丝讥讽。
“不不不,怎么会,”翁行天朗声大笑起来,“我还有维修铺